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嵐裳看他一臉認真的表情,這個心疼啊!……

夜鬱足足呆了十幾秒才猛搖頭道:“沒有人打我。”

謝嵐裳看他一臉認真的表情, 這個心疼啊!

看看,都看看。

他家小鬱多乖多懂事,寧可自己受委屈也不要給哥哥添麻煩。

小可憐, 連告狀都不敢。

謝嵐裳隻顧著自己心疼, 全然忘了眼前這個乖崽崽小可憐在扶搖榜排名第一。

“你別怕, 隻管告訴哥。”謝嵐裳摸著夜鬱腦袋上明顯的兩個鼓包,自我腦補當四指厚的板磚砸在上頭得多疼,“就知道惹我心疼。”

夜鬱神色一僵,怔怔的呆望著謝嵐裳, 心裏有塊地方,宛如雪花落到水麵上, 融化得一塌糊塗。

“哥,心疼我?”他不確定的問道。

“廢話。”謝嵐裳聲色並茂, “我不心疼你心疼誰。”

夜鬱垂下目光,心裏滿溢而出的竟不知是歡喜還是酸楚。

“哥,我有點……”夜鬱抬起眸子,深深的望著一臉操心的謝嵐裳, “害怕。”

謝嵐裳一愣,想都沒想就問道:“怕什麽?所以是誰欺負你了,謝嵐雨,還是謝觀林!”

“不是不是。”夜鬱看謝嵐裳大有一種提著含光去拚命的架勢,哭笑不得, 他雙手握住謝嵐裳的雙腕,“我也不知道怕什麽, 可能是怕未來吧。”

謝嵐裳被他一副小大人的老成模樣逗笑了:“小屁孩還多愁善感呢?”

夜鬱也是自嘲一笑:“都怪你對我太好。”

“沒辦法, 你怪我我也要對你好。”謝嵐裳修長的雙指理了理夜鬱鬢角雜亂的碎發, 眼底冉起笑意暖暖, “誰讓你是我弟弟呢!”

夜鬱被這話惹得眼眶一熱,差點流出淚來,他情不自禁的鑽到謝嵐裳懷裏,眷戀著不肯離開。

謝嵐裳忍俊不禁:“多大了還撒嬌呢?”

“哥。”夜鬱輕喚一聲。

這聲稱呼和以前沒什麽區別,隻是有那麽一瞬間聽在謝嵐裳的耳朵裏,有種莫名的、複雜的意味摻在其中。

不等他弄清楚,夜鬱將他抱得更緊了:“假如,我是說假如。”

“嗯?”謝嵐裳等他說。

“假如有一天,你發現我有很多事瞞著你。”夜鬱聲音壓得很低很沉,隱隱帶著一絲頹然鼻音,仿佛耗盡了畢生力氣才將後麵的話說出來,“你會生我的氣嗎?”

謝嵐裳失笑:“你這是怎麽了?”

夜鬱不說話,隻是將臉抬了起來,深深的看著謝嵐裳,恨不得將他連人帶魂魄都吸進去。

謝嵐裳心下觸動,不由得跟著正色幾分:“不會。”

夜鬱愣了愣。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難言之隱。”謝嵐裳語氣很輕很淡,是他一貫的說話風格,卻透著毋庸置疑,堅定剛毅,莫名讓人心安,“我不會怪你的,也不會生你氣。”

看夜鬱的表情好像不信似的,謝嵐裳無奈道:“上回的玉笛,我不是也沒有生你氣麽?”

“可是。”夜鬱欲言又止,滿心愧疚悶悶的說道,“我知情不報,是有意欺瞞,哥你待我這般好,我卻……”

“夜鬱你記住了。”謝嵐裳打斷他,並以雙手捧住夜鬱的臉,強行讓他跟自己對視,“你是我的弟弟,不是我的寵物,你不需要對我知無不言,我尊重你的秘密,等有朝一日你想說了,我就聽著,你不想說,我就不問。”

“我對你好,是因為我願意對你好,也是你值得我對你好。你不用因此有任何心理負擔,覺得稍微哪點忤逆我就是背叛我,明白嗎?”

