所謂刀劍無眼, 在比武過程中重傷,甚至因此喪命的例子早就有,而且不在少數。

各家青年才俊為名為利, 又或是為了其他的東西而奮力拚搏, 難保不一時血氣上頭下死手, 所以來參加萬仙會武的人都有準備,默認生死狀,若到時重傷或者死亡也不能嘰嘰歪歪,那就顯得輸不起了, 反倒丟人現眼。

比武比武,若不全力以赴, 而僅僅是點到為止的話,那隻會成為三腳貓, 半吊子!

麵對同為仙道修士的同齡人,尚且畏畏縮縮瞻前顧後,那又有何勇氣麵對凶殘奸惡泯滅人性的妖魔二道?

怕傷怕死?那就別來萬仙大會,自己關起門來跟自家人比, 親親愛愛和和諧諧幸幸福福嘻嘻哈哈,多好?

修真界不需要貪生怕死的酒囊飯袋,有膽氣有血氣的真漢子才是未來仙道棟梁。

這便是太微仙宗掌教——鹿微的思想。

謝觀林頗為推崇。

“我去!”

一道爽朗的少年音貫穿鴉雀無聲的比武場。

才在隔壁比完的簡秋著急忙慌的趕來,猝不及防的、六親不認的、撞見了麵目全非的一幕。

太微仙宗的長老振衣而起:“羨之!”

秦慕的雙眼難以置信的瞪得,英俊的麵容上血色盡褪, 他怔怔的低下頭,不敢相信的看著自己被六品破爛貫穿的胸膛, 殷紅的**宛如小溪, 徐徐往下流淌。

血是他的嗎?

他被一劍穿胸了?

不, 不可能的……

對啊, 不可能啊!台下數千的圍觀群眾跟秦慕思想共鳴。

手無縛雞之力的病秧子,豈能舞刀弄劍?

一個隻會鼓搗藥材的大夫,豈會上陣殺敵?

不對不對,他謝嵐裳是謝家的兒子啊,怎麽不用幻術?

所以他還沒用幻術,隻憑一把六品的劍,就贏過了秦慕?

謝嵐雨頭重腳輕,被手下人及時扶住才沒暈倒。

秦慕張了張嘴,話沒說出來,直接湧出一口血來。

狼狽不堪。

“我討回來了。”手握六品佩劍的謝嵐裳麵無表情的說道,“這才算兩清。”

秦慕聽不懂:“你……”

謝嵐裳猛地拔出劍,秦慕身形一晃,大股大股的鮮血流了出來。

“容我考慮一下要不要再討點什麽。”謝嵐裳上下掃視他,明明端著清冷素雅的仙家氣質,可說出口的話卻比魑魅鬼修還要陰鷙,“比如,讓你身敗名裂,變成眾叛親離的喪家之犬。”

秦慕渾身戰栗。

這個人,喜怒無常,睚眥必報。

他真的是當初在巷子口救走自己的小少年嗎?

小少年霞姿月韻,霽月清風,一雙清澈動人的眸子盛滿了天真懵懂,率直無邪。

可現在的他,笑裏藏刀,口蜜腹劍!

“你,你好陰毒,你……”

“你還要再比嗎?”謝嵐裳居高臨下的俯瞰他,“站都站不穩了吧?”

“我是一時大意!”秦慕咬牙忍痛,他是掌教關門弟子,是太微仙宗高徒,他豈會輸,豈能輸!?

台下師兄弟們已經不淡定了:“秦羨之,你要是害我輸一年洗衣服,我跟你沒完!”

“三個月,我三個月酒錢啊!”

“秦慕,你要是給師門丟臉,我饒不了你!”

