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內一片狼藉,慘遭追殺的醫修們各個臉色煞白,心中哀嚎大限將至,天要亡吾。

客棧老板聽到動靜出來,和店夥計雙雙嚇得癱軟在地,簡秋一句“你娘”噎在喉嚨眼出不來,夜鬱目光冷銳隨時準備抱走小公子突出重圍。

因此,在“眾生百態”的此時此刻,謝嵐裳的那一聲“我”,宛如修士飛升引來的九霄神雷,不僅劈傻了懸壺門的人和蘇晚,也把簡秋給劈激動了。

荷妃,不愧是你!就是剛,就是猛,就是颯!

蘇晚在經過短暫的詫異後,頓時怒了,手挽寶劍一揮,煞氣駭然的劍芒朝謝嵐裳呼嘯衝去。

夜鬱近前一步,抬手,五指大張,一道淺藍色結界立起,竟將那劍芒盡數擋了去。

蘇晚難以置信的睜大杏眸,隻見黑影一閃,肅冷的真元由遠及近,不過眨眼間已逼迫跟前,她心下大駭,本能掐了道傀儡符放出去。

下一秒,傀儡符在空中自燃,燒的渣都不剩!

蘇晚臉色驚變,心跳如雷,若她方才沒有放出傀儡符,那現在身受重創的必然是她自己!

玄衣勁裝的少年甩了甩手,目光沉冷如冰窟。

蘇晚又驚又惱,回頭看向少年的主子:“你是何人?”

謝嵐裳勾唇一笑,提起茶壺倒了杯水:“你不妨猜猜。”

蘇晚心口一緊,火氣直衝天靈蓋,她瞥向簡秋,咬牙切齒道:“簡紅葉,他是誰?”

簡秋一看謝嵐裳這麽酷,自己豈能落下風?於是輕咳一聲,也端起他世家嫡係公子的架子,裝逼道:“你猜?”

此幻術,能一舉騙過包括她姐弟在內的二十多個人,可見其修為不俗。再加上身邊這個鬼神莫測的護衛……要知道,能匹配上這種人才做護衛的,家族地位必然不低。

思及此,蘇晚恍然大悟:“謝大公子,謝嵐雨?”

恭喜你,答錯了。

但我偏不給你批功課。

謝嵐裳慢條斯理的抿了口清水,緘默不答。

這在外人看來就形同默認。

好啊!

蘇晚眼中泛起血絲,怒發衝冠:“謝觀林這是打定主意要跟蘇家作對嗎?”

蘇晚不過二八少女,卻公然直呼謝家宗主的名諱。

不過,謝嵐裳轉念一想,連他自己這個親兒子也不止一次在心裏連名帶姓的腹誹親爹,似乎沒啥資格譴責蘇晚的蠻橫無理。

謝嵐裳忍不住輕笑一聲。

而這點自嘲在蘇晚看來就是無言的回懟。

“好你個謝嵐雨,為了一群庸醫要跟蘇家撕破臉是嗎?”蘇晚毫不膽怯,右手雙指一捏,一道威力不弱的符咒已蓄勢待發,“別以為蘇家會怕你們謝家,領教閣下高招!”

“長姐不可!”門外,十四歲的蘇曉跌跌撞撞的跑進來,因走得太急還被門檻兒絆了一下,幾乎是整個人摔到蘇晚背上的,“長姐,我們隻為殺了辛夷給長兄報仇,還是不要跟謝家起衝突……”

“閉嘴!”蘇晚厲聲嗬斥幼弟,“你若想幫忙,就從旁協助我,若膽小怕事,就給我一邊呆著去!”

“長姐!”

蘇晚甩開粘人的蘇曉,一躍而出,手中利劍附於赤焰咒,劍氣掃過之物當場焚為煙灰。

夜鬱也從丹府召出佩劍,正麵迎上蘇晚的劍刃,隻聽“錚”的一聲脆響,夜鬱手中之劍一分為二。

一個三品靈器,一個七品靈器,可不是實力碾壓以卵擊石麽!

