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境界

自從暑假裏搞定錦天成事務所的金成義之後,馮見雄其實就一直有幫劉教授掛名係列課題,每個月其實都有發新論文,無非是關於專利碰瓷方麵的法律風險的,這事兒並沒有占用馮見雄多少精力,因此一直沒有贅述。

因為言之有物,而且有司法實踐中的碰瓷鐵證作為後盾,甚至還可以扮演一把“未來聰明人可以如何如何操法”的預言帝,所以這種文章的影響力是很紮實的。

跟教授的出身、科班履曆毫無影響,可以說是誰寫誰出名。

劉淵明經過這半年的合作,對馮見雄自然是越來越依賴,甚至已經從教授和學生的關係倒轉過來,變得劉淵明略微有些謙卑地主動求馮見雄繼續合作。

畢竟這是一門一年走完十年學術晉升路線的合作,麵子算什麽。

兩人就這麽在辦公室裏聊了半個鍾頭,把近期的學術活動脈絡捋了一遍。

馮見雄的雪茄也差不多抽完了,他把煙頭往玻璃缸上一杵,總結道:“所以,你就是希望我們在後續《細則》、《指南》,還有最高院那一堆針對新法的解釋出來之後,也第一時間‘找找茬兒’,弄點高質量文章?劉教授,恕我直言,找法律漏洞不是請客吃飯,不是說有就有的,要看對方的立法水平的,也要看我的靈感,所以我不能給你保證。”

“當然不敢要你保證了,盡力就好,盡力就好嘛~”劉淵明連忙撇清,“所以我也沒敢提前叨擾你,就等你回校了才跟你聊這個事情。”

馮見雄點點頭:“行,那我到時候看吧,新法也要明年3月份正式出來了,估計總要運行磨合個兩個月,上麵總結出點問題了,才好出解釋。至於《細則》,肯定要總結個半年司法實踐才有,這事兒不忙。那我就告辭了。”

“誒,別急,沒那麽久的。”劉淵明連忙出聲阻止,隨後下意識地左右看了一眼——雖然旁邊明明不可能有人竊聽——然後才壓低了聲音,用一種貌似機密的語氣對馮見雄說,

“其實,那些解釋什麽的,也不是真的等法律實施了一段時間之後才草擬的。有些解釋,針對的是不涉及訴訟的法條,有可能今年年底就會有個草稿,然後全國範圍內小範圍讓幾十個專家保密過目,探討潤色一下問題……”

聽了這話,馮見雄終於神色一變:“你也已經是專家組成員了?”

劉淵明忍不住露出自得的神色:“目前還不算,所以到時候隻能看到第二稿修正案,如果對解釋的修改有貢獻,就有可能看到後續的……”

馮見雄並沒有被嚇住,而是很懂行地細問:“是國家知產局的專家組,還是高院的專家組,還是國W院的?”

《細則》是通過國W院令發布的,雖然一開始的製定方還是國家知產局。

而《指南》則是知產局自己可以敲定的。

《解釋》則是最高院的禁臠。

政出數門,裏麵自然會有話語權鬥爭。

聽馮見雄問出這麽切中要害的問題,劉淵明頓時對他更加肅然起敬起來。

果然是個對裏麵門道了解很清楚的家夥……不過這也是正常的吧,否則,馮見雄此前怎麽能作出那麽多洞若觀火的遠見文章呢。

劉淵明臉上的傲然之色,也不由收斂了起來,改為謙卑的語氣說:“目前是高院那邊的法釋辦給我打了招呼,畢竟此前我的課題主要是針對訴訟中的專利碰瓷……不過,國知局那邊對我態度也不錯,如果非要改換門庭……”

馮見雄沒等劉淵明繼續說下去,直截了當地問:“那你想過沒有,如果解釋權上出現問題了,你這輩子是站隊國知局,還是站隊高院?”

“呃……這麽嚴重?”劉淵明都沒想到這麽深遠,不禁被問得有些錯愕。

馮見雄卻說得很輕描淡寫:“不一定這麽嚴重,但是做法律的解釋這塊的參謀,真到了這個高度,這種站隊是免不了的——想想看,你這輩子是代理專利的申請、無效業務多,還是侵權訴訟的官司業務多。你更希望在哪個細分方向擁有學術地位。”

劉淵明被問住了,想了很久,更多是在回憶自己這十五年來在圈子裏的經曆、自己的生意潛力究竟在哪兒。

最後,或許是考慮到自己大學教授的身份,沒法親自再去律所執業,這些年親自打官司也不多,再結合了自己的技能特點,劉淵明似乎下定了決心:“那……如果真要選邊站隊,我選國知局這邊。”

“國知局不來大錢的。”馮見雄簡明扼要地點評了一句,“既然你選了這邊,那我幫你還是可以的,但是後麵的課題我就不要掛名了,一切成果算你自己想出來的,或者至少是你抉擇之後的成果——所有論文的第一作者,我都不要掛名。你可以在經濟上或者人脈上補償我。”

