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偷襲是沒有前途的

馮見雄雖然噴了徐明個不長進的東西,但對方借他筆記本電腦,他還是賞光收用了。

一碼事兒歸一碼事兒。

他教訓那也是為徐明好。那貨本質上沒什麽人品汙點,就是渣宅了點兒,以至於精蟲上腦會惹禍,屬於可以挽救的對象。

整個周末,除了抽出半天時間和虞美琴、史妮可等人討論下周的比賽戰術之外,剩下的時候他都拿著徐明的筆記本碼字整材料,把準備拿給劉教授的東西弄好。

剛來這個世界時,跟數科院的那場比賽,馮見雄並不是不想提前準備。隻是被翁得臣甩鍋了,才不得不臨陣磨槍。

但大多數辯論賽,還是要靠預則立不預則廢的。

這不僅是一個辯手的職業素養,更是未來作為一名大律師該有的職業素養。

那種上場前什麽都不幹、然後臨場靈光一閃、詐出點什麽驚喜收獲的裝逼打臉橋段,隻能出現在港片裏或者《律政俏佳人》之類的美劇裏,完全是法盲編劇們為了裝逼節奏的需要。

現實世界中,每一個官司的控辯雙方在開庭之前,根據《刑事/民事訴訟法》,哪都是要先交換證據的。

每一方會提交哪些論據,對方都是提前知道的。然後開庭時隻是供雙方交叉質證、確認證據的真實性和效力。

真跟港片或者美劇那樣,庭上臨時提出一個新證據,下場隻能是被法官裁定為不予接受——因為這沒給對方留搜集針對性證據的時間,屬於證據突襲。

哪怕提出新證據一方有正當理由,證明這個新證據的搜集工作確實有客觀困難、以至於無法在證據交換截止日之前拿到。那其下場也絕不會是和港片那樣、法官直接根據這個新證據作出對提出新證據一方有利的判決。

法官隻會宣布:休庭,擇期再審,給對方留出搜集針對該新證據的反證的時間,確保雙方公平。

所以,偷襲這種招數,在法律界和辯論姐,都是永遠成不了大事的。

作為一個要登上巔峰的男人,從頭就要培養起“哪怕我告訴你我要說些啥,你照樣辯不過我”的硬氣。

……

馮見雄和虞美琴,都是一開始就很清楚這一點的,所以他們很重視排練。

周日的午餐,照例是虞大小姐請的。

她在校內的美食吧找了個喝咖啡的卡座,點了四份咖喱豬排蓋澆簡餐。

正餐吃完後,又要了四份可以續杯的奶茶和咖啡、還有幾個澆了冰淇淋的華夫餅和巴菲,一副準備坐上一下午的架勢。

這番款待,可算是讓因為留校討論辯題而耽誤了周末回家帶飯菜的史妮可、打消了內心的鬱悶。

看那小吃貨的架勢,完全是準備“周日蹭炮姐一頓好的,周一就不用吃飯了”。

馮見雄看在眼裏,並沒有說什麽,隻是暗暗歎息。他很了解窮苦人家單親孩子的不易。

虞美琴也心思細膩,等吃貨妹喝過奶茶順了氣,才拿出講義,緩緩進入正題:

“免費策略對於互聯網文化傳播和創新的利弊。這個題目,你們覺得新傳院會從哪個方向主攻?”

虞美琴提的問題,馮見雄前天複印給大家的筆記中,也有講解到過。史妮可很快意識到這是在問他們每個人消化筆記之後的個人心得。

她吃人的嘴短,先積極的拋磚引玉:

“炮姐,我昨天看了馮同學的筆記,覺得這個題目也算不上對新傳院有利。免費策略,最多是便於互聯網內容更快的傳播擴散。

但是要談對‘創新’的影響,肯定是不利的——這點上我們完全可以把目前市麵上常用的‘盜版不利於內容產業的繁榮’觀點、論據略微嫁接一下,描述一番‘因為不要錢,所以大家都不願意投入創作’的行業前景,然後就輕鬆把新傳院駁倒。

我估計最後的局麵,肯定是新傳院揪著‘免費有利於傳播擴散’這個點進攻,而我們抓住‘免費不利於內容創新繁榮’這個點反擊。各打各的,很難形成針鋒相對的對抗。”

虞美琴微微點頭以示鼓勵,卻沒有立刻點評,而是示意其他隊員也發表一下看法:“陳思聰,你怎麽看?”

