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 偌大的食舍內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正巧進門的謝嵐雨和謝聽琴生生定住,前者臉色一白, 後者身形一晃。

“他——”蘇曉信手一指, 狠狠瞪向謝嵐裳, “從出生起就不能吃東西,十八年來沒有進食過五穀,沒有吃下過一粒食物,隻以飲水度日!”

辛夷青黛目瞪口呆, 簡春簡夏麵麵相覷,簡秋驚的湯勺跌回了湯碗, 濺出小片的雞蛋花。

簡鑫聽得一頭霧水,眨巴眨巴眼, 完全不懂。

最遠的柳成絮原本充耳不聞,聽到這話卻被震撼的不得不投以目光過來。

太微仙宗的弟子你看我我看你,幾百號人無一例外,全部傻眼。

下一秒, 哄堂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蘇少爺,你在說什麽啊!”

“蘇小公子,我看你是真的病了,病得不輕啊!”

“可不是!之前聽說蘇小公子病重我還不信, 現在看來真的好嚴重啊!都開始胡言亂語了,神誌不清了, 剛好懸壺門的諸位醫者都在, 不妨給他看看?”

謝嵐雨渾身發冷, 雙腳都是麻的, 眼看著局勢一邊倒,這才險險鬆一口氣,心有餘悸的說道:“你因為蘇饒的事情記恨我家清荷,這我都知道,我也理解,但你不必用這種下三濫的招式來陷害舍弟吧?”

雲謹也急切起身走過去,低聲喝道:“蘇師弟,你太放肆了。”

“大師兄,我從不說假話。”蘇曉冷冷的望向眾人,將目光狠狠的落到臉色霜白的謝嵐裳臉上,“若你覺得自己被冤枉了,那你就當眾吃些東西來,給大家看看!”

“開玩笑!”簡秋拍桌起身,“清荷在辟穀呢,誰陪你發瘋啊?”

蘇曉聞言嗤笑道:“這就是謝嵐裳用來糊弄人的手段,每次聚餐,他都以辟穀當借口,以此偽裝自己不能進食的弱點!”

眾人大為驚駭。

蘇曉狡猾的目光浸著涼意,瞥向門口的謝嵐雨和謝聽琴:“對不對啊,謝家大公子。”

謝嵐雨啞口無言,愣是心虛的連反駁之話都說不出來,憋了半天隻能吐出些沒用的廢話:“你,你,你胡說八道!”

氣勢一旦弱下去,場麵便由著蘇曉拿捏了,他氣定神閑的展顏一笑:“這就是你們奉若上仙的謝二公子,這就是四大家族之首的謝家啊!謝家欺上瞞下,包庇妖孽十八年,其心可誅,該當何罪!?”

一番說辭鏗鏘有力,宛如鐵板釘釘,震得眾人一時之間難以回話。

無數人的目光情不自禁的投向謝嵐裳,那個風華絕代、震古爍今的妙人,當真是個……妖孽不成?

在這緊繃到快要凝固的氣氛之下,妖孽本孽突然笑了。

這一笑實在太突然太荒唐,不僅讓眾人懵逼,也叫蘇曉意外。

謝嵐裳將長椅往後拽了拽,神態從容的坐了回去。

他早料到會有這一天,隻是沒想到會來的這麽快。

蘇曉是不可能無緣無故知道他這個秘密的,答案隻有一個,秦慕告訴的。

秦慕自己知道卻不說,反而告訴蘇曉,讓蘇曉來當揭開秘密的工具人。

是怕一擊不成,白白得罪謝家嗎?

還是想維持自己高風亮節的人設,怕以後落得個“忘恩負義”的罵名。

所以利用蘇曉做出頭羊?

謝嵐裳這麽想著,果然,角落裏站起來一個人,那人叫了聲“蘇師兄”,滿臉猝不及防的震驚和惶恐,好像他才是那個做錯事的乖崽崽。

好心機好手段。

秦慕滿臉的彷徨無措,再看向謝嵐裳的眼神,充滿了愧疚和悔恨。

真能裝!