蘇晚眼中溢出勝券在握的得意,不料夜鬱竟麵不改色的把斷劍一扔,又從丹府取出一把二品的利劍,上挑、下切、橫掃、斷了就扔,再換一把,繼續施展那淩亂卻叫人應接不暇的詭譎劍招。

眾人看的一愣一愣的,蘇晚從一開始的“笑不活了謝家竟如此窮酸”到後來的“有完沒完這貨是二手劍販子嗎”。

滿地都是斷劍,粗略估計得有個二三十把。夜鬱氣息不亂,再連續躲過蘇晚兩記殺招之後,謝嵐裳終於看不下去了,右手當空虛握,一把修頎清麗、仙風飄逸的九品寶劍顯現在手:“夜鬱。”

“不用。”哪想那熊孩子鐵了心的用破爛,勵誌“四兩撥千斤”,再又折斷三把破爛之後,他尋到蘇晚破綻,雙指擊出,力可穿鐵裂甲,正中蘇晚背後要穴。

“啊!”蘇晚先是渾身酥麻,緊接著從內而外傳來難以忍受的劇痛,她姣好的五官扭曲到一起,疼的渾身都是汗,“謝嵐雨!你有種跟我單挑,派個護衛出來打頭陣自己卻躲在後麵當縮頭烏龜,算什麽本事!”

謝嵐裳被逗笑:“蘇大小姐連我的護衛都打不過,還好意思叫囂?”

蘇晚氣的窒息。

謝嵐裳再補一刀:“手握七品靈器,卻輸給了二品破爛,還好意思叫罵?”

蘇晚氣的暴斃。

簡秋趕緊遞上致命一擊:“堂堂蘇家就這,就這?”

蘇晚氣的吐血:“蘇曉!你就傻站著看你姐姐被欺負嗎!”

蘇曉左右為難的咬著嘴唇,進退兩難,最終還是親情戰勝了理智,他拔出長劍,先說了聲“對不起”,然後抱拳又說“得罪了”。

太微仙宗弟子、蘇家最具天賦的孩子、《龍傲天》戲份頗多的男配、愛慕主角的藍顏知己——蘇曉上前一步,劍尖朝下,抱拳衝謝嵐裳說道:“請大公子親自賜教。”

別看他是個呆軟可愛唯唯諾諾的傻白甜,這會兒倒有聰明勁兒了。

謝嵐裳在心裏腹誹,若非有利可圖,他真想說“在下是個慫包,不敢打”,然後再嚶嚶嚶幾聲,也惡心惡心他那自命不凡捧高踩低的大哥。

夜鬱眼底的殺氣一現又隱:“公子。”

謝嵐裳連姿勢都沒換一下,口吻冷淡的說道:“這樣可好?你我立個彩頭,你若贏了,我們便離開,從此再不管懸壺門和蘇家的是非,並且就傷及蘇大小姐之事,虔誠致歉;我若贏了,你們除了要離開之外,還要給我留下兩樣東西。”

蘇晚第一反應是破口大罵,但轉念一想,謝家二少向來清高,如若能讓他低頭認錯,最好磕個頭挽個裙底什麽的,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況且賭注隻說讓他們離開,又沒說今後不許跟懸壺門尋仇。

想到這些,蘇晚就沒說話。

蘇曉更是想都懶得想,點頭問:“什麽東西?”

謝嵐裳:“一株七星牡丹,一瓶不小於巴掌大的昆侖玉露。”

懸壺門眾人在聽到“七星牡丹”四個字之時,全都激動起來。

武將愛寶馬,醫者愛良藥,沒有哪個醫修能麵對“七星牡丹”還麵不改色的。

尋常四星五星已是難得,七星更是稀罕至極,普天之下也沒個幾珠,偏偏蘇曉手裏就有。

蘇晚怒不可遏:“好大的口氣!七星牡丹世間罕見,昆侖玉露乃太微仙宗聖品,你說要就要?”

謝嵐裳鳳眸一瞥,語氣淡淡的:“我在跟令弟交涉,蘇大小姐能別插嘴嗎?”

他的容色淡,嗓音淺,與其說他給人一種氣血不足的慵懶之感,倒不如說與生俱來的矜貴和若有似無的傲慢更勝一籌。

偏偏他傲的很有個性,讓人挑不出錯,更不會覺得反感。

蘇晚幾乎要咬碎一口銀牙,正要回嘴,餘光冷不防迎上黑麵神一樣的少年護衛,背後的要穴立即隱隱作痛起來,她不甘心的將滿肚子“人身攻擊”的話咽回去,梗著脖子道:“你要的東西,全沒有!”

“七星牡丹是我拜入太微仙宗之時師父給我的見麵禮,昆侖玉露是同門師兄所贈,我一直沒舍得用,這些年也攢了不少,都有的。”蘇曉誠實道。

蘇晚:“……”

她弟弟是傻逼嗎?