“閉嘴!”秦慕厲喝,不顧胸口血湧,大步前衝,一劍泰山壓頂而下,謝嵐裳提劍防守,“啪”的一聲,六品佩劍粉碎。

“哥哥。”夜鬱慌了一下,下意識要將含光丟上去。不料謝嵐裳毫不理會斷劍,左手凝結真元,照著秦慕臉上“啪”的一個耳光,又亮又脆。

打人不打臉。

秦慕被扇懵了,右臉迅速腫起來,比被一劍穿胸還要丟人數倍。

胸口的劍傷裂開,更洶湧的鮮血和更猙獰的劇痛迎上來,秦慕眼前發黑險些當場暈死過去。

謝嵐裳冷笑一聲,五指大張,一片兩片三片花瓣爭先恐後的冒出來。

這是要施展幻術了。

太微仙宗的長老大喊一聲,早就傻眼了的執法弟子一個激靈,手忙腳亂的敲金鍾:“比武結束,懸,懸壺門謝嵐裳,勝。”

秦慕腦子嗡的一聲:“長老!”

長老單手背後,搖了搖頭。

再打下去,要麽死,要麽丟人丟到神界。

秦慕捂著胸口,愣是被氣得又嘔出一口血,被醫修們七手八腳的抬下去。

謝嵐裳呼出口氣,在辛夷和青黛淚流滿麵的注視下下台,夜鬱忙上前給他披上鬥篷:“太陽快下山了,當心著涼。”

這句話如同一台大炮,轟醒了眾人。

對啊,謝嵐裳是個病的。

他,弱不禁風,久居病榻。

他,左手藥罐,天天喝,右手絹帕,天天吐血。

所以為什麽能贏過秦慕呢?

“荷妃,你還有多少驚喜是朕不知道的?”簡秋深沉的問。

謝嵐裳:“……”

簡秋:“小鬱子,你說。”

夜.貼身大太監.鬱,狠狠給了他一記眼刀。

簡秋玩夠了,捧腹大笑起來:“清荷,你啥時候變這麽厲害了,我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還多著呢!”謝嵐裳往前走,簡秋屁顛屁顛的跟上,“說嘛說嘛!”

“沒什麽可說的,我隻是……”謝嵐裳頓了頓,想到合適的形容詞,“太微仙宗克星。”

簡秋一愣。

就,謝家老祖確實跟太微仙宗祖師爺不對付,不然倆人當年也不會開打了,又是三千幻界,又是一劍破一界的,打了整整五百年。

說謝家和太微仙宗有世仇的話,未免誇張。畢竟兩個老家夥打來打去,最終誰也沒贏誰也沒輸,是平局。

但若說謝觀林處心積慮,試圖超過太微仙宗所以有目的的專研人家門派絕學,這倒是說得通。

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嘛!

“難怪你能贏過蘇曉,合著是深入研究過了。”

謝嵐裳知道簡秋在想什麽:“不是。”

他研究太微仙宗功法,不是為了更好的對付太微仙宗,以搶占修真界第一的寶座。

而是……

上輩子被劇情操控,為了幫助主角秦慕在師門牛逼轟轟,他特意去專研,去琢磨,做主角幕後的“老師”。

簡秋可懶得想那麽多,整顆心都沉溺在發小揚眉吐氣的歡快之中,朝後麵跟著的夜鬱笑道:“你哥給你起了個好頭,晚上你對戰唐緒,有沒有信心?”

唐緒,謝觀林首席大弟子。

“你別給他壓力。”謝嵐裳立馬護犢子,“盡力而為就好,寧可輸了也不許受傷。”

“不會受傷。”夜鬱斬釘截鐵道,“也不會輸。”

*

太微仙宗的飯菜全是素食,清湯寡水的。

因為劍修戾氣重,主殺戮,吃多了血腥之物對修行不利。

謝觀林覺得有道理,一邊喝著蘿卜湯一邊尋思著,等以後也叫謝家效仿之,全體吃素。

謝嵐雨在唐緒的攙扶下搖搖晃晃的進了屋,臉色還白著:“爹。”

謝觀林瞥了他一眼,心領意會的冷哼道:“讓你別去,去了不過是陪著他貽笑大方,被人戳脊梁骨指指點點的感覺好受嗎?”

