療養院坐落在菱北市郊,環境宜人。

穿過幽靜的回廊,楚瑉看到小花園的藤椅上坐著一個身著月白旗袍的安靜美婦人,正是他的母親顏文槿。

她摸著頸間的翡翠項鏈吊墜,對鏡子擺弄著,顧影自憐的神情如豆蔻少女一般。

顏文槿精神還正常的時候,曾非常喜愛珠寶,因此楚瑉每次過來探望她,都會給她帶一件首飾,這串Brightness的翡翠項鏈就是其中之一。

楚瑉已經許久沒見過這樣的母親了,他驚訝地看了眼一旁守著的護工,護工衝他眨眨眼,表情明顯像是報喜。

楚瑉害怕打擾到母親,便沒有出聲,直到顏文槿發現他。

顏文槿麵露驚喜,和楚瑉如出一轍的桃花眼彎成好看的弧度:“小瑉來了?快過來幫媽媽瞧瞧,這翡翠是不是很襯我的皮膚?”

楚瑉露出笑容,雙手搭在顏文槿肩頭,看著鏡子裏的母親道:“媽,您今天真美。”

顏文槿聞言,佯裝不悅道:“你媽隻有今天美嗎?”

楚瑉一怔,恍惚片刻改口道:“您當然每天都很美啊,我剛才說的隻是今日份的讚歎而已,明天的留到明天說。”

顏文槿慈愛地撫上楚瑉側臉:“你還是和小時候一樣會討人開心。”

楚瑉感受著母親掌心溫度,連呼吸都屏住了,生怕驚動了母親,母親又會回到不認得他的狀態。

難得的溫情過後,母子兩人坐在小花園裏促膝閑談,從這條優雅柔美的翡翠項鏈發散到許許多多不同的話題,直到護工過來提醒楚瑉,顏文槿的睡覺時間快到了。

在楚瑉的陪同下回到病房,顏文槿依舊意猶未盡地和他聊著天。

她已經很久沒有像這樣和兒子正常對話過了,她不僅說了想吃的美食,還關心了楚瑉的工作,甚至破天荒問起那隻她壓根就沒見過幾麵的小狗雨點,但卻一句也沒提過那個害她變成這樣的負心男。

曾經,她無時無刻不把那人掛在嘴邊。

哄母親入睡後,楚瑉又在病床邊兀自呆了會兒,才起身離開了病房。

明亮的主任醫師辦公室內,楚瑉問:“唐醫生,我媽保持現在這種清醒的狀態多長時間了?”

唐醫生道:“有三天了。”

楚瑉眼中迸發出喜色,轉而又問:“那她最近還會提到那個人嗎?”

見唐醫生露出委婉的神情,楚瑉便已得到答案,臉上的笑意淡下幾分。

唐醫生寬慰道:“任何精神疾病的治療都不可能一蹴而就,有反複很正常,不過隻要你母親開始對其他事物產生興趣,就表示病情在往好的方向發展,餘下的咱們慢慢來。”

楚瑉心裏有數,自然知道急不得,和唐醫生溝通了幾句之後,便起身告辭。

望著楚瑉離開的背影,唐醫生不由得歎了口氣。

顏文槿是她接觸時間比較久的病人,滿打滿算差不多快四年了。

在這座私立療養院裏住著的,大多是像顏文槿這種社會名流的親眷。不少家屬拚命往院裏塞錢,希望醫護能好好照看家人,自己卻小半年也不見得來探望一次,甚至還有人在這期間去了國外定居。

她見過太多把親人扔到療養院之後就不聞不問的人,仿佛終於甩掉了燙手山芋,畢竟精神類疾病對於親情的消耗,總是要大於其他疾病的。

可唯有楚瑉,哪怕母親再怎樣對他橫眉冷視,抑或發起病來暴力相向,他也依舊會從百忙之中抽出時間,定期過來親自照顧母親。

她能真心感受到這位兒子對母親多年如一日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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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療養院,楚瑉站在郊外的夜風中仰起頭,待到鼻尖褪去微紅,眼眶平息酸澀,才坐上車給經紀人錢頌去了個電話:“老錢,你上次說的那幾個代言還在接觸嗎?”

錢頌道:“在談,不過要進行綜合價值評估,才能考慮要不要給你接下來,你有什麽想法可以告訴我。”

楚瑉“嗯”了一聲:“我想接Brightness珠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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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過得很快,隨著《潛淵》主演陣容、海報、定妝照接連問世,開機的日子也將近了。

在開機之前,還要先舉行一場劇本圍讀會。

圍讀第一天上午,賀聞逍因為要參加訪談,所以沒能到場。

午休過後,楚瑉坐在會議室裏等待其他與會人員,忽然聽到旁邊有人說賀聞逍來了,他心跳驀地漏掉一拍,麵部肌肉微微繃緊,但餘光還是瞥向了窗外。

一輛銀灰色SUV緩緩停在會議室樓下,後座門打開,邁出一條穿著西褲的長腿,褲管隨著下車的動作往上提了一下,露出骨骼分明的腳踝。

賀聞逍一身挺闊的藍黑色西裝,短發齊齊向後梳,露出刀刻般流暢淩厲的麵部輪廓線,明顯是為上午的訪談做的造型。

楚瑉還是第一次親眼看到賀聞逍穿正裝的樣子。盡管賀聞逍出道的這兩年間參加過不止一次大型典禮,各類西裝照也頻頻上過熱搜,但賀聞逍在他眼裏,總還是那個不到二十歲的青澀學生形象。

