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青年眼睜睜看著麵前年入古稀的老人修為散盡,腹部一個劍窟窿血流不止,他愧疚的跪倒地上,痛不欲生,“都怪弟子,都是弟子醫術不精害了蘇饒,牽累師門遭此大難!”

周圍的醫修紛紛拖著疲憊的身子安慰他,說著說著,自己也忍不住抹起淚來。

濟世道人深吸口氣,在弟子的幫助下簡單處理了腹部劍傷,低眉衝青年說道:“辛夷,抬起頭來。”

青年涕淚交垂。

“你是我懸壺門新一輩弟子中最優秀的,你在醫術方麵的造詣,大家有目共睹,蘇饒大公子之事,定有蹊蹺。”濟世道人在弟子的攙扶下起來,氣喘籲籲,“不要再說連累師門的話了,你既是懸壺門的弟子,師門就理應做你的靠山,護你周全。”

辛夷哭的更厲害了。

濟世道人:“好了,留著力氣多跑點路。”

“可是長老。”又一個弟子絕望的問,“天地之大,已無我等庇護之所,我們又該去哪裏呢?”

“既然知道無路可退,那就別白費力氣了!”突然傳來的聲音宛如黑白無常在敲鍾。

濟世道人話都來不及說一句,推搡著門下弟子逃命,冷不防一道劍氣自背後襲來,兩個醫修避無可避,被刺中了胸腹和大腿,辛夷驚呼折返回來,拔劍衝了上去:“蘇晚,休傷我師弟!”

兩道劍氣正麵相碰,辛夷隻覺重壓之下,渾身骨骼都在痛苦的叫囂,鼻腔內粘膩,竟有鮮血湧了出來。

“辛夷!”濟世道人大驚,也提劍上前助陣,怒視著上空容貌昳麗的女子,“蘇大小姐,一定要如此苦苦相逼嗎!”

蘇晚含怒冷笑道:“你的兄長被人殺了,你會善罷甘休嗎?”

後麵的醫修氣急,口不擇言道:“妖女!休要顛倒黑白,蘇饒命該如此,於我師兄何幹。你們不分青紅皂白害死門主,我跟你拚了!”

蘇晚精致的麵容上劃過殘忍的一抹笑,隻見靈光一閃,真元如泄,那叫囂的醫修當場口吐鮮血,倒地而亡。

“青黛!”濟世道人眼中含淚,怒不可遏,“你蘇家千年世家,修仙正統,怎可濫殺無辜!”

蘇晚:“老東西,若你早些將庸醫交出來,他們也不用枉死!”

辛夷跪倒在地泣不成聲。

濟世道人眼底充血,撐著千瘡百孔的身子起來,不顧一切的衝上去決一死戰。

後方的醫修們見了,紛紛一鼓作氣祭出法寶。

蘇晚眼含厲色:“找死!”

“長姐住手!”蘇曉從天上禦劍而來,已然來不及了,蘇晚雙手結印,釋放數道法咒,除了濟世道人和辛夷之外,其餘懸壺門弟子盡數爆體而亡。

蘇曉腳下踉蹌,看著滿地的屍首和四濺的血肉,他險些站不穩:“長姐,你為何,為何如此殘忍!殺了懸壺道人還不夠,連他們也……”

“我殘忍?他懸壺道人學藝不精枉為人師,教出滿門庸醫來害人,這就是罪!即便將懸壺門屠盡也換不回來我兄長,償命償命,他們配嗎?”蘇晚的裙邊被濺到了血汙,她索性揮劍將布料全斬了下去,轉頭看向臉色煞白的蘇曉,“送你去太微仙宗學藝,是讓你成材成器成為一代梟雄,不是讓你優柔寡斷去同情仇敵的!”

蘇曉含著眼淚要爭論,卻不想遠處辛夷失聲哀嚎,竟撿起斷劍照著脖子狠狠一切。

濟世道人肝腸寸斷,奪下染血的斷劍朝蘇晚衝去,蘇晚目光一冷,一掌劈出正中濟世道人的頭蓋骨。

為何感覺有些奇怪。

蘇晚漂亮的杏眸掃向四麵八方,除了屍首就是鮮血,懸壺門二十幾口無一生還。

明明大功告成,可為何心裏不踏實?

醫修雖然都是弱雞,但不至於這麽弱,一招都擋不住,毫無還手之力。

怪哉,怪哉。

*

“這是,怎麽回事……”

辛夷一臉茫然的看著遠處持劍亂揮的蘇晚,還有表情痛苦的蘇曉。

身旁的懸壺門弟子各個一臉懵逼,方才明明被蘇晚的符咒打中,爆體而亡,雖說沒有任何疼痛著實怪異,但……

為何轉眼間又複活了呢?

重點是蘇晚和蘇曉姐弟倆對此全無反應,一個大仇得報如釋重負,一個又驚又恐嘶聲力竭。

這是什麽病?

眾人麵麵相覷,枉讀懸壺醫典,竟連這種病症都沒見過,慚愧慚愧。

辛夷回頭求助:“師父,這……”

濟世道人抬手打斷,徑自思量,不由心中大撼:“幻術!!”

辛夷猝不及防:“什麽?”

濟世道人並未給徒弟解釋,而是趕緊拍了拍身上的塵灰,理了理歪掉的領子,畢恭畢敬的朝左右拜道:“敢問,可是蓬萊洲謝家人出手相助?”

