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不是一天練成的

真正的高手過招。

尤其是對對方有充分了解、重視的高手之間,相互過招。

最容易出現的場景,就是很多試探性的虛招會大幅度減少。

因為雙方都知道不用試探。

那種Low嗶的低級虛招肯定會被對方看破,使出來也隻是自取其辱。

所以《英雄》電影裏要表現李連結和真子丹的那場單挑時,要讓雙方在意念裏先花哨一番,然後真實出手幾乎是立見生死,頗有日係居合道風範。

或者說,有偏日係的古龍流派風範。

小李飛刀,例無虛發。西門吹雪,劍出人亡。

招式描寫?不存在的。

馮見雄和白執中之戰,就是這樣的絕世高手對決。

所以,包括評委在內,才誰也沒法看出雙方的立論陳詞誰強誰弱。

南筱嫋也好,胡立也好,這些配角的作用,隻是幫馮見雄和白執中宣示自己的氣場範圍。告訴對方:某些角度你想都別想了,不要試圖從那裏進攻,沒機會的。

然後辯論賽的題眼就被去蕪存菁。

中學生是否應該盡早接觸社會。

中學生,是否應該,接觸社會。這三段垃圾文字被統統刪去,拆皮去肉,隻留下“盡早”這個骨。

隻談風險,隻談利弊尺度的權衡。

看台上,還有四支隊伍在旁觀,那都是已經被淘汰了的,但是心存不甘的。

兩支在半決賽中才惜敗的隊伍,全部赫然在列。他們上一場比賽結束才沒幾天,多住一會兒成本也不高,加上多少心有不甘,總想再看一下,確認擊敗自己的對手是不是真的能力過硬,而非一時運氣。

還有剩下的,則是本地的星島國立大學隊和胡彪帶領的馬來亞大學隊。

星島國立大學就在本市自然能夠來觀戰。

馬來亞大學的人則因為他們曾經的導師梁教授是今天的評委、加之吉隆坡距離星島交通也還方便,才前一陣子回國了一周多、昨天又趕來星島。

看台上的四支隊伍,恰好兩兩相對,都是曾經完在馮見雄和白執中手下的敗將。

此時此刻,看了雙方的表現,這些曾經的手下敗將對局麵的評估,隻怕比評委和觀眾都要更加深刻。

“能夠這樣把白執中的進攻路線先封堵住大半,也不枉馮見雄能贏我了。罷了,看來不管結果如何,他算是解脫了,國人不會再有機會說他是小山智麗了。”中S大學隊主力羊薇薇,心如死灰地感慨了一句。

既生薇,何生熊啊!害得她這輩子最接近登頂的一次機會,就此夭折。

……

場內的局麵,已經不知不覺悄然演進到了自由辯論階段。

雙方小弟先試探性進攻了幾個回合,各自耗時半分多鍾,把對方的瑕疵全部列出來。而後,便是主力們火力全開的對決了。

當然,在這期間虞美琴、田海茉還需要幫襯一些,給馮見雄換氣和整理大綱思路的喘息之機。

對麵白執中的隊友們用途也差不多。

馮見雄逮住一個機會,首先發難:“對方辯友剛才口口聲聲說了那麽多中學生過早踏上社會的恐怖後果,實在是讓我方不寒而栗:他們說的究竟是社會,還是刀山火海、油鍋煉獄?

沒錯,就目前的現狀而言,中學生打遊戲、上黑網吧、抽煙喝酒早戀、充心悅會員,這都是很嚴重的社會問題。

但是,這些問題都能歸責於‘因為他們過早接觸了社會’麽?如果社會有靈,隻怕不禁要抗議一聲:這個鍋社會不背!

今年都07年了,以如今華語文明圈子裏的社會經濟發展程度、富庶程度而言。中學生家裏有台電腦什麽的,隻怕是家常便飯,未來社會的整體網絡硬件普及率隻會越來越高。學生愛打遊戲,隻怕是自己在家上上網、到學校裏聽同學們吹吹牛,就很容易染上的習性。

即使是本性不愛沉溺於不良網遊的,在如今網遊開發商們那種幾乎是拿著手術刀解剖人性社交攀比之惡的策劃運營手段構陷下,隻怕也是難逃魔爪。

至於那些去黑網吧的,他們的根源問題還是家庭和學校的管教出了漏洞。最初讓他們染上網癮的本源因素並非接觸社會,而是在家裏上網、在學校攀比就已經染上了。”

馮見雄一連番猛攻,白執中不得不火線封堵:

“請對方辯友不要無視概率問題,我們要定量地分析一個問題,而不僅僅是鐵口直斷地定性——我們這裏有搜集貴國網癮戒斷領域權威專家楊永新教授的第一手數據。

從送到沂州網癮戒斷中心的青少年患者的構成比例來看。在15周歲以前就跟社會上無業人士交往的中學生,要高出不接觸社會無業人員的同齡人四倍之多。難道這個數據也不能讓你用更務實的眼光看到該問題麽?”

