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土飛揚,氣流洪泄。

簡秋第一反應是去保護弱不禁風的謝嵐裳,結果自己疏忽大意,被劈頭掉下來的車板砸個結實,左肩骨“喀嚓”一聲,不知是錯位了還是骨折了,疼的他眼冒金花。

“清荷,清荷!”簡秋在地上滾了幾圈穩住身形,倉皇回望去,發現謝嵐裳在數丈之外的地上,被夜鬱的結界罩在裏麵,保護的極好。

簡秋好懸鬆口氣,目光一厲,開罵:“哪來的鼠輩暗箭傷人,給我滾出來!”

謝嵐裳經此突發狀況,氣息不穩,隻覺內府絞痛,一個忍不住劇烈嗆咳起來,滿嘴鹹腥。

夜鬱大驚失色,忙將掌心貼緊他的脊背,循序漸進的渡送真氣。

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謝嵐裳抹去掌心的點點血汙,眼前一陣黑一陣白。

和前世一模一樣。

雖然刺殺的時間和地點有些偏移,這也難怪,畢竟原著裏他送秦慕遠行,海誓山盟又依依惜別,難舍難分磨磨唧唧的,等回程的時候天都黑了。

重點是在那之前,他並沒有讓小護衛跟著,半路就疾言厲色的把人攆回去了——千裏追情郎,帶著個護衛像什麽話?不知道的還以為登徒子要拐跑良家少爺呢!

夜鬱不在,身邊隻有個修為不算弱但也並不算高的簡秋。

下場可想而知。

千裏逃亡,九死一生,回到家裏僅剩半口氣,足足躺了一年才下床。

謝嵐裳在夜鬱的攙扶下站起來,簡秋那一嗓子並沒有起到威懾作用,暗箭傷人的鼠輩們依舊躲在暗處,隨時準備偷襲。

簡秋氣的抓狂:“一群雞鳴狗盜之輩,知道我是誰嗎?洛陽簡家三公子,你們是哪路的,膽敢伏擊我!”

……不,他們不是。

他們是來殺我的。

幕後指使是親爹。

謝嵐裳在心裏嗤笑,這答案太爆炸,還是別告訴簡秋了。

“小公子。”確認謝嵐裳無大礙,夜鬱目光一厲,照著遠處虛空揮出一掌,隻聽一聲慘叫,一個黑衣人“掉”了出來,在地上滾了幾圈,氣絕身亡。

“咦?”簡秋大吃一驚,“你咋知道那裏有人?”

無影陣,謝家的上乘幻術。

按理說,夜鬱小小年紀是不可能掌握這種等級幻術的。

謝嵐裳將困惑埋在心裏,一手扶著夜鬱,朝簡秋說道:“坎位。”

“啊?”簡秋雖然懵逼,但他對謝嵐裳的“指點”一向不做懷疑,立即召出佩劍照著坎位一劈,空氣中立刻湧出大股的鮮血。

兩個關鍵位置被破,無影陣不攻自毀,其餘黑衣人全部被迫現身。

“你們是誰?”七八個黑衣人呈合圍之勢,簡秋也不犯怵,見這些人一語不發的一擁而上,恐怕是某某人豢養的死士。

光天化日的搞刺殺,簡秋越想越氣,一張娃娃臉皺成了包子:“夜鬱,你隻管保護好清荷,這群陰溝老鼠交給我就行。”

謝嵐裳看向他行動不自然的左肩骨。

……都受傷了就別逞強了。

果不其然,十招過後,被群毆的簡秋落了下風。

其實簡秋的天賦不差,隻是他為人貪玩愛享樂,大把的時間都花在逗貓遛狗上,哪有其餘精力去鑽研修道法術?其父怒其不爭,數次痛斥都無濟於事。

真正讓簡秋改變的,是上輩子遭遇刺殺後,他自責自己不思進取修為低弱,這才沒能保護得了好友,自己也丟了半條命。打那以後他痛改前非,勤勉刻苦,不久後就在扶搖榜上取得了可觀的排名。

“哎呦!”簡秋吃了一記暗招,疼的齜牙咧嘴。謝嵐裳撿起一枚石子,曲指彈射,穩穩的擊中了其中一名黑衣殺手的劍尖,劍的行刺軌跡被更改,護住了簡秋的寶貝腎。

謝嵐裳說道:“上挑,刺他中庭。”

“好!”簡秋不加懷疑,立即照做,果然破了那頭目的護體真元,再揮出一掌,輕輕鬆鬆送對方上西天。

謝嵐裳:“天泉,尺澤,最後是內關穴。”

得到指點的簡秋茅塞頓開,氣場瞬間拔高,三下五除二便將剩餘的殘兵敗將收拾幹淨了。他特意留了個活口打算嚴刑逼供,結果話還沒問,那人直接自絕靈脈了。

“靠。”簡秋氣的肋叉子隱隱作痛。

馬車被毀,他有傷在身,謝嵐裳又受了驚不便趕路,三個人尋了處有溪流的地方安歇。

“啊啊啊啊啊疼!”簡秋子哇亂叫,謝嵐裳手下雷厲風行,一個巧勁兒,“咯嘣”脆響,簡秋脫臼的左胳膊複位了。

簡秋試著活動了下,笑道:“牛逼啊!”