“啊?”謝嵐雨蒙蒙的抬頭,目光渙散。

“怎麽了?”他對兒子這番失態的模樣很不滿,抬頭一瞧,他的大徒弟唐緒也沒好到哪兒去,“他醜態百出了?是被人重傷,還是……”

謝家權勢滔天,應該沒有修士敢對謝家孩子下死手。

謝嵐雨:“是重傷了,但……”

“被重傷的不是二公子。”唐緒接話道,“是秦慕。”

謝觀林手一抖,湯碗“咣當”一下砸到矮幾上。

“什麽?”

“謝清荷贏了。”謝嵐雨笨拙的比劃道,“他這樣,再這樣,然後這樣一劍,秦慕身上就多了個血洞,然後……”

謝觀林振衣而起,因動作太大桌上碗碟被震得“叮咣”作響。

“怎麽可能?”謝觀林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比輸掉的秦慕本人還要震駭三分。

謝嵐雨深有同感:“爹,千真萬確,是秦慕自己技不如人,我從頭看到尾,清荷是光明正大憑真本事贏的。”

“不可能。”謝觀林幾乎立刻矢口否認,“他幾斤幾兩為父還不知道嗎?他豈能贏過秦慕,定是用了什麽小伎倆,可你卻看不出來。”

謝嵐雨簡直沒處說理。

謝觀林來回渡了幾步,道:“秦慕傷得很重?”

“是。”謝嵐雨道,“不過肯定死不了,太微仙宗醫者眾多。”

這樣也好,若秦慕真的死了,反倒不好交代。

那秦慕是誰啊?

是鹿微的關門弟子啊!是掌教座下的寶貝疙瘩啊!

雖說刀劍無眼死傷自負,但天子犯法豈能跟庶民同罪?你殺了別人家孩子,無妨,你殺了太微仙宗的弟子,那就麻煩大了。

人家礙於麵子當時不敢發作,秋後算賬怎麽辦,穿小鞋怎麽辦,暗戳戳報複怎麽辦?

更何況太微仙宗和謝家的關係本來就有點微妙,說有仇算不上,說無怨也不對。

此番謝嵐裳傷了秦慕,卻沒有奪命,分寸剛剛好。既壯了謝家聲威,在昆侖地界打了太微仙宗的臉;又留有餘地沒讓秦慕斷氣,不會造成兩家不共戴天的仇怨。

謝觀林想著想著笑出了聲。

沒想到,那個最不爭氣恨不得他原地消失的小兒子,居然一鳴驚人,打了個開門紅。

謝觀林既歡喜又憂慮。

謝嵐裳雖然代表的是懸壺門,但到底是謝家的孩子,他風光了,家族也跟著威風,但他若丟人了,家族也跟著名譽掃地。

謝嵐裳不可能憑真本事贏秦慕,定是耍了什麽手段,不被人發現自然萬事大吉,可若穿幫了……

謝觀林皺起眉頭,瞥向唐緒,“你今晚跟夜鬱論武?”

“是。”唐緒站的筆直,“師父放心,小小夜鬱不足為慮。”

謝觀林輕點頭,對這個首席大弟子他還是極具自信的。

唐緒也很有自信,乃至走上擂台的過程都是雄赳赳氣昂昂的。

簡秋笑道:“幸好是自己人,不用拚的腥風血雨。”

謝嵐裳站在一旁,從容不迫的觀戰。

台下陸續圍了不少人過來,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唐緒可是謝宗主門下得意弟子,實力不容小覷。”

“看來兄台是覺得,這場比武的勝者是唐緒?”

“這不是明擺著的麽!”

“倆人相差六歲,六年的差距可不是六天,心智,經驗,這些條件對勝負的影響不是一星半點。”

“咳咳,科普一下。這位夜鬱小公子當年可是在路過鎮,把蘇晚吊起來打。”

“……”

蘇家是沙包嗎,怎麽這個打完那個打的?

