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瑉忍住沒笑,問:“想知道?”

賀聞逍喉結滾動,嚴肅地“嗯”了一聲。

楚瑉道:“你先讓開。”

賀聞逍頓了頓,有些不情不願地挪開身體,放楚瑉往房間裏走去。

他寸步不離綴在後麵,看楚瑉調低空調溫度,慢悠悠倒了杯水,然後坐到沙發上,長腿一疊,開始翻劇本,整個人姿態怡然,紅潤飽滿的唇微微抿起,並沒有半分要開金口的意思。

賀聞逍上前一步,擋住楚瑉頭頂的光,又把剛才的問題問了一遍。

楚瑉屈指抵了下鼻尖,也不打算再逗賀聞逍了,抬頭正色道:“暫時不告訴你。”

賀聞逍眉心微擰:“暫時是多久?”

楚瑉道:“看你表現吧。”

他倒不是那種藏著掖著的忸怩之人,隻不過賀聞逍近來越發囂張得意、我行我素,似乎全然忘卻自己身處考察期內,倘若得知那人是誰,尾巴還不得翹到天上去。

賀聞逍愣了一下,明白了楚瑉話中的意思,想起自己目前在楚瑉心中還是個騙過人的混蛋,根本沒資格要求太多,他渾身的氣勢便悉數散了,原本銳利晦沉的眉眼也耷拉了下來。

楚瑉看了有點不落忍,輕咳一聲,道:“你也沒必要多慮,反正現在有你就已經夠我受的了。”

賀聞逍一聽這話,立刻上了發條般擠到楚瑉旁邊坐下,單手摟過他的腰,下巴擱在他肩頭,貼著他耳朵低低道:“唉,我也不是疑心病,可能剛才那場失而複得的戲太深刻了吧,我沒有完全走出來。其實我還挺羨慕白落陽那個小古板的,他可以隨時隨地擁抱他師兄,師兄也寵他,不像我,連個吻都要不來。”

楚瑉“啪”地合上劇本,微眯起眼,側過頭去看賀聞逍,心說六年不見,這小子都從哪學來的這一套又一套。

他們是有“約法三章”沒錯,但對於賀聞逍在非公眾場合索吻,他從未吝嗇過。

賀聞逍順勢含住了楚瑉漂亮的唇珠,用舌頭舔了幾下,見楚瑉沒抗拒,便得逞般撲倒對方,深吻了進去,膝蓋死死卡在楚瑉雙腿之間,手也不老實地伸進楚瑉衣擺,不輕不重地揉捏著光潔細膩的背部皮膚。

兩具頎長的軀體交疊在一起,狹窄的雙人沙發吱呀作響,到底都是年輕男人,摸著蹭著難免起火。

最終,兩個人還是去衛生間互相幫助解決了一下,弄了近一個小時才結束。

回到自己房間,賀聞逍腦海中回味的全是楚瑉剛才蹲在地上,仰頭用那雙修長白皙的手握住他撫弄的樣子,但一想到楚瑉在他之後有過一個心上人,他還是不爽的要命。

然而,他不可能去撬楚瑉的嘴,隻能今後多加提防,盡快將楚瑉完全變成他的人。

*

八月初的一個上午,風和日麗,楚瑉即將殺青。

楚瑉的最後一場戲,恰好也是劇本裏的最後一個橋段。

喜好熱鬧愛出風頭的許寄風拉著四位摯友參加大淵國一年一度的賽馬。比賽沿途障礙重重,難度非比尋常,唯有真正的驍勇者才能抵達終焉。

賽程過半,許寄風和白落陽一紅一黑,雙騎絕塵,難分伯仲,策馬行至一片倒懸的瀑布前。

那是少年時期,兩人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一個盯著對方的桃花眼心說好浪**。

一個盯著對方的木頭臉心說小正經。

停留盞茶時間,許寄風拉緊韁繩回頭一望,對身邊之人道:“阿陽,照水他們要追上來了。”

白落陽唇角短暫微彎,看著前方道:“無妨,我們再走遠些,去他們尋不到的地方。”

許寄風下意識逗他:“人世間哪來這種地方?恐怕也隻有天涯海角凡人難去了。”

白落陽道:“那就去天涯海角。”

許寄風聞言一愣,放聲大笑,同白落陽一道揚鞭遠去。

楚瑉練過馬術,騎馬姿勢非常標準,根本不需要人輔助,正欲下馬的時候,眼前突然出現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手,掌心向上。

四周無數雙眼睛盯著,他隻好若無其事地將手搭上去,借賀聞逍的臂力翻身下馬,下一秒便被賀聞逍握著手拉進懷裏,用力抱住。

“哥,殺青快樂!”

賀聞逍語氣很是激動,好像等這一天很久了。

楚瑉總覺得要不是大庭廣眾,賀聞逍能把他抱起來轉圈圈。

片刻後,其他人紛紛鼓掌圍上來,祝賀楚瑉。

姚曦漫起哄:“賀老師跑這麽快,就為了第一個恭喜楚老師殺青吧?”

賀聞逍挑眉道:“不然呢?”

