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漸濃, 茫茫大地,隻剩鬆柏蒼翠。

到了進組的日子。

盡管已經做足了心裏建設,在飛機轉私家車, 又在山路上顛簸了將近兩個半小時後,楚殊魚還是感覺到了濃烈的不適。

直到車子停下, 楚殊魚踩在地麵上,頭暈眼花的感覺才開始逐漸消退。

車子停在了酒店門前。

冷風迎麵,灌入楚殊魚的脖頸。

楚殊魚緊了緊厚實的圍巾, 上下掃視這間酒店外觀。

酒店看起來飽經風霜, 風格也像上個世紀末的建築。

楚殊魚情不自禁地後退了半步,表情嫌棄地嘟噥:“這種酒店,要怎麽住人啊……”

甜甜連哄帶騙,才把心情不佳的小美人請進酒店。

進門後,楚殊魚眼前一亮。

酒店外觀看起來破敗不堪, 內設卻不錯。

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燈明亮大氣,地麵上灰色紋理的瓷磚一塵不染,擺件和掛畫都彰顯著酒店主人不俗的品味。

房間裏也一樣, 無論床墊還是地磚,品質都很好, 就連楚殊魚這個十分挑剔的, 也沒能找出幾個錯。

路上太折騰, 嚴格如霍由東, 也做不出剝削演員,今天就立刻進入拍攝狀態的事。

進組第一天, 楚殊魚的主要工作隻是熟讀劇本和熟悉環境。

進組前, 楚殊魚已經通讀過一遍劇本, 對人物有了簡單理解。

這會兒, 她正坐在酒店配好的搖椅裏,對著寬大窗戶玻璃外凋零光禿的山脊,捧著劇本進一步閱讀,好深入理解人物。

讀著讀著,楚殊魚在劇本裏看到一道甜品,不由自主自言自語出聲:“我也好想吃糖桂花糯米藕啊。”

跟林涎剛重逢時,他帶她去的那個中式甜品館,裏麵就有這道甜品。

味道非常美妙。

甜甜正在幫楚殊魚整理要用的東西,聽到這聲,默默記了下來,準備待會兒去酒店餐廳問問有沒有這道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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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日暮,烏金西沉。

陰沉了一整個下午的天空這會兒才想起來放晴,厚厚的雲層被金紅太陽刺破,染出一片霞光。

日光透過窗戶斜斜地打進來,給楚殊魚腿間的劇本映下一片金光。

楚殊魚捏了捏眉心,閉上好看的眼睛,雙手覆蓋在上麵,休息了一小會兒。

恰好手機震動。

甜甜:小魚姐,你讀劇本的時候說想吃糖桂花糯米藕,餐廳裏剛好有,要帶一份兒嗎?

楚殊魚:要。

甜甜:還要什麽?

楚殊魚將手機放在下巴附近,思考了一陣兒。

楚殊魚:如果這家酒店有的話,我想吃紅燒乳鴿,響油鱔絲和清炒芥蘭。

酒店餐廳,甜甜露出個為難的表情。

這間酒店這麽偏僻,小魚姐想吃的這幾樣,有的可能性無限趨近於零。

然而下一秒——

服務生微笑著回答:“有的,您稍等。”

半小時後,甜甜表情稀奇地看著打包好的幾份食物,忍不住自言自語。

“真沒想到,這酒店這麽偏僻,食物竟然這麽全,你想要的那幾樣菜全都有。”

負責遞上打包盒的服務生下意識回答:“原來這間酒店不是這樣的。兩個月前,酒店被一位林姓富商收購了,這才全麵升級,大廳、客房全都翻新了一遍,餐廳的大廚也被辭退了一批,換成了現在的高水平大廚。……”

林姓富商……

甜甜懂了。

服務生說了這麽多,甜甜都沒往腦子裏去。

她滿腦子都是四個字。

甜甜忍不住在心裏羨慕到冒酸水。

這酒店,明明擁有那樣的外觀,卻能配上這樣水平的內飾和設施,想想就不科學。

她就知道,這果然是林總為了小魚姐專門弄的。

嗚嗚嗚有個林總這樣的準男友也太幸福了,她也好像有這麽好的準男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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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殊魚有點兒認床。

在這間酒店睡,她以為她會睡不安穩。

沒想到一夜好眠。

空調暖風很足,自帶的加濕器效果也很好,整個屋子都溫暖舒適。

睡前,還有專門的客房服務人員來給楚殊魚送安神香薰,巧的是,剛好是楚殊魚用得最多的品牌。

慢吞吞地從**爬起來,簡單洗漱過後,楚殊魚跟甜甜說了一下想吃的早飯,然後打開林涎的對話框,發起呆來。

對於楚殊魚來說,關心別人,就已經是曆史性的巨大跨越。

每天關心,對她來說有點兒難,絞盡腦汁也很難做到。

這時,甜甜剛好帶著早飯敲開了楚殊魚的門。

她一邊幫忙打開打包盒,一邊說:“我看了今天的天氣預報,跟昨天一樣冷,小魚姐你今天去組裏得多穿點兒。”