謝嵐裳被膈應到了。

在場眾人都不是傻子,根據秦慕的表情和曾經旁聽到的關係,瞬間就理清了頭緒。

眾所周知,秦慕之所以能拜入太微仙宗為徒,是走了謝家的後門。

謝二公子是秦慕的救命恩人,秦慕在人家家裏待了三個月。

之前就有人想問了,謝嵐裳的秘密,你蘇小公子是怎麽知道的?

現在懂了。

在謝家居住三月的秦慕知道秘密,告訴了蘇曉,蘇曉一扭臉就把這個公之於眾。

這是惡意報複啊!

青黛氣急攻心:“笑死人了,說我家門主拿辟穀當幌子,拜托,那是人家勤奮刻苦能斷絕口腹之欲,居然將人家的努力扭曲成這樣,要不要臉啊!”

簡春起身道:“蘇小公子所言實在荒謬,人不吃五穀豈能活命?”

蘇曉也不落下乘,胸有成竹道:“正因為他能活命,所以他是妖孽!”

簡秋終於反應過來,喊道:“拜托你編謊話也編個像樣點的好不好,誰說清荷從小到大不吃東西了,我可是親眼見過他吃東西的!烤魚,黑芝麻糊,桃子,還有陽春麵涼拌麵海鮮炒麵,好多好多東西,人家吃的多著呢!”

蘇曉一呆,但很快就接上了話:“我知道簡三公子跟謝清荷是發小,胳膊肘往裏拐,為了維護妖孽編這種謊話哄騙大家!”

辛夷青黛和白芷三人急了:“我們都能作證!”

蘇曉不屑一顧,笑的合不攏嘴。

“雖然但是……”雲謹弱弱舉手,“我也看見了。”

蘇曉怔鄂:“???”

“雖然次數不多吧。”雲謹說道,“當時在仙人島,裳裳病了,一碗湯藥下去苦的不行,然後一連吃了好幾顆蜜餞。”

猝不及防的秦慕:“???”

謝嵐雨臉色煞白煞白的,聽到這裏整個人一呆,然後瞬間支棱起來了:“都聽聽,都看看!雲大公子的證言總有可信度吧?他總不會胳膊肘往內拐吧?姓蘇的,你還有什麽話可說!”

蘇曉和謝嵐裳,用腳丫子想都知道雲謹和誰關係更近更親。

再說雲謹不是簡秋,他是幫理不幫親的,有一說一,不會信口胡謅。

眾人懷疑的眼神遞過來,蘇曉有些慌了:“不可能,這不可能!謝嵐裳,既然你能吃東西,那你現在就吃!”

白芷:“我家門主正在辟穀周期,誰陪你胡鬧啊?”

辟穀期間勸人吃東西,這是非常找打,甚至可以就此絕交的行為。

蘇曉哪裏管得了這些,成敗在此一舉,豈能顧這顧那:“諸位,我不是落井下石惡意報複的小人,我是要大家看清楚謝嵐裳的真麵目,免於大家再受欺騙蒙蔽啊!”

蘇曉不顧眾人議論紛紛,大步上前,指著謝嵐裳喊道:“你還是男人嗎?你連自己的身份都不敢承認,我鄙視你!有種你就吃,現在就吃,若我冤枉了你毀了你辟穀周期,我承擔一切後果和懲罰!”

謝嵐裳眸光淺淺,麵色如常,平靜的仿佛在梨園看戲。

好像被討伐的主角不是他一樣。

“哥。”夜鬱叫了他一聲,從丹府取出一包他親手做的桃花餅。

蘇曉眼睜睜看著,正好夜鬱挑眉看了他一眼,他莫名心底一寒,似乎感受到了一股滅頂的殺意,可來得突然去得快,他再想捕捉已經消失不見了。

謝嵐裳沒有接,也沒有動。

蘇曉看著拿包桃花餅,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瘋狂的念頭,他幾乎是立即脫口而出:“不許吃這個!”

眾人隻見蘇曉上前一步,在桌上隨便撿起一個素餡包子遞過去:“誰知道夜鬱有沒有在食物上動手腳,若是你吃下去兩三天不吐,我豈非白受冤枉?你吃這個,敢不敢!”