“嘶……那得多少錢?”劉淵明不禁苦笑,他主要還是一個學者,近二十年的工作積攢,來錢幾百萬就封頂了,跟那些外麵的名律師比身價,差一位數都算是正常的。

馮見雄笑了:“不會要你自己出錢的,隻不過,凡是值得我動手找出來的解釋風險,每個背後至少都是幾千萬到過億的商業價值——到時候你要在布場做局上配合我。”

劉淵明這才放心,陪著笑答應:“好說,好說。”

馮見雄起身。

劉淵明連忙站起來,主動躥過來兩步,先把衣帽架上馮見雄的範思哲風衣搶在手裏,抖了一下灰塵,然後遞給馮見雄,親自送他出門。

就這麽幾步路,劉淵明還殷切地賣好:“小馮,那後麵也要辛苦你了——誒,你怎麽還拿紙盒子裝雪茄。最好的雪茄要用橡木盒子保濕的,這樣口味才醇——我家就有幾個古巴原產的,過幾天你來拿?”

其實劉淵明哪有那麽講究,他不過是剛才被那個家境富庶的、富二代求保研的男生試圖送禮。那男生拿來的雪茄也是橡木保濕盒的,在劉淵明麵前吹噓了一番上等雪茄的好處、周邊,然後劉淵明剛剛聽到現學現賣人情罷了。

他家裏當然沒有專業的頂級雪茄盒,但隻要馮見雄說要,他可以立刻想辦法去搞。

可惜,馮見雄不需要。

“劉教授,你是今天第二個這麽提議的了——謝謝,但是我真不需要。”

馮見雄本來是懶得跟這些窮人解釋的,因為那很沒必要,還會被人當成裝逼。

就像王X聰在微信朋友圈裏被周紅衣問及“坐飛機還讓帶狗?”時,隻會簡單地回複一個“讓”字。

隻有周紅衣不依不饒追問“難道算兒童票?”時,王X聰才會被逼無奈地解釋“我自己的飛機”。

如果一開始就解釋,豈不是很沒麵子,好像有了私家飛機還要顯擺似的?

所以,當一天之內被班長蔣方勇和劉淵明教授兩次“善意提醒”之後,馮見雄才勉為其難地解釋了一下:

他用一種看窮人的悲憫眼神看著劉淵明:“劉教授,軟中華60,硬中華45,煙一樣不?”

劉淵明不解:“當然不一樣,軟中華煙也好一點吧。”

“唉,咱國人就是實誠,軟殼煙居然還得內在真的比硬殼好——那我告訴你好了,外國最頂級的煙,哪怕內在一模一樣的同款煙,隻是包裝有軟硬,軟的也要貴出三成,雪茄也是這樣。”

劉淵明頓時覺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暴擊,不是很能理解,下意識就問出了口:“為什麽?”

“見識過20年前的滬江人不?胸前的襯衫兜裏插一包健牌的洋煙,褲兜裏再揣個紅雙喜,逢人假裝先遞健牌,對方也很有眼色不會接,實際上就一直抽紅雙喜——所以一包健牌兩年都用不掉。”

馮見雄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等劉淵明消化。馮見雄對滬江人並沒有惡意,隻是這種裝逼的例子比較典型,對方容易理解。

然後,馮見雄繼續往下引申:“其實不光是滬江人,哪兒的人都愛充門麵裝逼,連米國人英國人也這樣。所以,好的煙就算內在一模一樣,軟殼也要比硬殼貴三成。因為軟殼的拿在身上,最多兩天就揉得不成樣子了,不可能保持很挺,所以抽軟殼可以告訴人:這就是我日常抽的,不是人前一包裝門麵,背後抽便宜貨。

如果有人把軟殼煙裝在包裏小心收好,抽的時候從包裏拿出來,那一樣是會被貴圈的人鄙視的。抽軟殼,就是要隨手往兜裏塞,越容易塞壞越好。軟殼煙也是包裝越容易損壞、越貴、越有身份,因為可以顯得抽的人消耗得快——我這包雪茄,就是一兩天就糟蹋光了,我要橡木保濕盒幹嘛?抽不完可以扔啊,反正不會讓它活到第三天。

知道為什麽我這件風衣特地用不能洗——連幹洗都不能洗的麵料和染料做麽?就是穿髒了就扔的。要是能洗,那跟那些買一件想裝一年的窮逼假貨有什麽區別?”

劉淵明覺得自己的心靈再次受到了暴擊。

馮見雄卻像是被提醒了,把兜裏還剩兩根的殘煙拿出來:“對了,這包是昨天裝的,我今天累了,你拿去吧,不想抽就幫我扔了。”(雪茄一盒隻有5根,單排,因為比較粗)

原來有錢人並不是沒有橡木保濕盒,他們隻是不管抽不抽得完,隻要把一盒軟紙殼的雪茄從保濕盒裏拿出來,就不會讓這小盒活過兩天而已。

用了奢侈品的,依然有可能是窮逼。隻有隨手用一件扔一件的,才不是窮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