執法弟子一聲令下,比武開始。

謝家眾人搖旗呐喊,聲浪滔天,把懸壺門寥寥幾人壓的死死的。

辛夷和青黛還有白芷相視一眼,也不認慫,扯著嗓子大喊“夜鬱”,輸人不輸陣。

唐緒散出真元,無數綠葉盤旋上天,隻見他身影一閃,竟化作萬千綠葉其中一片,重重疊疊密密麻麻,樹根在擂台上拔地而起,茁壯參天,頃刻間將擂台裹得嚴嚴實實,密不透風。

裏麵發生了什麽根本看不見,隻能聽到偶爾傳出的兵器相碰之聲。

簡秋盯著看了一會兒,眼睛都快綠了:“沒想到你家大弟子還挺厲害的。”

謝嵐裳並未搭腔。

他爹的得意門生,能是酒囊飯袋麽!

眾人看的熱鬧,交頭接耳,隻見一團烈火衝天而起,濃密的樹枝樹葉樹幹瞬間焚為煙灰。

謝嵐裳一愣。

“這是……”

聲音在背後響起,謝嵐裳下意識轉頭,是蘇曉。

“九曲烈焰訣。”蘇曉上下嘴唇一碰,就說出了火係咒術中的上乘咒訣。

精心布置的幻術毀於一旦,唐緒臉都白了,召出八品佩劍淩空而上,直刺夜鬱要害。

“小心小心!”簡秋上躥下跳急的滿頭大汗,“不是有本命靈器麽,召出來用啊!”

跟在一旁的簡鑫左手掐右手,呼吸都快停了。

偏偏在這緊要關頭,謝嵐裳竟有閑心跟蘇曉聊天。

“我才看了明天的對陣表,你下一輪的對手是我大師兄。”蘇曉語氣很輕,眼中寫滿了擔憂,“他可不是秦慕之流可以相比的,你……”

“我輸定了?”

蘇曉咬了下嘴唇,婉轉的說道:“比武論劍,並非生死相搏,點到為止,萬事大吉。”

蘇曉頓了頓,又說:“你放心,我大師兄跟秦慕的關係並不好,他不會為了給秦慕報仇而下死手的。再者,我大師兄性格爽朗,幽默達觀,是個很好很好的人。”

“我知道。”

蘇曉微微詫異:“你見過我大師兄?”

謝嵐裳沒回答,反而岔開話題問道:“秦慕如何了?”

“並無大礙。”蘇曉如實說道。

謝嵐裳的話鋒又是一轉:“你兄長蘇饒還好嗎?”

這東一錘子西一棒子,蘇曉差點跟不上,反應了會兒才點頭道:“承蒙二公子關心,家兄很好。”

謝嵐裳沒再接話,下意識回頭看了眼台上,冷不防正對上夜鬱投來的視線。謝嵐裳措手不及,心尖跟著顫了顫。

之所以顫了一下,是因為夜鬱的眼神太過——強勢。

那是謝嵐裳從未見過的目光,極具侵略性,說凶神惡煞太誇張,但至少不是和善的。硬要形容的話就是,叢林之中,一隻狼蟄伏許久等到了小羊,眼瞅著獵物近在眼前,可突然又竄出一隻猛虎,一步一步朝著本該屬於自己的晚餐走去。

謝嵐裳怔鄂,再仔細一看,發現夜鬱盯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身邊的蘇曉。

這孩子,大敵當前還有心溜號!

不等謝嵐裳說話,突然見到夜鬱掌心金光流動,好像壓抑許久的黃河決提,一鼓作氣泛濫開,晃得上方夜空亮如白晝!

圍觀群眾皆不得不用手遮住眼睛,遠處觀戰的蘇在野卻近前兩步,眼睛瞪得溜圓。

待到光華褪去,風平浪息之際,唐緒身體一軟,丟盔卸甲,不由分說的躺到地上,呼呼大睡。

眾人目瞪口呆,蘇在野臉色焦綠:“鎖魂咒。”

圍觀甲:“……他修的是什麽道?幻術,咒符,醫丹,樂器,還是劍……”

圍觀乙:“他是謝家的義子,應該是魂修啊!”