夜鬱目光一厲,沸然的殺氣一整個把持不住,橫行貫穿在整個食舍內。

食舍裏幾百號人,瞬間感覺到了腳底冒涼風不寒而栗,如此刺骨的殺氣是從……

已經有人下意識調動護體真元,更有人本能的握住佩劍防身,唯恐遲了一步,會被,會被……千刀萬剮!

宰了蘇曉!

夜鬱腦海中猛地閃現出這個念頭。

若有人阻攔,來一個殺一個,隻要誰敢對謝嵐裳不利,他就殺誰。

到時候,他就帶著謝嵐裳遠走高飛,去神洲,去無盡海,去十萬裏海底深淵,誰也找不到他們,誰也傷害不了他分毫……

可是——

可是他不能一廂情願的這麽做,他要尊重謝嵐裳,要以謝嵐裳的意誌為自己的目標。

殺氣逐漸斂去,蘇曉已經汗毛倒立,小臉煞白。

就在他渾身發抖,覺得自己大概很快就要暈過去的時候,謝嵐裳清冷的嗓音不染絲毫溫度,淡淡傳來:“蘇黎明所言非虛。”

蘇曉渾身虛軟,險些脫力,他不得不扶住桌角來穩固身體。

他居然,承認了。

他居然承認了!

蘇曉在心裏笑出了聲:“不愧是二公子,倒有幾分膽色。”

謝嵐雨差點噴血:“謝嵐裳,你!”

才被殺氣刺痛靈脈的眾人陸續反應過來,這此起彼伏,一浪高過一浪的震撼,讓大家都有些招架不住。

“清荷,你說什麽呢?”簡秋滿眼驚色。

辛夷等人也是目瞪口呆:“門主。”

“這是我從小到大,難以宣之於口的秘密。”謝嵐裳語氣很淡也很輕,仿佛是在說別人家的閑話,麵對眾人的目光,連眉毛都不抬一下。

他轉眸看向了同樣臉色不好的夜鬱,方才那鋪天蓋地驟然散出的殺氣,雖然挺荒唐挺胡鬧的,卻莫名給他一種堅不可摧的安全感。

有夜鬱在身邊,有什麽好擔心的,有什麽好怕的?

就算有朝一日,秘密被公開了,親朋好友都翻臉了,整個修真界要把他除之而後快,那又怎麽樣。

有夜鬱在呢!

無論走到何種境界,落到怎樣淒慘的地步,夜鬱都會在他身邊,陪著他,支撐他,與他共同麵對。

做他最可靠的盾牌。

謝嵐裳情不自禁的,悄悄地握住夜鬱垂在身側的手。

夜鬱瞳孔一縮,愣是忍住了回頭看的衝動,隻是手下不由自主的回握住謝嵐裳的手。

“我的問題跟謝家無關,在父親兄長麵前,我自有我的辦法。”謝嵐裳伸出左手,撿了桃花餅咬上一口,從容咽下,麵不改色,“包括懸壺門也是這樣。”

謝嵐雨被謝聽琴扶了一下才不至於栽倒,亂糟糟的腦袋嗡嗡作響,仿佛鑽了千百隻小蜜蜂。

他沒想到謝嵐裳就如此輕而易舉的,將家族和懸壺門都摘了出去。

吃剩一半的桃花餅被放了回去,謝嵐裳慢條斯理的擦了擦手:“諸位要問我是什麽,我也不知道。若認為我是妖孽,要將我趕盡殺絕的話,我也沒辦法。隻是我要提前說好,在下貪生怕死,不會束手就擒。”

眾人麵麵相覷,驚的驚傻的傻。

謝嵐裳輕歎口氣,鳳眸素淨若雪,他將絹布隨意丟掉,起身道:“昆侖聖地,曆史萬載,為避免毀了這的靈脈,就不要在這裏大動幹戈了……”

“謝嵐裳,我的寶貝兒小清河。”簡秋直接截斷了謝嵐裳的話,謝嵐裳愣了愣,就見簡秋上前半步,伸手啪啪啪拍他三下肩膀,豪氣萬丈的說道,“幹嘛啊,一副要跟我絕交的表情,我可不同意啊!”