不僅是滿腹經綸的軍師,還是位妙手回春的大夫。

每次見證謝嵐裳的才華簡秋都要感歎老天的不公平,賜予他學習的天賦,卻給他關上了實踐的窗戶,若他有一副好身體,將那些書本知識學以致用,不說平步青雲九州揚名吧,至少在扶搖榜上排個前三名是沒問題的。

不過,世上哪有那麽完美的事,他謝嵐裳博學多才風華絕代,若再武藝超群獨步天下,那其他人還活不活了?

“我估計他們殺錯人了。”簡秋一邊蹲在篝火前取暖一邊分析道,“我爹那人與世無爭的,不可能跟人結仇,我就更不可能了!”

謝嵐裳看著在溪水裏站著的夜鬱,他連褲腿也不卷,鞋子也不脫,直接下水裏撈魚去了。

那些殺手修為確實不高。

因為在謝觀林看來,對付他們幾個“弱殘”綽綽有餘。

殺雞焉用宰牛刀。

可惜,要讓他失望了。

謝嵐裳閉了閉眼。

打從他記事開始,父親就不喜歡他。

起先他以為是自己先天染疾,無法修成大能為家族爭榮光,讓父親在修真界丟人了。

畢竟堂堂世家,不比其他小門小戶,出了這麽個“弱不禁風”的兒子說句“家醜”都不為過。而父親又是那種要麵子,抱有野心之人——他想讓謝家比過太微仙宗,成為修真界門派之首。

所以子孫爭氣對謝觀林來說尤其重要,偏偏事與願違,出了他這麽個沒指望還讓自己丟人現眼的玩意兒。

父親不喜,兄弟姐妹也不待見,幸好有祖母庇護,他安安穩穩長到了現在。

變故發生在十歲那年。

十歲之前,父親隻是不喜歡他。十歲之後,父親是打心眼裏厭惡他,甚至用那種看怪物一樣的眼神看他,就連睡覺說夢話都是叫“妖孽去死”。

態度的轉變是在去神機閣之後。

世家的公子小姐們在年滿十歲之時,都要前往神機閣求取表字。

用神機閣的話來說,表字乃天賜,是根據你的性情,靈骨,過去未來等等綜合推衍而來的。

當“清荷”兩個字浮現在天機碑上的時候,謝觀林臉色都不似人樣。

親爹想殺他。

這點謝嵐裳一直都曉得,隻是他身體不好不出門,又常年居住在祖母院中,謝觀林始終沒機會下手罷了。

這回出門“送情郎”,機會不就來了。

謝嵐裳眼底諷刺的陰光閃爍,回眸朝溪邊一看,夜鬱還在那裏。

他想提醒小護衛這處小溪很淺,就算有魚也是那種小崽崽,玩玩還行,果腹大可不必。

結果就見夜鬱手一伸,一撈,一條不少於三斤的大胖鯉魚就到手了。

謝嵐裳:“?”

夜鬱對此“奇跡”並不覺得意外,手腳麻利的去魚鱗,開膛破肚掏出內髒,再用樹枝穿膛而過,放到篝火上烤。

不出片刻,外皮酥脆金黃、香氣四溢的烤魚就做好了。

簡秋不住的吸鼻子,口水都要淌下來了:“夜鬱,看不出來你還有這手藝……”

小護衛直接把大胖魚遞給小公子,簡秋抓了個空:“……”

看小護衛獻寶似的表情,謝嵐裳都有些於心不忍了:“多謝,我辟穀。”

簡秋吃驚:“又辟穀?”

好像認識他以來一直都在辟穀。

謝嵐裳無奈,他也曾試過吃東西,但入口不到半盞茶就會嘔吐,吐的天昏地暗日月無光,吐的恨不得將胃都嘔出來。

——從出生起就沒吃過一粒米進過一口糧,隻喝清水。

難怪謝觀林說他是妖孽。

難怪“清荷”二字一出,謝觀林就斷定他是蓮花精。

夜鬱雖然有些失落,但並沒有強求,隻是便宜了簡秋。

“臥槽臥槽臥槽臥槽,太好吃了,夜鬱你是天庭神廚嗎,專門給玉皇大帝做膳的那種!”簡秋吃的滿嘴流油,“清荷你真沒口福。”

吃飽喝足,腦子也靈光了,簡秋口若懸河道:“那些殺手可能是蘇家的人。”

謝嵐裳險些被閃了腰:“什麽?”

簡秋信誓旦旦道:“蘇家的大公子跟人打架受了傷,前往懸壺門求醫,結果站著進去躺著出來,不知怎麽的就給治死了,這蘇家能幹嗎?於是就吵嚷著找懸壺門算賬,要庸醫出來賠命。滿門醫者治病救人還行,打架鬥毆可不擅長,這不,惹不起就隻能躲。我爹跟懸壺門長老素有交情,因此懸壺門要到洛陽求助我家庇護,後來發生了一些事……反正此地是必經之路,他們一定是把咱三當做懸壺門的醫修了,一定是這樣沒錯!”

渝州蘇家,不就是在他死後奪舍複活的男配家嗎?

謝嵐裳聽到這裏,心中靈光忽然一閃:“此事你再詳細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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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

夜鬱:裳裳想吃我隨時給做,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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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秋:在下洛陽簡家三公子,無獎競猜我的兄弟姐妹都叫啥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