圍觀丙:“他在懸壺門,應該是醫修吧?”

圍觀丁:“所以他既不用幻術也不用毒更不用劍,偏偏用咒符取勝?”

最後一人一語道破天機:“你是想說他不用自己拿手的本領就贏了嗎?”

“……”一片靜默。

“哈哈哈哈哈哈……”因此,孩童的歡笑聲顯得尤為醒耳,“我就知道師父最厲害了,師父棒棒噠!”

師父?

誰?

眾人齊刷刷的看向簡秋身邊跟著的熊孩子。

那熊孩子手舞足蹈興高采烈,旁若無人的**歡呼:“師父!師父!”

“那不是簡家長老的獨子嗎,簡鑫簡虛懷。”

“他叫夜鬱師父?”

“他是夜鬱的徒弟??”

“簡家小公子,居然拜謝家的一個小護衛當師父???”

在執法弟子宣讀勝者的同時,夜鬱健步如飛,筆直跑到謝嵐裳身前:“我贏了。”

小孩子邀功求表揚似的。

謝嵐裳忍俊不禁,正要誇幾句,夜鬱突然皺起眉頭,跟受了多大委屈似的說道:“我表現的不好嗎?”

“怎會。”謝嵐裳認真道,“你出人意料,一鳴驚人,我都被嚇到了。”

夜鬱聞言,發出了質問的語氣:“既然我表現的很好,那你為什麽不看我。”

“啊?”

“是我贏得不漂亮嗎?”

“不是……”

“是你對我失去耐心,覺得我必輸無疑沒有看下去的必要了?”

“夜鬱……”

“為什麽不看我?”

“……”

這孩子一反常態,跟連珠炮似的,假委屈,真逼供。

謝嵐裳頭一遭這般無語:“我有看你啊,一直都在看。”

夜鬱忽然笑了。

這笑容看的謝嵐裳心裏一梗。

莫名就想到了原著中關於自己的描寫,在被主角渣了之後,滿含辛酸的、卑微的、無力的、甘願沉淪做賤受的笑容……

明明知道在你心裏的地位微不足道,卻還是甘之如飴。

明明知道你是故意說好話騙我,敷衍我,但我還是舍不得追究,情願假裝不懂自欺欺人,隻為留在你身邊。

書評區稱之為“古早味”。

“那個……”謝嵐裳想說點什麽調節一下氣氛,夜鬱忽然目光一凝,抓住他的手腕將他拽到了身後。

蘇在野走了過來。

夜鬱麵色沉冷,本能警惕。

蘇在野上下掃視他,片刻後才問:“十四歲?”

夜鬱沒回答。

蘇在野自顧自的笑了起來:“走。”

他轉身帶領手下人離開了,蘇曉雖然懵,但還是急切切的跟著父親走了。

簡秋一頭霧水:“什麽情況?”

“我知道!”簡鑫舉小手,“他一定是看我師父天賦超群,他生了愛才之意!”

還真讓這熊孩子給說中了。

謝嵐裳看著蘇在野的背影,莫名好笑。

所幸謝嵐雨有比武,謝觀林去給大兒子助陣去了,所以並未能欣賞到大徒弟慘敗的英姿。

回到下榻的院落,謝嵐裳把門關起來,認真的問:“你何時學會的鎖魂咒?”

夜鬱口吻不確定的說:“……上個月。”

他跟夜鬱每□□夕相處,自然知道夜鬱都幹了什麽。無非就是跟他一起翻翻書,打打坐,懸壺門資源有限,根本無法為他提供一對一精品教學。

所以,夜鬱是自己翻書,照著上麵的練習,自學成才?

謝嵐裳越想越震驚。

這是繼發現《修真之史上最強龍傲天》的真相之後,頭一回這麽震驚!

十四歲的小屁孩,隻靠書上寫的,自己瞎捉摸,就練成了普通人窮極一生也攀不到的高階咒術!

更何況修道皆有主次,他卻全方位精通,無論幻術、咒術還是劍術,他皆操控自如,完美的令人發指。

這似乎不足以用“天賦”二字來形容了。

你才是貨真價實的龍傲天吧?