楚殊魚夾起一個蟹黃湯包,剛要咬一口,忽然頓住,眨了下眼睛。

接著,她放下筷子,拿出手機,1:1複製了甜甜剛才的話並且更換了昵稱,給林涎發送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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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市。

秋風微涼,卷起幾片堆積的枯黃落葉,繞著路邊打旋。

今年秋天格外寒冷,清晨,葉片上竟然凝了霜。

上午有一場重要會議要開,林涎帶了助理團,對新盯上的項目虎視眈眈。

正要出門,私人手機的專屬提示音響起。

楚殊魚:我看了今天的天氣預報,跟昨天一樣冷,林涎哥哥你今天出門記得多穿點兒。

望著這行字,林涎的神情不自覺柔和下來,連冷漠匆匆的腳步都慢了幾分。

走下樓時,車子已經停在正門,陳風成站在門邊,身體微低,已經為林涎拉開車門。

坐進車裏,陳風成的手機鈴聲不合時宜地響起。

林涎抬頭,望向副駕駛位的助理。

他記得,這是陳風成給女朋友設置的專屬音效。

陳風成臉色一變,立刻轉過身道歉:“林先生,抱歉,我這就把私人手機調成靜音。”

林涎揚手製止:“不用,接吧。”

陳風成這會兒來不及多想,迅速接通電話。

“嗯嗯嗯,好好好,知道了,小姑奶奶,我知道你都是對我好,但是等我下班再說好不好?到時候我找你。”

匆匆幾句,快速掛斷。

林涎視線淡淡掃過他,沉聲問:“怎麽了?”

陳風成硬著頭皮解釋:“我之前埋怨我女朋友對我不夠關心,她這幾天就表現得很關心我、很熱情,每天都給我發微信消息。可是昨天晚上,我發現,她給我發的消息都是她從網絡上複製下來的,我覺得她太敷衍,抱怨了幾句,然後她就生氣了……”

林涎一向深黑的眼眸顏色意外清淺,不知想到了什麽,情不自禁彎了唇角。

“比起抱怨你女朋友對你不夠關心,不如多關心關心她。這樣,你就能知道究竟是她對你不夠關心,還是你對她不夠關心了。”

陳風成愣在座椅裏,內心閃過大片大片的複雜情緒。

雖然,他沒聽懂林先生這話的意思,但是,林先生心情一定很好。

如果是之前,他這種在工作時間響起私人電話的行為,一定會被扣獎金,這次不止沒有,還被給予了戀愛建議……

簡直是他做夢都不敢想的。

林涎慢條斯理地說完後麵的話:“不過,直接複製確實不太好。最近小魚每天都在提醒我天冷加衣,都是她親手寫的。”

最後幾個字,還專門加上了重音。

“……”

陳風成悟了。

林先生今天心情是很好沒錯,但是這麽做還有另外一個目的——

不動聲色、潤物細無聲地跟他秀恩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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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禪》的拍攝已經進行了三天。

這三天,楚殊魚見識到了跟從前任何一個組都不一樣的氣氛。

所有人都很忙碌,在這個片場,很少會有嬉笑歡樂的氛圍。

導演精益求精,任何一個細微的表情不合適,都要重新再來。

才三天,霍導就已經罵走了一個帶資進組的演員。

當時女演員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歇斯底裏地大喊:“你會後悔的!明天東行就撤資!”

霍由東一臉無所謂,冷漠得像個冰雕:“你以為老子稀罕你這點兒錢?”

如果是平時,楚殊魚沒準兒會笑容燦爛地走上前,跟這個跟她一樣有性格的男人交個朋友。

可現在她也是演員,共情到那個被罵的女演員身上,她有點兒不舒服。

接下來還要拍攝好幾個月,萬一將來她也被這個導演罵怎麽辦?

那她一定會不開心死的。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終於到了收工時分。

“卡——”

楚殊魚一直收緊的心髒終於放鬆下來。

最後這條,拍攝的是她進入寺廟,姿態輕浮地跟廟裏的小和尚搭訕。

導演喊了好幾次重來。

因為導演的習慣,楚殊魚不知道導演這麽做,究竟是因為精益求精,還是她表現不好。

“等一下各位。”

楚殊魚的心髒重新提到嗓子眼兒。

導演頂著那張冷漠兮兮的臉,聲音卻溫和:“大家辛苦。還有,今天點名表揚一下小魚。三天了,每一場的表現都特別好。就算我反複拍攝同一條,都沒有任何不耐煩,而且一條比一條好。人家還是個流量女明星吧?某些咖位小事兒還多的人學著點,看看人家大明星是怎麽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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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酒店房間,楚殊魚把今天的事一五一十說給了林涎。

尤其是最後導演的話,她就差一比一仿照著語氣念給他了。

楚殊魚:……我還以為,這個導演隻會罵人不會誇人呢。進組三天了,我就隻見過他罵人,沒見過他誇人,這還是第一次。

很快,那邊有消息彈出來。

林:嗯,不愧是小魚,真棒。

林:一定是因為小魚今天實在太棒了,所以我今天也特別順利。

作者有話說:

簡直是戀愛中的小情侶(指指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