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聞逍嘴裏說著“老師”,卻微微頷首,用了副居高臨下的表情。

但凡有點眼力見的人,都不會對一個明顯身體抱恙的人說“別來無恙”。

楚瑉心中莫名有些不快,但還是“嗯”了一聲,裝作不經意地,和賀聞逍說了重逢以來的第一句話:“原來已經六年了,時間過得挺快。”

“很快嗎?”賀聞逍眼底驀地湧動了一下,唇邊依舊噙著笑,“不過你還是和以前一樣,記性不怎麽好。”

賀聞逍身高拔群,說話間,火熱的氣息悉數撒在了楚瑉後頸。

浴室麵積不小,賀聞逍偏偏擠在身後。楚瑉以為賀聞逍也是進來用水的,正打算讓開,一條手臂突然從他身側繞過來,將他困在了原處。

挽起袖口的手腕猝不及防被賀聞逍微涼的皮膚擦過,楚瑉如同驚弓之鳥般縮了一下,身體緊緊貼在冰涼的瓷磚上,聲調拔高幾度問:“你幹什麽?”

賀聞逍略微傾身,修長的手指輕輕一撥,關掉了一直在放水的水龍頭:“楚老師,別浪費水。”

賀聞逍貼近的瞬間,楚瑉聞到了一股獨特又熟悉的玫瑰香,旖旎中雜糅著木質感的清冽和沉穩,淺淡卻清晰。

他中午那會兒沒聞錯。

賀聞逍最早是沒有噴香水的習慣的,皮膚上永遠隻有沐浴露的清香,清清爽爽的一個十八歲男孩兒。

他們戀愛後的第一個情人節,他送了賀聞逍這款香水,香水名叫“The Final Rose”。

後來他覺得這個味道太勾人了,他一聞到就想和賀聞逍上床,便不許賀聞逍再噴,免得在外麵招蜂引蝶。賀聞逍也很聽話,說不用就不用了,把剩下大半瓶香水用絨布盒仔仔細細地裝起來,藏進抽屜。

然而,今時今日,賀聞逍竟然又開始用了。

楚瑉好歹也是快奔三的年紀,不再是二十出頭那個遇事不冷靜的毛頭小子,經過一整個下午的消化,已經勉強接受了要和當年不歡而散的前男友在劇組朝夕相處四個月的事實,可再次聞到這熟悉的味道,他心中難免的還是泛起了一點漣漪。

不過,賀聞逍應該隻是無意之中選了這款香水,畢竟這個味道的確很襯他。

楚瑉也不想自作多情,定了定心神,垂頸整理了一下還在滴水的劉海,半晌撩起眼道:“沒想到是你演白落陽。”

賀聞逍道:“我也是這個項目的投資人,原來那兩個演員,我不喜歡。”

這句話說得輕描淡寫,實則狂妄至極,但對於賀聞逍的身份而言,哪怕他才25歲,也足夠有資本說出這樣一句話。

楚瑉思忖片刻,忽然想到什麽,眉心微蹙道:“你的意思是,許寄風這個角色是你替我拿回來的?”

賀聞逍挑了下眉,算作回答。

“你……”

楚瑉一雙桃花眼瞪向賀聞逍,被哽得說不出話來。

賀聞逍雙手插兜,任由他瞪著,仿佛沒發現他臉上的異色一般,神情坦**到不以為意的地步。

楚瑉剛物理降過溫的太陽穴又開始隱隱作痛了。

記憶中,賀聞逍心思敏銳,很會察覺他的情緒,哪怕有一點不同往常的跡象,賀聞逍都會小心翼翼地問他自己是不是哪裏做錯了,隨時做好求原諒的準備。

麵對那樣真誠炙熱的男孩兒,即便真是賀聞逍惹得他心煩,他未出口的埋怨最終也都會變成“寶貝,你沒錯”。

那時的賀聞逍,總有化解他不良情緒的獨特方式——隻要對方搖著尾巴,用那雙真摯得仿佛全世界隻容得下他一人的眼睛看他,他的氣就能消掉一半。

然而,如今的賀聞逍卻隻是雙手揣在褲袋,疑惑地問他:“怎麽了楚老師,你不也很想奪回這個角色嗎?”