謝嵐裳聽蒙了。

辛夷急忙說道:“門主就是門主,不是妖孽!”

白芷:“是妖孽也是門主!”

青黛:“門主就是妖孽,妖孽就是門主!”

謝嵐裳:“……”

夜鬱:“……”

雲謹回過神來:“別一口一個妖孽的說了,我看裳裳高節清風,冰魂雪魄,哪裏妖了?蘇師弟,你指認他是妖,有何憑證?”

簡秋趕緊跳出來補充道:“他不能吃飯就說人家是妖,太兒戲了!”

謝嵐裳雷打不動的表情終於有了些許鬆動:“紅葉,你……”

“你什麽你?這麽大的秘密居然不第一時間告訴我,還是兄弟嗎?我不跟你好了!”簡秋說完這話,還傲嬌的“哼”了一聲。

謝嵐裳哭笑不得,忍不住垂下眸子:“我還以為……”

“以為什麽?把你當怪物,跟你不共戴天嗎?”簡秋氣得直哼哼,“回頭再找你算賬!”

謝嵐裳真難得如此心虛,像個做錯事的小孩子被簡秋的盛氣淩人壓下去了,無奈的往夜鬱身邊靠了靠,求庇護。

蘇曉差點氣瘋:“你們瘋了,你們都中了他的邪術!他不吃飯隻喝水這還不足以證明問題嗎?正常人類不食五穀,豈能活命!這不是妖孽是什麽!”

一個修士道:“照你的說法,謝嵐裳是妖非人,那他的目的何在?”

青黛陰陽怪氣道:“目的是治病救人,造福修真界唄!”

眾人呆住。

蘇曉臉上通紅。

“青黛公子言之有理,謝清荷非但沒有做過傷天害理之事,反而入懸壺門,帶領滿門醫修研習丹道,這一年來救死扶傷,恩澤四海,豈能將他跟那些嗜血成性的妖魔相提並論?”

“兄台所言甚是。”

“在下也是這麽認為的。”

“可是謝清荷不能進食五穀,這點確實也叫人……”

“說個幾把!”一個劍修直接拔出了佩劍,“三個月前我在東海身受重傷,多虧了謝二公子的還魂草才保住一命,誰敢對我救命恩公出言不遜,我就活剮了誰!”

“沒錯!我家妹妹身染重疾,是謝門主妙手回春救了她一命,誰敢再逼逼賴賴,俺老朱就砍了誰!”

“謝二公子妙手仁心,是非分明,我等萬不可受人惡意挑撥,就行那忘恩負義天打雷劈的事!”

“好啊,好啊!”蘇曉左右環視,無數人的目光都染著憤怒釘死在他身上,他咬牙切齒,怒極反笑,“謝嵐裳果然妖法高深,竟將你們一個一個迷得神魂顛倒,黑白不分!既然如此,那我就請出蘇家鎮派之寶降妖塔,讓大家好好看清這個處心積慮的妖孽!”

降妖塔?

聽到這三個字的眾人都不由得怵了一下。

降妖塔,隻要是妖魔二路,無所遁形。

簡秋臉色大變,迎上親哥簡春的目光,倆人無聲交流該怎麽辦。

謝聽琴故作鎮靜,疾言厲色道:“好,蘇大仙師要動用降妖塔,我們沒有資格阻攔,但是我這個做堂姐的要先把醜話說在前頭,若你降妖塔真能驗明謝嵐裳妖身,還則罷了;若驗不出來,你無端揣測我謝家男兒是妖孽,這項罪名,可不是你一句對不起就能算了的!”

“就是就是!”簡鑫跳出來叫道,“還有破我謝二哥辟穀周期的罪過呢!”

謝聽琴心跳如雷,看向同樣臉色慘白的謝嵐雨。

她說這話,純粹是心裏沒底,色厲內荏。

她試圖用這句話嚇到蘇曉,蘇曉考慮後果便不敢動手了,可惜,蘇曉破釜沉舟,他敢。

“都聚在這裏幹什麽?”

