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哥不跳坑你能如何

學法的人,和學傳媒的人,哪怕僅僅才進入大學一個月,思維模式和腦洞角度也能看出很大差異。

學法的人講究精細,字斟句酌的摳,不會亂說話。

學傳媒的人則講究廣博。旁征博引一頓亂拳,即使發現被逮住了漏洞,也立刻把話題引開,找一個新的進攻點,最後力求在別人聽都沒聽說過的角度求得突破。

打個不恰當的比喻,就是“你跟我講道理,我跟你講法律。你跟我講法律,我跟你耍流氓。等你跟我耍流氓了,哥再跟你講道理。”

繞也要把人繞暈。

相比新傳院的開場陳詞,史妮可的涉獵角度明顯少了很多,也缺乏對劉瑾惠提到的每一個點都麵麵俱到反駁的嚴密性——

沒辦法,畢竟她的開場陳詞八九cD是賽前準備的,想要臨場變化非常困難。很多賽前沒想到的角度,也隻能臨時說兩句。

“我方的觀點是:免費策略不僅不利於互聯網內容的繁榮,而且也同樣不利於內容的傳播。

我們先來看繁榮這一點——首先,我們對繁榮的界定,肯定要包括文化多樣性,不能僅僅看一個內容產業的產值指標,不能唯金錢論。

在這個前提下,我們之所以認為免費策略是有害的,是因為免費策略首先就會傷害相當一部分創作者的創作積極性,讓很多沒有經濟來源的創作者放棄以內容創作為業,這是顯而易見的。

即使如對方辯友所說,可以運營平台付費買下內容後、免費供消費者使用以博取流量,但因為這種模式在乎的是消費者的點擊率,並且在運營過程中肯定是100以點擊量為綱,那也就注定了這種模式不能適用於大多數窄眾重垂的細分小眾內容,隻能套用於量大管飽的通俗賣爽內容。

同時,因為不能區分少量但強烈的需求和大眾但淡薄的需求,也會導致內容平台在采購內容時唯數據論,從而導致包括seo在內的各種數據造假乃至針對性刷數據的惡行。綜上,我們認為免費策略肯定是不利於互聯網內容的全麵繁榮的。

再來看傳播領域,互聯網的免費策略是否利於內容的傳播,同樣不能隻看傳播的廣度和數量,而是也要兼顧傳播的質量。這個質量也一樣可以包括多項指標,比如用戶找到自己內容所需的時間和精力是否比另一種模式下更少?用戶被垃圾內容幹擾和導致不快的時間是不是也更少?這一點我們後續將詳細展開論述……”

史妮可洋洋灑灑三分鍾,把法學院這邊的主攻點還算比較完美地烘托了出來。

對於新傳院提到的雞零狗碎,好歹也做到了臨場的有問必答,雖然理論還不一定紮實。

隻可惜,她因為從小家裏窮,長這麽大連KTV都沒去過一次,也從來沒有對著錄播的麥克風高談闊論的經曆,所以說話的時候語音控製不太好。

好幾處平時不容易察覺的氣息控製不當,被麥克風采音後聽起來有點抖,給人一種可憐兮兮的感覺。

還數次因為話筒朝向不對,弄出尖銳的嘯叫聲。

不過不管怎麽說,在吃瓜群眾眼中,這些都不是什麽了不得的錯誤。兩個妹子一番鶯鶯燕燕地軟萌對噴,已經足夠讓台下占到三分之一還多的男生們腎上腺素飆升,大呼今天這場比賽實在是太值得圍觀了。

“算是伯仲之間,新傳院一辯略強。畢竟氣場銜接很穩,體態語氣也好,就是講道理的部分雙方差不多。法學院的那個女生台風太差了,小家子氣。”主持比賽的、文學院的那個梁老師,內心如此評判。他的觀點也多少代表了校隊那群評審員的態度。

史妮可也大致揣摩到了主持老師和評審團的心理,坐下的時候差點要哭出來了。

馮見雄恰到好處地安慰:“別急,不就是沒用過錄播設備麽,又不是你能力不行。不嫌棄的話,下次請你唱兩回KTV練練,就熟了。”

“嗯……”史妮可抹了一下眼睛,臉色微微一紅,靦腆地笑笑,聲音很輕很細。

馮見雄心中,卻是對新傳院隊這場煞費苦心安排校台錄播更加鄙夷了。

靠這些場外的技術手段贏得一些小優勢,算什麽本事?

他胡亂鄙夷著,難免走神了幾秒鍾,沒聽見主持的梁老師已經宣布進入交叉提問環節。

還是新傳院二辯的提問,才把他喚醒。

“反方二辯同學,剛才你方在開場陳詞中一再強調不給創作者金錢上的激勵會傷害創作積極性,那麽難道你方認為金錢酬勞在人類的創作史上是一個常態麽?”

