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賀聞逍一陣風似地走遠了,場記依舊有點發蒙,過了好久才從賀聞逍臉色驟變的低氣壓中回過神來。

賀聞逍到酒店的時候,楚瑉正站在浴室裏,對著鏡子艱難查看傷口。

今晚兩場戲拍下來,被道具砸中的地方完全麻木了,疼倒不疼,就是有點使不上力。楚瑉還以為隻是單純扭到筋了,回去休息一下就好,脫下戲服後便直接穿了外套,也沒仔細看情況,等回酒店,才發現自己肩膀到肩胛骨那快全是斑駁的血跡,把淺灰色的貼身背心都染紅了。

聽到有腳步聲大步流星般朝浴室而來,楚瑉這才想起自己沒關好門。

正當他下意識回身,抬手想要握住門把的時候,虛掩的玻璃門下方突然擠進一隻腳,生生阻斷了他關門的動作。

楚瑉驚呼一聲,還沒來得及關心對方有沒有被夾到,門就被人從外麵用力推開。

賀聞逍走進來,一言不發去水池邊洗了手,然後拿過案台上的棉球和碘伏,繞到他身後,替他清理夠不到的地方。

楚瑉本來就被賀聞逍氣勢洶洶闖進浴室的樣子嚇了一跳,這會兒麵對賀聞逍堂而皇之的舉動,半天才反應過來,略微皺眉道:“你幹什麽……”

然而,這句質問非但沒有半分氣勢,反倒在賀聞逍黑沉的目光中逐漸化作氣音。

賀聞逍眼底被楚瑉肩頭的血色映得赤紅,仿佛壓抑著什麽般深呼吸了一下,麵無表情問:“你都傷成這樣了,為什麽還要堅持拍下去?”

楚瑉道:“當時群演都到齊了,那麽大場戲,我沒辦法不拍。我這就是個皮外小傷,流了點血看著嚇人罷了,沒到動不了的地步。”

“楚老師還真是有血性。”賀聞逍哂笑一聲,眼底卻毫無笑意,“可萬一不是小傷怎麽辦?倘若你繼續堅持下去,有可能這幾個月你都拍不了戲了,換別人來演許寄風。丟了角色是小,落下後遺症怎麽辦?行了楚老師,大家都知道你敬業了,但你這麽大個人,應該懂得照顧自己。”

剛聽聞楚瑉受傷的時候,他大腦空白了一瞬,隨即閃過好多種讓他心驚肉跳的可能性,他向場記反複確認三遍隻是小問題,才略微放下心來。

但此時此刻,看到楚瑉一副風輕雲淡、下次還敢的態度,他便再也按捺不住心頭的後怕和怒火,非得好好教育一下這個不愛惜自己還自詡成熟理智的男人不可。

楚瑉耳膜嗡嗡作響,被鏡子裏的賀聞逍盯得有些心虛,沒有繼續阻止賀聞逍替他清創。他心知對方雖然語氣狂妄了點,但也沒有說錯,畢竟身體才是本錢。

半晌,他垂下纖長的睫毛“嗯”了一聲,低聲道:“這次真沒大礙,況且受傷的是我,又不是你。”

說完便想起多年前,他給賀聞逍織圍巾的時候被毛衣針割傷手指那次,他也說了同樣的話。

賀聞逍的回應是:“我寧可受傷的是我。”

那時候,賀聞逍也為他消毒了傷口,貼上創可貼,反複問他疼不疼,又用顫抖的嘴唇一遍又一遍親他的手,犬類一樣,隔著膠布都弄得他癢。

圍巾是他準備搭配手表一起送給賀聞逍的十九歲生日禮物,都完成一半了,不繼續織完可惜,但賀聞逍堅決不允許他再碰針。

平時溫馴的小男生倔起來簡直要命,他拗不過,隻好放棄,心說自己本就不是幹手工活的料,直接送塊手表得了。誰知第二天睡醒,他發現枕邊放著條織好的圍巾,前後針腳密度不同,出自兩個人之手,但不細看又看不大出來。顯然,賀聞逍並不知道這條圍巾是自己的生日禮物。

其實隻是過去一件很小的事,本該隨著時光封緘,卻被他莫名記到了現在。

但如今,賀聞逍聽到這句話後,什麽也沒說,隻是冷著張臉繼續為他上藥。

不合時宜地回想起過去,楚瑉心頭有點七上八下,忍著肩頭輕微刺痛,又口不擇言地說了句:“你下手就不能輕點兒麽?”

可事實上,賀聞逍的動作從始至終都很小心,甚至稱得上專業,以至於他話一出口就察覺自己有點無理取鬧。

正當他強行定住亂糟糟的心神,打算多謝賀聞逍的好意,自己上藥的時候,突然被賀聞逍握住了手腕,不由分說往門外帶去。

那晚被賀聞逍按在**親的記憶瞬間迸發,楚瑉臉色劇變,應激般大駭道:“放手!”

賀聞逍回頭看了他一眼,放開手,淡淡道:“那你自己去沙發上坐著,上藥會好受一點。”

楚瑉一頓,噎住了。

他在想什麽?

賀聞逍除非瘋了,不然絕不可能在清醒狀態下對他做什麽出格的事。

跟在賀聞逍身後走到客廳,楚瑉看著前方高大且沉默的背影,內心充滿了無法言說的尷尬。

為了自我緩解,他打算扯點別的話題。

他想起傍晚那會兒,賀聞逍一收工就急急忙忙跟何煦離開片場去吃晚飯,顯然是小情侶爭分奪秒約會去了。

他便端坐到沙發上,抬眸看向重新拿起藥水的賀聞逍,正色道:“對了,我們住的地方,是不是應該換了?”

賀聞逍聞言,沉冷嚴肅的眉眼愣了一瞬,問:“你住不慣這間?”

楚瑉:“……”

其實上周就走了一個劇組,酒店房間早已經空出來了,隻是賀聞逍一直沒提換房間的事,他也就沒問。

他原本以為賀聞逍能理解他的意思,順勢點頭配合,誰知對方這麽不開竅。

楚瑉歎了口氣,繼續提示道:“何煦今天進組了。”

結果賀聞逍更加不解:“跟他有什麽關係?”

楚瑉隻道賀聞逍是在故意裝傻,生怕談戀愛的事抖出去,會給何煦造成不利。

明明對男友維護至此,卻還喝醉了管不住自己,野獸一樣強吻別的男人。

楚瑉心裏沒來由一陣煩亂,也懶得繞彎子了,直言道:“你們不是在談戀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