她不想限製住大家的思路。辯論賽的準備,最開始還是集思廣益的好。內部有不同意見,才能預熱對抗得更充分。

一直打算打醬油的陳思聰,被點名了也隻能沒話找話:

“啊?我的看法和史同學差不多。這場比賽估計會比較沉悶,各打各的。最後隻能跟‘計算技術得分決定勝負’的拳擊賽一樣,看誰拿到的印象分更多了。要想和上一場那樣直接在對方的主攻方向上,當麵反擊對手,恐怕不現實。”

虞美琴聽了大家的觀點,眉宇之間微微有些憂色,但旋即就隱去了。

看來大家都有些輕敵,不過現在就提前暴露出來,也未嚐不是好事。

馮見雄見狀,也不等虞美琴點他名了,直接開口反駁:

“我說一點不成熟的看法吧——我覺得,如果像陳思聰或者妮可這樣想,恐怕在我們自認為必勝的‘不利於創新’這個角度上,也會吃大虧的。新傳院的人肯花影響力去左右組委會命題,可見這個題目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他們準備這場比賽的時間說不定也比我們多兩天……”

史妮可有些摸不著頭腦,插話道:“誒?可是……是你在筆記裏寫了,‘傳播’這個角度新傳院略占優、‘創新’這個角度我們占優的呀。”

馮見雄並不以為忤,繼續循循善誘地啟發著隊友:“我是這麽說過沒錯,但略占優不代表對方就毫無還手之力。輕敵的話,依然是要吃大虧的。

這樣吧,我舉個例子好了。就拿文學創作領域來說,大家都知道,2000年之後,國內剛剛出現網絡上那些自由開放的散文、小說的時候,作品都是自由分享,不收費的。兩年多之前,國內有些文學類網站開始小說收費了。去年連網遊界的巨頭、盛達網絡的陳天喬都注資入股進場了。

可是你們覺得,網絡小說領域,在收費之前和收費之後,究竟是哪段時間更加百花齊放呢?、”

“網上的小說這些收費之後,創作內容不是應該越來越豐富的麽?肯定是有利於創新的啊。”史妮可照著自己的常識回答,卻總覺得哪裏有些不自信。

或許是因為她這幾天自己都不自覺地形成了一種對馮見雄的盲目信任吧。

似乎隻要馮見雄覺得有問題的觀點,那就一定是有問題的。

“你太不了解網絡文學了,”馮見雄“憐憫地”搖搖頭,“事實上我可以告訴你,現在的人回看四五年前國內網絡文學剛剛誕生那幾年時的行業情況,大多都會說一句‘當年那真叫百花齊放,現在剩下的都特麽套路文’。

當然,這不是說我們目前就處在網絡文學最黑暗的時代,實際上再過五年,那個時候的人回看現在,也會說‘05年的時候真是百花齊放,看看現在10年,都是些什麽狗S,爽是爽了,毫無深度千篇一律’。到15年、20年……我今天就把話撂這兒了:每個時代的人回看往昔,都是這樣的。”

“為……為什麽?”史妮可有些茫然,直接問了為什麽。

幸好,一直很冷靜的虞美琴打斷了她的失誤:“你應該先問‘是嗎’,然後再問為什麽。”

任何不問有沒有,直接問為什麽的做派,據說在逼乎上都會被稱為耍流氓。

馮見雄早就料到虞美琴會這麽嚴謹:

“不信?那也好證明,你們可以去網上的相關論壇翻翻。幾年前豬的大地論壇上可沒那麽多怨氣衝天的噴子和撲街——對了,我讓你們查的這些數據還可以摘錄下來,作為論據,如果辯論的時候新傳院那邊真的像我這樣舉這方麵的例子駁斥,說收費不一定帶來內容的繁榮,你們可要想好對策。”

史妮可趕緊拿出筆記本記下這些要點。

虞美琴則是翻出她的筆記本電腦,插上聯通的CDMA無線數據卡,就地上網翻論壇。

史妮可寫完,也湊上去看了幾眼,發現查資料需要一些時間,她便很信賴地追問:“在結果出來之前,你能說一下‘如果真相真的如你所說,那麽會是什麽原因導致’的嗎?”

馮見雄瞥了一眼虞美琴,見美女隊長這次沒阻止他“耍流氓”,才智珠在握地回答:

“很簡單,因為文藝創作和科技發明不一樣。科技發明本來就是奔著純粹的商業目的去的,就是為了奔著錢去的。而文藝創作本來完全是可以奔著理想、興趣和愛好而去的。

如果生搬硬套《著作權法》、《專利法》那種思維模式,就陷入片麵的誤區了——我要是新傳院的人,一定咬死了這個點辯。”

史妮可眼前一亮,顯然頗受馮見雄視角的啟發。隨即又露出了深深的憂色。

“是啊,如果新傳院的人也看到了這一點,我們怎麽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