這個問題,顯然是針對雙方一辯此前就“稿費究竟是應該永遠存在,還是隻存在於人類曆史的某個階段”這一爭論的深挖了。

把這個問題搞清楚,就能極大的證明金錢對文化多樣性的刺激作用是否是舉世皆然的,可謂非常重要。

所有評審人員聽了之後,基本都能判斷出這個問題是100開場前準備的,沒有隨機應變的成分。

考驗的就是反方的見識廣博程度,難度主要在於是否知道事實判斷的相關史料。如果能夠說出史料,並且用自己的方式解讀,理論上就不怕了。

“知識點很生僻,學法律的人應該不會摳那麽細的人類文化史知識儲備。”主持人梁老師如此想著,不太看好馮見雄。

史妮可和陳思聰也有些茫然,因為他們賽前的準備工作中,沒有準備那麽充分的論據素材。

事實上,也不太可能有人在準備辯論賽時,把對方可能會舉的曆史背景知識都涵蓋到。

因為人類隻能猜到對方可能用什麽理論體係來辯,卻不可能猜到對方具體會舉什麽例子。

所以,現場觀眾們對於這個問題的反應,更是以懵逼為主,連提問方想問什麽都聽不懂。

“完全不知道正方在問什麽啊,不過感覺好厲害的樣子。”一些吃瓜妹子們竊竊私語著。

馮見雄很穩,在對方說完問題之後,想了五秒,也讓吃瓜群眾們先竊竊私語反應了五秒,然後才開口。

“如果沒猜錯的話,對方辯友是希望聽到我回答知識產權應當被保護是古今中外皆然的。但是很可惜,我不會這麽回答——我承認,知識產權不是、也不該是一個縱貫人類史的概念。同理,給內容創作者以稿費、版稅或者別的形式的報酬,也不是且不該是永恒的準則。

但這和今天的辯題第一部分並不能天然混同,即使沒有稿費這種形態的存在,向消費者收費這種商業模式依然可以對內容的繁榮起到正麵促進的效果。”

馮見雄的回答摳得非常細,非常精準,可謂滴水不漏。

竟然讓正方二辯微微一窒,不知如何應對,或者說不知道下一個問題該怎麽問。

“我……我靠!尼瑪怎麽不按套路出牌!你們不是學法律的麽?不是該從法學生的思維角度,死守神聖的知識產權保護觀點的嗎?”

這便是正方二辯此時此刻的內心活動。

這位男生本來就是新傳院四名隊員當中最弱的一環——一般來說,正方辯論隊最弱的一環都會放在一辯或者二辯。

原因很簡單,那就是正方的一辯和二辯容易提前準備好套路,需要的隨機應變屬性比較低。正方的開場陳詞可以100賽前寫好,首先發問的三個提問也可以提前安排好套路。

新傳院這邊的一辯是個全隊儀態、形象、語音和肢體語言等素質最好的妹子,於是就把最弱者放到了二辯。

本來按照隊友的分析,他隻要設套問出連環三問就行了,而且挑的都是法學院那邊限於思維廣度最不容易跳出坑的問題。

他也已經準備在馮見雄跳坑之後,立刻追問“那您如何解釋這些xxx反例……”

誰知,馮見雄在他們覺得最不可能承認的角度,選擇了直接承認——當然,是一種經過二次解釋和闡述的承認。

這就很難受了。

準備好的第二問根本用不上了啊。

“怎麽辦?要不就反過來讓他解釋一下他為什麽承認?貌似也隻能這樣賭一把了。他應該隻是詐我們的,其實並不能做到既知其然又知其所以然吧?”

嗯嗯啊啊了幾秒鍾後,不想失分更多的正方二辯倉促下了這個決斷。

“既然對方辯友認為知識產權和版權稿酬隻是人類社會某一階段的產物,那麽請問:您認為它們具體應該存在於人類曆史的哪些階段呢?”

這個問題一問出,正方一辯劉瑾惠和四辯盧峰都是暗暗搖頭,心說咱隊最弱的一環,果然是缺乏隨機應變的能力呐。

這種問法,純粹就是在考察對方的知識麵和思辨能力了,最多在對方前言不搭後語、無法自圓其說的情況下讓對方丟個醜。

但問題是,即使馮見雄第二答的詳細闡述無法和第一答的結論契合,這種問題也不能對法學院這邊的核心論點造成任何攻擊力了。

這樣的打法,是很浪費寶貴的交叉提問機會的——一場辯論賽,每一方隻有兩次、總計6個問題的交叉提問。

不過,與專業人士的緊張相比,吃瓜群眾們的狀態依然是不明所以的。

他們沒有看得這麽遠,也不會管問答與核心論點之間的證明力關係。他們隻知道貌似這個問題看上去問起來輕鬆,回答卻很繁瑣,稍有不慎就容易完蛋。

馮見雄自然連這些場麵上的印象分都不想施舍給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