圍觀的眾人心神一震,紛紛回頭去看,原來是執法長老和普濟長老來了。

後方還跟著一隊執法弟子,各個麵如黑煞神,鐵板無情,往那一站就威風凜凜,氣勢洶洶。

幾個小弟子忙過去給兩個長老科普,執法弟子麵露驚詫之色,普濟長老更是矢口否認:“不可能,純粹胡扯!”

然後朝二樓虎視眈眈的某人喚道:“蘇曉,莫要胡鬧!”

執法長老端著一張剛正不阿的臉:“是非論斷,大人們自有定奪,你當眾鬧事,攪擾的食舍天翻地覆,真當本派門規是擺設嗎?”

蘇曉麵對兩個師叔的訓斥,一點都不犯怵,這種局麵他早就預想過無數次了,此番作為,也是做過深思熟慮,抱著“不成功就成仁”的決絕之心幹的。

“師叔,我為天下斬妖除邪,我問心無愧!”蘇曉說完這話,打開丹府,右手淩空一招,隻見一道炫目的金光四射,晃得眾人眼睛一酸,再定睛一看,蘇曉手中正端著降妖塔。

此塔有九層,由琉璃打造,光芒璀璨,仙風飄逸,隻遠遠觀來便覺神力驚人,讓人肅然起敬。

簡秋有點慌了。

隻要有腦子就能判斷謝嵐裳絕對不是普通的人類,但這並不耽誤簡秋幫親不幫理,義無反顧的站在發小這邊。但是世人懷疑身份是一回事,被當眾現了原形再收進寶塔之中,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到時別說簡家,就連謝家也護不住他。

妖魔一道,嗜血成性。

即便其中有那麽些行善積德的,但那也是防妖之心不可無,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這可怎麽辦。

簡秋後退一步,退到謝嵐裳身側,將聲音壓得極低:“跑吧?”

豈料謝嵐裳竟微微一笑,非但不跑,反而還坐下了,撿起桌上吃剩的半塊桃花餅接著吃。

這一操作看的眾人滿頭霧水,更看的蘇曉怒火焚心:“死到臨頭還裝作鎮定!”

謝嵐裳充耳不聞,絕麗的鳳眸瞥了眼遠處光芒大盛的降妖塔,唇邊勾起一抹似笑非笑:“君流,給我倒杯水。”

雖說謝嵐裳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模樣也讓夜鬱猝不及防,但他知道,哥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情,即便是有意外又何妨?他自信有能力帶著謝嵐裳殺出重圍,並且——可以在全身而退的前提下,要了蘇曉的命。

茶杯被蓄滿,謝嵐裳抿了口,看向蘇曉:“磨蹭什麽,照吧!”

他居然這麽鎮定?

蘇曉握著寶塔的手收緊。

笑話,不過虛張聲勢罷了!

蘇曉以真元灌入降妖塔,口中默念咒訣,降妖塔身光芒暴漲數倍,整個躍向高空,揮灑下萬丈光芒,將整個食舍籠罩其中!

謝嵐雨一顆心提到嗓子眼,謝聽琴險些原地暈厥,簡秋等人臉色煞白,眾人伸長脖子睜大眼睛去見證奇跡的時刻。

謝嵐裳之所以如此鎮定,當然是因為早就領教過降妖塔“高招”了。

上輩子秘密被秦慕揭出來,蘇家第一時間帶著降妖塔來一辯真偽,橫照豎照,愣是啥也沒照出來。

金光灑在身上,暖洋洋的,謝嵐裳放下茶杯,果然。

撲通,撲通……

每個人的心跳聲都被無限放大,在落針可聞的食舍裏此起彼伏,連成一片。

降妖塔的光芒逐漸褪去,無事發生。

一片死寂。

那個本該現原形的妖孽,在夜鬱的伺候下又喝了小半杯水,好像終於吃飽喝足了似的,鳳眸半闔,清越的嗓音透著些許慵懶之意:“蘇小公子,玩夠了嗎?”