你才是天道親兒子,自帶光環的主角吧?

謝嵐裳心情複雜。

這孩子越優秀,他就越覺得自己不能耽誤他。

將他留在身邊走哪兒帶哪兒究竟是好還是不好,自己無非就是在懸壺門治病,潛修,不爭名奪利,也懶得青史留名,隻是想飛升而已。

但夜鬱呢?

有本事,有才華,若他能得名師指點,比如……鹿微那樣的。

修為肯定倍數上升,要不了二十歲就可縱橫九州萬裏,修成一方大能,飛升指日可待。

不能埋沒孩子的才華。

可若將他送去別的門派學藝,一年半載見不到人,還挺舍不得的。

謝嵐裳頗有感慨:“你若得名師指點,潛心修煉,百年之內定可渡劫,絕對比我早飛升。”

一般人聽到這話都會激動,尤其是小孩子,被誇誇誇了能不開心嗎?

偏偏他夜鬱是個異類,倒水的動作一頓,茶壺是“咣當”一聲跌坐回桌子上的,夜鬱轉過身來,道:“我不要飛升。”

他的語氣很平,幹巴巴的,卻透著一股堅定不移的倔強。

謝嵐裳一時沒反應過來:“修士修道,終極目的就是飛升去神界啊。”

“我不去。”夜鬱麵無表情的重複,端著茶杯走到謝嵐裳跟前。

他的個頭距離謝嵐裳還差一點點,可無形之中卻莫名有種居高臨下的壓迫感,讓謝嵐裳感到些許的胸口發悶,透不過氣來。

“我的終極目標是,”夜鬱遞出茶杯,“保護哥哥。”

謝嵐裳失笑。

原來如此。

這孩子是擔心自己飛升了,就沒人保護這個體弱多病的哥哥了吧?

三界遼闊無邊,每個界都有自己的天規。

修真界,神界,鬼界,這些都不是相同的。在鬼界修行的鬼修,可以重返陽間,進入鬼界的凡人可以在頭七之日回到人世,最後見見故人和故土。

而活人是無法進入鬼界的。

同樣的,神界是修士飛升後才能去的地方,而一旦去了便不能回來了。

否則你飛升成神,天地同壽,還回到新手村虐菜,那不亂了套了麽!

謝嵐裳感動不已。

夜鬱真是永永遠遠將他放在第一位。

“你還是叛逆一點,野一點比較好。”謝嵐裳深深望著他,不知為何,心口毫無來由的一痛,“否則,我真舍不得把你放走了。”

曾幾何時,他一直覺得是自己在護著夜鬱,護著這個舉目無親的小可憐,把他帶在身邊,給他撐腰。

直到今日他忽然發現,其實是自己在依賴夜鬱。

習慣了夜鬱的守護,習慣了夜鬱的陪伴。

習慣了一抬眼,夜鬱就在視線所及之處忙碌著什麽;習慣在危險來臨的瞬間,夜鬱將他拽到身後保護起來的本能。

不是夜鬱沒有他會被欺負,會四海流浪。

而是他自己已經離不開夜鬱了。

“誰來搶你都不行。”想到蘇在野那副撿到寶了的表情,謝嵐裳心裏酸溜溜的,“我熟讀萬藏,還教不了你嗎?”

夜鬱聽著聽著,英俊的麵容上綻放燦爛的笑顏。

這一宿謝嵐裳睡得極好。

他跟雲謹的比武是在晚上。所以白天閑著無事,謝嵐裳去給簡秋助威了,這家夥雖然不學無術,但不至於草包,再加上運氣極好,分到的對手都不強,再次順利晉級。

聽聞謝嵐雨昨天大獲全勝,今日的對手是柳家三郎,謝嵐裳來了興致,立即去看。

當然不是為了看謝嵐雨,而是看柳三公子柳成絮。

《龍傲天》之中戲份最多的男配,被書評區稱之為內定主角受!