夜鬱怔怔的望著他,薄唇微張,竟是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謝嵐裳笑了,眸底是僅僅對著他才有的柔和笑意:“我是不會生你氣的,永遠不會。”

夜鬱心底激**,情緒宛如決堤的黃河險些將他淹沒,他把頭埋進謝嵐裳懷裏,過了很久很久,他才低低的應了聲:“嗯。”

找到了,他這世上唯一的珍寶。

此次萬仙大會,結果超出所有人預料。

前三名且不提,柳成絮位居第四,蘇曉第七,簡家大公子簡春第八,那些備受關注的新星各個發揮失常,不是遇到強敵提前被刷下去了,就是自己個不爭氣。

比如蘇饒好了,第一輪和第二輪都沒遇到勁敵,偏偏第三輪狩獵的時候滑下坡,連前五十都沒進去,淒慘收場。

——蘇家大公子雖不是個東西,但修為還是值得稱讚的,至少在同輩之中算突出的佼佼者。

除了這位,唐緒也相當可惜,上一屆萬仙大會,他可是進了前十名的,這次很不走運第一輪撞上夜鬱,提前下台。

“並非我無能,而是對手太厲害。”唐緒糾結了三天,終於想通了。

他可是輸給扶搖榜第一的高手,不丟人。

如果當時換個人去跟夜鬱比,說不定輸得比他還慘,還快,還隨便。

比起對唐緒來,謝觀林更多的是對謝嵐雨失望。

輸給夜鬱,情有可原吧,畢竟夜鬱是一甲頭魁,再說也算自家人。

但是謝嵐雨在第二輪輸給柳成絮,這簡直無法忍受!

回到鏡花水月,謝觀林就把長子訓斥了一頓,命他去跪祠堂麵壁思過。

“觀林,你對小雨太苛刻了。”謝家大伯,也兼任長老的謝觀峰是個與世無爭的閑人,對武學修道不感興趣,平日就好詩詞歌賦古玩字畫,不止一次被謝觀林暗中腹誹玩物喪誌不思進取。

“那柳家三郎的功法你我也見到了,確實精妙。”

“莫要尋那諸多借口,不敵就是不敵,與其怪對手太厲害,不如反思自己太弱。”謝觀林越想越氣,“人家柳成絮還比謝嵐雨小兩歲呢!”

謝觀峰知道自己弟弟的脾氣,於是從善如流的寬慰道:“不是還有夜鬱和小裳麽,看看他倆多有出息。從昆侖回來才三日的功夫,已經有數百人到蓬萊洲,遞帖子要登門拜訪,隻可惜被你回絕了。”

提到這個,謝觀林臉色更陰鬱了:“清荷年少得誌,飛揚跋扈,我真擔心他……誒!”

他重重歎出口氣,在房裏來回渡步,最終還是決定去蜃樓看看。

老祖宗去好姐妹家裏串門子去了,偌大的蜃樓顯得空曠許多,謝觀林攔下打算通報的弟子,單手負後信步進院子。

盛夏將至,闔府上下栽種的花卉盡數盛開,姹紫嫣紅瑰麗嬌豔。

鏡花水月什麽花卉都有,上有桃林,下有冰曇,琪花瑤草鬱鬱蔥蔥,卻唯獨沒有荷花。

其實老祖宗最喜歡睡蓮了,隻是她深知謝觀林心裏膈應,便隻好忍著不栽種。

荷蓮,便是謝觀林的逆鱗,一點就炸。

兒子出人頭地九州揚名是好事,他也樂見其成,隻可惜成材成器的那個人是謝嵐裳,不是他寄予厚望的謝嵐雨。

可惜謝嵐裳不是個正常人,但凡他沒有那怪病,但凡沒有……

謝觀林知道自己無能為力,再氣再埋怨,也隻是無能狂怒罷了。

比起謝嵐裳名滿天下所帶來的麻煩,他寧願謝嵐裳當個百無一用的書生,這樣至少不會給家族帶來麻煩。

這樣亂七八糟的想著,謝觀林走到了謝嵐裳的院子,還未進去,就聽到裏麵傳來歡悅的說話聲。

“哥,這是蜜棗的。”

“真甜。你別光看我吃,你自己做的,自己也嚐嚐。”

“我……”

“險些忘了,你愛吃魚,不知道有沒有魚肉餡的粽子?”