辛夷渾身一震,瞬間了然。

原來是幻術!難怪難怪……擁有此等功力能騙過蘇晚姐弟倆的,得是謝觀林親傳弟子。

辛夷無意間抬頭,隻見客棧二樓的某扇窗戶半開著,一個紅衣身影一閃而過,隻寥寥窺見昳麗修長的背影,翩若驚鴻。

黎明前夕,街上冷清蕭條,陣陣薄霧阻礙了視野。

忽然傳來“吱呀”一聲響,客棧的房門被打開,簡秋探出腦袋,左右環視一番後,朝濟世道人猛招手:“快進來!”

眾人魚貫而入,簡秋反手關上房門,落下橫栓。

濟世道人驚奇道:“紅葉賢侄,怎麽是你?”

與此同時,樓上有人走下來,辛夷本能抬頭,呼吸頓時一窒。

少年身穿妃色的錦衣,上繡白色千瓣蓮,貴氣十足,謫仙之姿因蒼白的麵色更添弱柳扶風之美,鳳眸明淨清澈,顧盼生輝,整個人清雅絕倫,似芙蓉出水。

如此模樣和氣質,絕非等閑之輩。

辛夷:“敢問公子……”

少年走到大堂,麵朝眾人拜了拜:“見過門主,各位前輩,晚生謝家幼子謝嵐裳。”

此話一出,大堂內鴉雀無聲。

果然是謝家人。

久傳謝家小公子世間絕豔,果真名不虛傳。

濟世道人一愣過後,急忙回話:“原來是謝家清荷,你怎會在此?是跟誰一起……”

他朝後方看了看,除了緊跟著謝嵐裳身後的黑衣護衛外,再沒人了。

簡秋嚷嚷道:“門主別看了,就是清荷救的你們。”

濟世道人當場呆住,叫做青黛的弟子是個心直口快的人,直接奇道:“怎麽可能,謝家小公子不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病秧……”

“師弟休得無禮。”辛夷趕緊把人拽到身後,青黛也察覺失言,不好意思的躬了躬身。

也不怪他口無遮攔,畢竟這事太離奇,那種程度的幻術,不該是謝嵐裳這個病秧子能使出來的。

濟世道人行大禮答謝救命之恩,被謝嵐裳及時扶住:“同道有難理應出手相助,何須門主行此大禮,折煞晚輩了。”

濟世道人感念至深,紅著眼圈點頭:“世人對公子多有誤解,如今看來,公子霽月清風不露圭角,俠肝義膽,是天下人眼拙。”

簡秋也覺得很離譜。

他越來越看不透謝嵐裳了,原本按照他的認知,小公子性格很軟,嬌生慣養細皮嫩肉,跟個瓷娃娃似的要嗬護著,一碰就碎。

可萬沒想到,小公子動起手來還挺颯的!頗有謝氏一族清貴傲然之風。

“荷妃,你還有多少驚喜是朕不知道的?”簡秋又湊在謝嵐裳耳邊找揍。

謝嵐裳瞥他一眼,皮笑肉不笑:“臣妾沒空,請皇上哪涼快上哪兒歇著去吧。”

簡秋:“好嘞。”

謝家有一藏書樓,裏麵珍藏著謝氏一族千年的修道精華,囊括了世間所有幻術秘典。

謝嵐裳從會走路開始就泡在藏書樓,裏麵數萬本書無一落下全部翻閱過,關於幻術的寶典更是倒背如流。

乃至謝嵐裳年僅十七歲,下至最低級的“變蝴蝶”,上至失傳已久的上古幻界,這些知識他都有。

但有歸有,修煉要靠悟,而非背課文。謝嵐裳悟性極好,可惜身體拖後腿,縱有那份慧根也無法具體實現。

或許他適合收徒弟。

這就是一本行走的、活的百科全書啊!

收一個像夜鬱那麽有天賦的弟子,傾囊相授,將來還不得……

簡秋一廂情願的想著,想到精彩處還咯咯咯傻笑起來,全然不知謝嵐裳那邊已經跟濟世道人聊開了。

“蘇饒身上總共三處劍傷,其餘兩處都不打緊,唯有貫穿肋下的那處稍顯嚴重,不過從始至終辛夷的處理方式都很妥當,即便是老夫接診也是同樣的治療手段。”濟世道人說完這話,臉色青白,一手捂住小腹,神情痛苦。

辛夷一邊給師父看病一邊說:“我為他止血,清創,給他服用了聚元丹和舒氣丸,他的狀況明顯好轉了,還頗有精神的叫罵,說要再去找那人一決雌雄。我謹慎起見又給他診了脈,體內真元充沛,雖說失血過多,但這都無礙,服用兩顆練血丹即可——我立即去給他拿練血丹,前後不過半柱香的功夫,再回去的時候,蘇饒竟然,竟然就……”

謝嵐裳會心一笑:“聽起來,像是心有不服怨念叢生以至氣血攻心。”

簡秋:“啥意思?”

謝嵐裳:“活活把自己氣死了。”

簡秋:“……”

辛夷:“……”

謝嵐裳知道自己目前的水平,勉強使出高階幻術看著挺牛逼,實則破綻百出,那蘇晚刁蠻狠辣卻也不是酒囊飯袋,瞞不了多久。

隻是濟世道人修為散盡又受了重創,實在不宜奔波。

謝嵐裳正要說話,施了法咒的房門突然被人從外整個撞開——

兩扇門板頃刻間粉身碎骨,劍氣湧進大堂瘋狂流竄,肆無忌憚的將桌椅板凳盡數掀起。

夜鬱目光一厲,抬手擋在謝嵐裳身前。

簡秋猝不及防摔了個結結實實的屁墩兒,正要開罵,隻見門外一身材高挑的女子逆光而立,眼中殺氣逼人:“哪個不知死活的東西,膽敢在我蘇晚眼皮底下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