對上賀聞逍稍顯玩味的笑,楚瑉瞬間被拉回了現實。

幾次三番不合時宜地回想起過去,楚瑉覺得自己大概是腦子燒壞了。

趕緊離開這裏才是最佳選擇。

他放下袖口,衝堵在麵前的大塊頭淡淡道:“讓開,我要走了。”

賀聞逍盯著楚瑉因情緒起伏越發潮紅的臉,側身攤開一隻手,彬彬有禮道:“楚老師請。”

*

得知飾演白落陽的不是秦澤而是賀聞逍,錢頌大喜過望,一拍桌子狠狠樂出聲。

在他看來,這簡直就是拱手送上來的免費流量。

有賀諧共楚CP在前,又有和賀聞逍共同主演的大ip劇在後,楚瑉今年想不爆都難了。

錢頌道:“我就說吧,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你和賀聞逍的緣分還真是剪不斷了。”

“或許吧。”

楚瑉背對著錢頌整理剛才的會議內容,語氣有點無奈,有點認命。

是不是上天安排的他不知道,但他和賀聞逍之間,一定是有點沒斷幹淨的緣分在裏麵的。

隻不過是孽緣。

還附帶欠了賀聞逍一個不小的人情。

趁著話頭,錢頌躊躇滿誌地跟楚瑉聊了會兒日後的規劃,不過基本上是單方麵輸出。楚瑉大多數時候隻是聽,偶爾“嗯”一聲回應,聽上去有些敷衍。

在這個圈子裏混的,沒人不想紅,楚瑉也一樣。楚瑉有上進心,演技過硬,人也爭氣,可以說萬事俱備,就差一個契機。

如今,這個契機終於姍姍而來,楚瑉本人卻好像不怎麽上心。

就挺奇怪的。

但錢頌也沒多問,權當楚瑉是生病了,精神狀態欠佳,便叮囑他吃完藥早點休息,照顧好自己。

錢頌剛離開楚瑉房間,出去買感冒藥的助理小柏就回來了。

“這麽快?”楚瑉坐在沙發上看了眼時間,才過去不到十分鍾。

小柏將滿滿一袋藥放到楚瑉麵前,道:“這是賀老師買的,我剛按開電梯門就碰到他送藥過來。”

楚瑉翻藥的手一頓。

手提袋裏裝著幾盒市麵上最苦的感冒衝劑和退燒藥,但效果非常好,與此相對的,還有幾粒包裝精美的糖果,蜜桃乳酸菌口味,是他從很多年前就愛吃的品牌。

小柏繼續道:“賀老師先前問過我買藥沒有,我說咱們今天到得匆忙,還沒來得及。”

楚瑉眉心微蹙:“他什麽時候問的?”

小柏道:“中午。”

中午,也就是主創會之前,他和賀聞逍擦肩而過之後。

他原以為賀聞逍那時候無視了他,可實際上,對方連他生病都察覺到了……

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怪異情緒在胸腔中瞬間擴散開,久違的脫離掌控的感覺讓他心煩意亂了起來。

他扔下藥盒,仰頭對小柏道:“忙了一天了,你先去休息吧。”

小柏點點頭,把衝藥的玻璃杯和開水壺放到楚瑉麵前,和他互道了晚安。

楚瑉的態度還是一日既往地和氣,但小柏心思細膩,總感覺自家boss心情不大好,好像是跟賀聞逍送來的這袋藥有關。

可她又覺得賀聞逍人挺不錯的。

中午那會兒,賀聞逍親自過來找她,她還嚇了一跳,生怕怠慢了這位傳說中的人物,給楚瑉惹麻煩。結果人家一上來就自報家門,說自己是楚老師新劇的對手戲演員,接著問了一遍楚瑉的身體狀況,不僅沒半點架子,還懂得關心前輩。

小柏離開後,楚瑉立刻想找賀聞逍問個清楚,打開手機通訊錄後,才發現自己沒有賀聞逍的聯係方式,但與此同時,一串早在六年前就被他拉進黑名單裏的11位數字浮現在了心頭。

隻是這麽多年過去,對方很可能已經換號了。

楚瑉抱著嚐試的心態按下號碼,撥出,“嘟”了兩聲就通了。

對麵傳來不疾不徐的聲音:“終於把我從黑名單裏放出來了?”

同時傳來的,還有跑步機的聲音。

賀聞逍似乎是一邊跑著步一邊和他通話,卻一點不見喘,除了呼吸略微有些重。

這幾年因為私生飯的緣故,楚瑉換過好幾個電話號碼,但他此時沒心思在意賀聞逍怎麽知道這個號碼是他的,開口便質問道:“賀聞逍,你什麽意思?”

賀聞逍反問:“什麽什麽意思?”

楚瑉道:“你給我買藥做什麽,不要裝糊塗。”

或許是發燒的緣故,他已經很多年沒這麽語氣強硬過了。

電話裏,跑步的聲音慢慢停了下來。

半晌過後,賀聞逍平靜道:“沒什麽意思,就是希望你保重身體,早日康複,接下來的幾個月好好演,畢竟是其他投資方賣給我的麵子,別讓我不好交代。”

然後,他喊了楚瑉一聲,不冷不熱,隻有一個字。

“哥。”

遲小椰

海星好少嗚嗚嗚,打開我的蛇皮袋,求求人美心善的老婆們往裏裝點兒海星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