“哥,這餡也太可怕了。”

粽子?

他們在包粽子嗎?

謝觀林微微睜大眼睛,快走兩步進了院子,撞見的那一幕讓他差點平地摔。

牡丹花叢旁放著一張矮幾和一把藤椅,矮幾上放著七珠琉璃盤,盤裏裝著三個模樣精致小巧的粽子;藤椅上坐著謝嵐裳,手裏拿著一個吃剩一半已經露出蜜棗的粽子,他右側腮幫子鼓溜溜的,正在咀嚼清甜的糯米,等徹底嚼碎後,咽了下去。

他咽了下去……

咽了下去……

了下去……

下去……

去……

謝觀林目瞪口呆。

謝嵐裳吃完這口又咬了一口,津津有味道:“你是大廚你說了算,等明年端午,咱就做魚蝦蟹餡的粽子。”

夜鬱想象了下那個味道,笑說:“我聽哥的。”

“我給神機閣去了拜帖,昨日他們回信來說,給咱們排期到了下月初三,我想這個月月底就出發去仙人島,你意下如何?”

“好。”

一口接一口,一口接一口。

直到整個粽子都吃完了,謝嵐裳起身去淨手。

親爹依舊傻站在門口,宛如被九霄玄雷劈了似的一動不動。

他吃了一整個粽子。

然後。

沒吐。

為什麽沒吐?

謝觀林下意識後退,再後退,重新望向整個蜃樓,懷疑自己是不是走錯地方了。

哈哈!一定是幻覺!

是也是也,幻覺幻覺。

謝觀林豁然開朗,這死孩子為了避免被他訓斥,連這招都使得出來,太不像話了!

拿幻術對付他這個當代幻術宗師,怎麽想的?

當然也不得不說,這幻術做的忒逼真,連他都被唬住了,值得稱讚。

謝觀林一臉欣慰的自顧自傻笑,然後揮動了下袖袍。

“……”

矮幾在,藤椅在,粽子也在,就連吃剩下的粽子葉都在。

這、不、可、能!!!

不是幻術四個字宛如一道驚雷,不偏不倚的狠狠炸在謝觀林腦瓜頂,他恨不得直接衝進去,把謝嵐裳抓過來逼問究竟怎麽回事,為什麽你可以吃東西了,為什麽你不會吐,難道病好了?

這個答案讓謝觀林渾身一激靈。

對啊。

謝嵐裳師從懸壺門。

雖說懸壺門的醫術也沒有到驚天地泣鬼神的地步,但是他本身很爭氣,連普濟長老都甘拜下風,可見醫術造詣有多高。

沒準,沒準他真的把自己的病治好了?

一刹那,謝觀林竟不知自己心裏溢出的是激動狂喜,還是驚愕恐懼。

謝觀林突然不敢進去了。

那副畫麵,就像一個讓他如釋重負的完美風景畫,他怕自己貿然闖入,畫就會被風吹進炭盆裏,瞬間燒成灰燼,不複存在。

謝觀林激動過後,逐漸冷靜了下來。

他發現有些邏輯說不通,比如,如果謝嵐裳真的好了,那為什麽不把這件事告訴自己?就算不告訴親爹吧,他也不該瞞著祖母啊。

謝觀林想著想著,腦海中突然湧出一個極其離譜,且駭人的念頭。

他回想昔日種種,發現謝嵐裳依舊不吃東西,比如參加萬仙大會期間,從不去太微仙宗的食舍。他又瞬間想到方才謝嵐裳說的話——你自己做的,自己也嚐嚐。

莫非,莫非……

謝嵐裳隻能吃夜鬱做的東西?

謝觀林渾身一凜,背脊生寒。

若真是如此,那夜鬱算什麽東西?也是,妖孽嗎?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因為是同類,所以夜鬱做出的東西謝嵐裳能吃?

謝觀林被這個想法嚇到了,五月份的天氣,硬生生感到了不寒而栗四個字。

“過來。”他果斷召來後方待命的親信,“膳房中可有粽子?”

“有的宗主。”

“去拿三個,別讓人看見。”謝觀林指著院中的矮幾,“將那裏麵的粽子替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