師大這邊虞美琴連忙接上:“也請對方辯友不要倒果為因,或者把現象當做本質。每個人的稟賦和天**好是有極大區別的。

有些人隻是天性更喜歡打遊戲一些,而因為受到了家庭和學校的簡單強製管教,所以產生逆反心理。這是教育方法的問題,也是管理手段的疏忽,和是否深入社會並沒有因果關係。”

雙方一番攪渾水,大談“論心定罪”。網癮、打遊戲等青少年問題上,總算是基本打了個平手。

隨後,又緊鑼密鼓地穿插了一頓對於早戀啦、抽煙喝酒啦之類分歧點的交鋒,期間唇槍舌劍自不必言,最後的結論也是旗鼓相當:誰也不能證明這些不學好跟是否過早踏入社會沒有必然聯係。

反方連續舉出每個領域各兩三組的紮實數據,證明“早進入社會的人抽煙、喝酒、早戀”的比例都高了數倍。樣子貨做得很是花團錦簇。

但正方也多次抽絲剝繭,從因果關係角度切入,最後每每證明反方的證據對因果關係的證明力不足,不能確鑿規則。

自由辯論的時間已然耗去了一小半,場麵依然是五五開的勝算,撲朔迷離。

白執中也多次發言,咄咄逼人地進擊,拿到了好幾個采分點。

或許,反方略微占一些優勢吧。

畢竟,反方好歹舉出了數據,而正方隻是駁倒了其證據鏈中的因果關係一環,讓情況陷入了混沌。如果非要“陪審團”給出一個勝負結論,那麽給出“最大蓋然性”判決的概率還是相當大的。

田海茉和虞美琴已經冷汗涔涔而下,漸漸覺得力不從心。

最後的分歧點,終於聚焦到了一塊上麵:那些抱著善良、上進本意而過早踏入社會的中學生,究竟是得到的多還是失去的多?

換言之,那些“主動學壞”的部分,已經被相當程度排除到了辯論範圍之外。

現在隻討論“好心辦好事”和“好心辦壞事”這些情況。

……

馮見雄趁著田海茉幫他擋了一輪之後,理清思路再次開火:“剛才對方辯友反複提到‘中學生過早踏上社會打工、創業,其不受騙率和創業成功率,都隻有大學在校生的20分之一、和大學畢業後正式創業者的五十分之一左右’。

那麽我想問,你們是如何評價對方的成功還是失敗、受騙還是不受騙的呢?即使我們退一萬步講,今天真的有人在創業中受到了一些瑕疵的挫折,難道他就完全沒有收獲了嘛?請對方辯友正麵回答!”

白執中也剛好歇了口氣,立刻爭鋒相對地跟上:“評價成功還是失敗這還不容易嗎?生意業績蒸蒸日上,或者至少是所創的企業存續了下來創造了社會價值,那才叫成功。至於是否受騙,當然是以那些中學生是否有金錢和時間上的損失為標準,不能具體地一概而論。

可如果對方辯友認為這種靠上當受騙‘吃一塹長一智’學到的失敗教訓就等於‘深入社會的收獲’的話,我方隻能說:這些教訓都是可以在書本上學到從而避免的。沒有人應該被所有新式的電信詐騙模式統統騙一遍,才知道如何防範社會騙術。

因此對方想強調的那些收獲,其中相當大一部分,即使真的有價值,也完全可以通過社會實踐以外的方式獲得,而避免無謂的損失!”

“厲害啊,反應好快。”正方三名隊友都捏了把汗,心中暗忖。

她們剛剛聽到白執中第一段裏直認“收獲”時,還以為白執中是犯了低級錯誤,願意承認“失敗是成功之母、失敗和受騙也是有價值的”。

但白執中完全沒有給空擋和機會,大大方方承認了表麵之後,下一秒鍾就立刻話鋒一轉,兼帶著承認了“但這些收獲可以用更低的成本獲得”。

現場的五名評委,也或多或少有些感官的改良。

這種大大方方的打法,實在是很能收獲評委和觀眾們的好感。

一時之間,觀眾席上好多女生都開始鼓噪助威,把白執中當成了一個悲天憫人、全心全意為普度眾生著想的家夥。

馮見雄也知道,這種反應速度的交鋒,隊友已經幫不上他什麽忙了,所以也不等人過橋喘息,自己直接繼續上:

“請對方辯友不要誇大早起社會實踐失敗的後果,也不要限縮‘社會實踐’這個詞的範圍!對方剛才提到了電信詐騙,那麽我不得不指出一點:首先,目前在電信詐騙領域被騙的人,其實都是上了年紀不觸網的人,而非‘缺乏現實社會實踐經驗’的人。

那些被騙的大爺大媽,都是人老精鬼老靈滿腦子想法成見了。而不是雖然涉世未深但偏偏對網絡很有研究的中學生!

從這一點,我們也可以看出,‘接觸社會’這個詞,在不同的曆史時期自有其不同表現形式。在互聯網越來越發達的時代,在網絡上見識形形色色的人,與陌生人社交,甚至與陌生人進行電子商務交易,這當然也是深入社會和社會實踐的一部分。

如果對方辯友僅僅以為某些東西是全程在網上完成、沒有絲毫物理的肉體上的接觸,就把這些教學、交流、實踐的收獲排除在社會實踐的收獲之外,無疑是不公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