柳家嫡子,最得寵的小少爺,擁有雌雄莫辨的盛世美顏,天資卓越,才華橫溢。身為樂修,身上自帶一種惹人心曠神怡的文雅氣息,清麗高潔,不可褻瀆。

總而言之,作者用了大量的筆墨去烘托柳成絮的逼格,將他描述的天上有地下無,一把七弦古琴流露出天地之音,動人心魂,感人肺腑,似雲似霧似仙似靈,把主角迷得神魂顛倒,把讀者看的顱內出血,一舉成為萬花叢中最嬌豔欲滴的花骨朵!

自從柳成絮出場,書評區就沒一天消停過,成天掐架。

具體分為兩派,裳派和絮派,所爭論的話題不是誰在主角心目中地位更高,而是——誰最美。

各花入各眼,究竟誰是“天下第一絕色”的爭論,吵出了幾十個話題樓。

其結果看的謝嵐裳拳頭硬了。

他贏了。

因為他死了。

昆侖峰頂,血染天地。

逝去的才是最美的,活人永遠比不過死人。

連絮派都對他充滿憐愛,表示“不爭了不爭了,死者為大”。

謝嵐裳思索間,就看到柳成絮修長五指撥動琴弦,強勢的琴音闊出,擊中謝嵐雨的佩劍發出“鏘”的一聲脆響,謝嵐雨招架不住,如原著中所寫的那樣飛出了擂台,又因身形不穩在地上滾了一圈方才穩住。

昆侖聖地,無灰無塵,卻免不了狼狽丟人。

台下觀戰的謝宗主臉色黑得嚇人。

最有望取勝的兩個籌碼,長子謝嵐雨,首徒唐緒,就這麽全軍覆沒了。

連簡秋那個廢物都進了百名之內!

謝觀林仿佛被人捏住了咽喉,一口氣也上不來。

謝嵐雨被人攙扶著起來,戰戰兢兢的走到父親麵前請罪。

師父眼裏容不得弱者,整個謝家都知道,唐緒膽戰心驚,拚命找好聽的話來自救。

“還,還有三師弟,他下午對陣蘇家旁支的小姐,肯定能取勝,就算他不行還有四師弟,五師弟,還有堂小姐呢!”

謝聽琴慘敗,謝聽棋也輸了,謝聽書尚且有希望,謝聽畫還不滿十二歲隻是來長見識的。

謝家祖上是何等輝煌,怎麽到了這一輩子孩子,就一個比一個不爭氣!

謝觀林怒不可遏,新一輩子孫如此無能,要怎麽匡扶基業,怎麽跟人才濟濟的太微仙宗比!

“對了師父!”唐緒腦中靈光一閃,“還有二公子呢!”

謝觀林一怔。

“二公子僅一招就打敗了秦慕,他才是真正的深藏不露,一鳴驚人!”

謝嵐雨直搖頭,這蠢貨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謝嵐裳下一局要對陣的可是太微仙宗大弟子雲謹,那跟秦慕是一個級別的嗎?

必輸之戰還拿來鼓舞人?

謝觀林:“……”

他真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居然要指望那個病秧子來挽回謝家顏麵!

入夜,擂台下或遠或近,圍了成千上萬的人。

一個是始料未及的黑馬。

一個是九州聞名的新秀,最有望繼鹿微之後成為修真界第一人的奇才。

“拜托加個浪字,我要做修真界第一風流多情的浪人。”翩翩公子雲謹往台上一站,脫口而出的話叫人吐血三升。

連謝嵐裳都被打的措手不及,哭笑不得:“慎言兄,請賜教。”

雲謹賤兮兮的看向簡秋:“寵妃之爭,輸的進冷宮。”

簡秋:“……滾蛋!”

執法弟子敲鍾:“會武第二輪第一百三十四場,懸壺門謝嵐裳對陣太微仙宗雲謹,開始!”

謝觀林渾身一震。

對啊,他忘了。

謝嵐裳現在的身份不是謝家二公子,而是懸壺門門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