蘇曉腦子轟的一聲,整個人連跌數步,直到撞上木梁,他錯亂的呼吸攪成一團,臉色慘白如紙:“不可能,這不可能的!”

眾人這才陸續反應過來,七嘴八舌的議論聲逐漸響起。

蘇曉難以置信狂搖頭:“不可能,不會的,是降妖塔失靈了,不不不,是你妖法高深,所以降妖塔沒有立即照出你的原形!”

雲謹:“蘇師弟,降妖塔可是上古奇寶,你別再……”

“不會的不會的!”蘇曉一把甩開雲謹的拉扯,將更強的真元灌入降妖塔,口中咒訣默念,降妖塔再次散出淩光,將整個食舍晃得通亮。

光芒褪去,秦慕目瞪口呆,蘇曉狀若癲狂:“不可能,不可能啊啊啊啊!”

他又灌以真元,又念口訣。

再灌,再念。

“蘇曉!”雲謹低聲厲喝,“不要再胡鬧了!”

蘇曉真元消耗過度,幾乎脫力,他怔怔的望著“背叛”的降妖塔,又急又怒又驚又恐,竟當場大笑起來。

癲狂的癡笑聲貫穿在食舍,聽得眾人毛骨悚然。

“他是妖,是妖啊!”蘇曉惡狠狠指著謝嵐裳,眼中滿是被天下人所不理解的委屈,“他的妖力已經強大到了連降妖塔都照不出來,大家,諸位,醒醒吧,不要再被他蒙騙了,不要再被他利用,做他的俘虜了!”

“你有完沒完!”那個姓朱的劍修咬牙切齒道,“你說也說了,驗也驗了,現在你家鎮派之寶告訴你你汙蔑了二公子,你還賊心不死煽動大家,你是何居心?”

“我是為大家好啊!”蘇曉嘶聲力竭,“我揭穿他的偽善,我揭露他的真麵目給大家啊!這個妖孽,他,他欺騙大家啊!”

“那麽敢問蘇仙師,他騙我們什麽了?又給我們造成什麽實質性的傷害了?”

發冠歪掉,頭發散亂的蘇曉狼狽不堪,無言以對。

“相反,因為二公子的存在,懸壺門醫術更進一步,造福了千家萬戶。貧道還聽說,謝二公子打算撰寫《濟世寶典》,將他所領會的醫學藥品記載下來,出書發行,分享給天下人。嗬嗬,貴派的普濟長老好像還搶著要第一本呢!”

“降妖塔是上古之寶,蘇仙師連自己家的法寶都不信了,口口聲聲說法寶失靈,在下也是無言以對。”

“降妖塔都照過了,謝清荷不是妖,別再妖孽妖孽的叫了!”

“不是妖,不是妖,是神啊!”

人群中,不知是哪個扯著公鴨嗓子大喊大叫,眾人被這番說辭震住,紛紛回頭,就見那柳家小弟子衝出人群,跑到距離謝嵐裳七步遠的位置撲通一下跪下去,在眾目睽睽之下連磕三個響頭:“是神啊,是神明降世,是,是聖靈投胎啊!”

謝嵐裳猛站起身,實不相瞞,他被嚇到了。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仿佛瞬間被打通了任督二脈,醍醐灌頂。

“沒錯,他不是妖,他卻可以超度亡靈,隻飲清露不進五穀,這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體啊!不是聖靈是什麽!”

“天哪!小生見證了什麽,小生見證了神跡!”

“第二個神機閣閣主,請受小人一拜!”

“受小人三拜!”

“受小人十八拜!”

接二連三,爭前恐後,嗚嗚泱泱跪了一地的人。

謝嵐裳:“???”

夜鬱:“……”

蘇曉:“!!!”

怎麽會這樣……

他千辛萬苦,是來揭發謝嵐裳妖孽的身份,他啟動降妖塔,是要把謝嵐裳的身份坐實,要他永世不得翻身的啊!

怎麽反倒證實了謝嵐裳不是妖,反而是聖靈轉世神明投胎了呢?

事情不該是這樣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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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

蘇曉:……劇本不對啊導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