蘇曉看著謝嵐裳,餘光瞥向遠處出氣多進氣少的濟世道人:“我知你要七星牡丹的意圖,你提的賭注,我答應了。”

所謂一命償一命,他們要報複的隻有辛夷一個人,隻是他長姐下手沒個輕重,竟將無辜的濟世道人打得修為盡散瀕死。

其實這賭注極不公平,不過沒關係,謝家大公子雖然修為不低,但跟他比,絕無勝算。

並非他蘇曉妄自誇大,而是事實擺在這裏。

蘇曉已經想好了,點到為止,絕不傷及無辜,另外,無論輸贏他都會拿出七星牡丹救濟世道人一命。

我真是個好人。

蘇曉被自己感動的鼻子發酸。

簡秋捏住謝嵐裳的肩膀,把腦袋搖成了撥浪鼓。

懸壺門的人更是幾度欲言又止,狠狠捏了把汗。

自己什麽身體自己沒數嗎?別自不量力瞎逞強了!那是誰啊,不是蘇家平平無奇的眾弟子們,而是最具天賦的少爺,還去太微仙宗學藝多年,乃當今仙道第一人、鹿微掌教座下高徒啊!

謝嵐裳扒拉開簡秋的爪子,投以放心的眼神,然後走近兩步,道:“蘇黎明,請。”

蘇家小少爺麵容溫和,笑起來有兩個小酒窩,甚是討喜。

謝嵐裳看在眼裏,心情特別複雜。

《龍傲天》中,他存在的意義和價值就是給主角當“經驗包”,給配角當“複活包”。

黎明破曉,火燒嵐裳。

或許從名字上就預示著他的結局。

嗬!

穿雲一劍破風而來,熾烈如火,雖說氣勢雄厚,但到處都是破綻,謝嵐裳隻一眼便列出了八十多種應對方式,他足尖輕觸地麵向後一撤,身體輕如飛蝶,飄出了客棧大堂。

蘇曉得見,急忙追了上去:“為何逃走!”

謝嵐裳足下一頓,立穩身形,腕間柔柔一轉,清華無雙的含光劍一個上挑,泄出與之天生相克的霜冷劍氣,卻不是攻擊蘇曉的,而是筆直衝進大堂,正中被名劍“東方”灼燒的橫梁。

火勢瞬間撲滅,店老板和夥計感激涕零。

蘇曉微愣,一邊愧疚的道歉,一邊提氣展開第二擊。

太微仙宗的高徒自然不會使出這麽爛的劍招,他故意謙讓,又或者可以說他自視武高,怕下手重了真把謝大公子傷個好歹。

後方觀戰的簡秋急得直冒汗,真不知該痛斥蘇曉瞧不起人,還是該慶幸蘇曉的心善手下留情。

夜鬱目光極冷,語氣陰嗖嗖:“蘇公子,拜托你全力以赴。”

“???”簡秋差點原地噴血。

這熊孩子腦子有坑嗎,是生怕你家小公子死的不夠快?

謝嵐裳聞言,唇角勾起欣然的一抹冷笑,麵對發呆發愣的蘇曉,他手持含光在半空中劃出流麗的弧度,劍氣裹著飄逸仙風肆意遊**。

“你第一劍,我有八十一種方法在你身上戳窟窿;你第二劍,我有三十六種方法斷你身上靈脈;你第三劍——”謝嵐裳靈逸的身姿一飄,隻見含光劍芒大盛,輕輕鬆鬆的彈開東方,直逼蘇曉咽喉!

蘇曉震驚駭色!

他未滿十六歲,不符合師門下山遊曆的資格,但平時在師門修煉,師兄弟們之間也經常比武切磋。再加上生於修真世家,也曾隨長兄外出捉妖除邪祟,基本的世麵是見過的。

但這是他第一次,從心底體會了把什麽叫“不寒而栗”。

並非對方修為有多高,畢竟太微仙宗人才輩出,修為吊打他的不勝枚舉,他還不至於因為境界差距就膽怯。

真正讓他毛骨悚然的是,他每一步都被對方看穿了!

沒什麽比自己引以為傲的絕技被對方輕輕鬆鬆看破更讓人恐懼的了!

險險避開這記殺招——也是對方手下留情沒有真的捅,蘇曉心跳如雷,背脊全是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