賀聞逍既是這部劇的主演,又是投資方,背後勢力還大到不可估量,全劇組的人自然都得巴結他,但他還是親自向大家解釋了自己的行程衝突,並為上午的缺席表示歉意,態度客氣到讓人挑不出半分錯。

惹得幾個演員妹妹小聲感歎“這是什麽神仙貴公子”。

和其他人打過招呼後,賀聞逍徑直走向坐在最裏麵的楚瑉。

“楚老師,好久不見。”

楚瑉翻劇本的動作一頓,撩起眼皮,對上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手,再往上,是賀聞逍淺笑的臉。

畢竟上周剛發生過不太愉快的事情,他想,雙方再見麵的時候總歸會有點尷尬。

但賀聞逍卻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甚至還帶點與年齡不符的風度翩翩。

大家都是演員,賀聞逍能演,他自然也能。

其實這樣最好,以免日後相看兩不自在,給拍攝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楚瑉淡然揚唇,同他握手:“好久不見。”

在這之後,兩人全程便隻有台詞上的交流,偶爾目光隔空相碰,楚瑉也會迅速錯開視線,調整好姿態後,才漫不經心地回掃一眼,發現對方也沒在看他了。

四天的劇本圍讀會結束,開機儀式正式舉行。

楚瑉等會兒就有一場室內戲,已經提前做好了造型,由於扮演的是前期許寄風,所以著裝方麵難免**花哨,乍一眼看,就像正準備去花柳巷陌廝混的浪**子。

同樣穿上戲服的還有賀聞逍,一身中規中矩的門派製服,襯得他劍眉星目,英氣逼人。

全劇組輪流燒香拜神的時候,原本晴空萬裏的天突然陰雲匯聚,轉眼便毫無征兆地飄起了毛毛雨,好在雨絲落到身上瞬間就幹了,不需要打傘。

但拍戲的人多少講究一點迷信,特意選在晴天開機,就是為了祈願收視長虹,誰知天氣預報竟然不準。

儀式結束後,有些演員難免感到喪氣。

楚瑉在旁寬慰道:“有句話叫遇水則發,不知各位聽說過沒有。”

一個女演員聽罷,“啊”了一聲:“我聽說過,下一句是以水為財!”

另一個男演員道:“楚老師說得對,咱們凡事都要往好的方麵想。”

大家聞言,臉上紛紛恢複了神采。

楚瑉此刻明明一副浪**子的浮誇扮相,卻三言兩語就讓大家振作了起來,好像他就是顆定心丸一樣。

開機儀式結束後,還要拍一張全體演職人員的合影,大家都站在原地,等待場地布置。

楚瑉身旁的姚曦漫突然四處張望道:“白落陽呢,怎麽不來找他的大美人師兄啊?”接著又道,“哦,他在那邊,好遠啊。”

楚瑉聞言,下意識順著她的視線瞟了一眼,隻見賀聞逍和何煦站在一起,似乎正說些什麽。

恰在這時,雨勢驟然變大。

賀聞逍的助理安琪就在賀聞逍旁邊,反應最快,立刻送上了雨傘。

賀聞逍在何煦身邊撐開傘的瞬間,楚瑉收回目光,看向別處,卻忘了趕緊找個地方躲雨。

幾秒鍾後,楚瑉感覺頭頂雨停了。

他微微一怔,轉過身,近在咫尺的,是賀聞逍垂眸看他的臉。

黑傘下,賀聞逍雙眼愈發幽深,睫毛拓下的陰影被拉得纖長,恍然間,仿若藏匿著什麽欲語還休的情緒,濃得如同化不開的墨。

楚瑉心髒“咯噔”一跳,下意識抬腳向後退了兩步,踉蹌地回到雨中,正巧看到不遠處的何煦找助理躲雨的身影。

賀聞逍順勢將傘傾斜過去,一本正經道:“有人在偷拍我們,楚老師確定要和我隔這麽遠的距離嗎?”

這是進組以來,賀聞逍同他說的第一句除劇本以外的話。

倒也沒講錯。

他們畢竟是一個劇組的同事,並且飾演雙男主,雖不宜太近,但也不宜太遠。

權衡之後,楚瑉往賀聞逍那邊挪了一小步,隻留半邊衣袖還在外麵淋雨。

“再近一點。”

賀聞逍低沉的聲音驀地在傘下響起。

楚瑉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賀聞逍大手掐住胳膊,朝身前一拉。

他猝不及防,腳下沒站穩,衣袍紛飛間,整個人撲到了對方的胸口上,撞了個滿懷。

緊接著,身後傳來輕微的快門響。

遲小椰

俺們小賀是永遠不可能坐以待斃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