語氣略顯得意。

幾番合影留念後,楚瑉抱著劇組獻上來的花束,環顧四周亦真亦幻的景象,突然意識到從現在開始,他就不再是許寄風了,便有種說不出的感慨。

倘若算上大學時期,他的戲齡其實遠不止六年,他在劇組摸爬滾打至今,參演過的影視十個指頭都數不完,可謂是經驗老道,但這還是第一次,他對將要作別的角色產生了不同往常的複雜情感,甚至隱隱有一絲愧疚。

或許是對手戲演員有賀聞逍的緣故,拍攝過程中,他總沒辦法全身心入戲,很多時候他都感到茫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演許寄風,還是演他自己,他隻希望平行時空的許寄風莫要怪罪他不甚完美的詮釋。

但無論如何,句點已經落下了,至於夠不夠圓滿,日後交給觀眾評判。

賀聞逍陪在楚瑉身邊,默默走過拍攝的來時路,同身邊的花草樹木、水岸樓宇、舞榭歌台一一擦肩而過。

走到長街盡頭的時候,楚瑉望著青灰色的石牆,道:“結束了。”

賀聞逍問:“舍不得?”

楚瑉“嗯”了一聲,轉身往回走。

賀聞逍拉了拉袖口的臂繩,不以為意地笑道:“雖然你以後不是許寄風了,也失去了白落陽,但你作為楚瑉,還有賀聞逍啊,他肯定比白落陽要好。”

楚瑉想說“要點臉”,但話沒出口,便驀地眼眶一熱,隨即仰頭望向天。

賀聞逍麵色微怔,連忙伸手,從楚瑉頰邊接住了一滴溫熱的淚水。

等楚瑉平複心緒後,賀聞逍盯著楚瑉眼尾的薄紅,豎起大拇指道:“楚老師真的好敬業。”

楚瑉哼笑一聲,沒告訴賀聞逍,這是他第一次殺青之後落淚。

*

賀聞逍總戲份略比楚瑉多,還有五天才殺青。

楚瑉第二天有通告,晚上七點回菱北,到機場的時候,那裏已經聚集了一批粉絲。

他們拿著手幅舉著相機叫楚瑉的名字,甚至有人喊“老公”“老婆”,在楚瑉看向他們點頭致意的時候忍不住小聲尖叫,現場稍顯混亂。但楚瑉被兩個兩米身高的保鏢夾在中間,進候機室的一路還算通暢。

單間內,楚瑉靠在沙發上小憩,小柏拿著一疊粉絲塞的信件檢查內容,忽然“噗嗤”笑出聲道:“這怎麽還有一張婚禮請柬啊?”

楚瑉睜開眼,道:“給我看看。”

小柏把一張像模像樣的紅色卡片放到楚瑉手上。

[已於20xx年12月21日備好婚禮現場,司儀到位,賓客就緒,誠邀新郎賀聞逍和新郎楚瑉前來參加結婚典禮。]

20xx年12月21日,就是賀諧共楚CP誕生的那天。

趁小柏不注意,楚瑉把這張請柬放進了貼身背包裏。

到家後,楚瑉剛打開門,一道黃白色的小身影就如離弦之箭般撲進他的懷中。

“寶貝兒,爸爸想死你了。”

楚瑉蹲下身,和雨點親熱。

雨點雖然年紀大了,但鼻子很靈,它朝楚瑉衣領嗅了嗅,“汪汪”叫了兩聲,似乎有點嫌棄地扒拉他的衣服,突然不願意再把小腦袋窩進他的懷裏。

楚瑉低頭聞了下衣服,並無異味。

回程的路上,根本沒人近他的身,若說誰在他身上染滿了味道,那恐怕隻有賀聞逍了。

離開劇組酒店之前,賀聞逍依依不舍地抱著他親了好久。

他莫名想起幾年前,他和莊耀辰去了一次狗咖,回家之後,雨點一副鬱鬱寡歡的模樣。他谘詢寵物師,對方告訴他:“有可能是雨點聞到你身上陌生狗狗的氣味,怕你有別的小狗了,在跟你吃醋。”

楚瑉被自己奇怪的聯想所折服,搖搖頭,去房間放行李箱,轉眼便看見雨點叼起賀聞逍兩個月前留在家裏的領帶,啪嗒啪嗒往客廳跑,然後毫不留情地將領帶吐進垃圾桶。

他追過去,驚訝道:“你倆以前不是好兄弟麽?”

*

第二天下午,楚瑉趕往酒店參加電影《格子人生》的主創飯局。

半個月前,拍攝《潛淵》的過程中,楚瑉接到片方邀約,抽空去試鏡了這部電影的男二號,搭戲對象是已經定好的男主角陸霄遠。

對於這位大牌影帝,楚瑉老早就有了結交的意圖。陸影帝不僅演技強悍,人品也極佳,有種人狠話不多的大佬風範,而他和愛人容鶴的動人愛情故事,更是連楚瑉這個不甚關心圈內八卦的人都有所耳聞。

到了酒店,楚瑉得知有位大投資人想單獨見見他,便坐在空包間內等對方。

包間門卡著約定好的時間被打開,進來的男人有著和賀聞逍相似的眉眼。

來人正是賀聞逍的大哥,賀聞喬。

他這次雖然穿著套簡約休閑裝,但仍舊遮不住一身商務人士的氣質,六年過去,楚瑉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

賀聞喬坐到楚瑉對麵的沙發上,二話沒說,先將一遝照片扔到桌麵。

楚瑉眼珠微垂,目光從一張張他和賀聞逍在巷口接吻的照片上略過,唇角微彎,皮笑肉不笑道:“怎麽,賀總又想拿角色要挾我嗎?”

賀聞喬精明的視線在楚瑉淡定的臉上逡巡片刻,卻並未看到他預料之中的反應。

當年那個氣得眼眶發紅、揮著拳頭把登門造訪的他大聲趕出去的男孩,如今已變成眼前這個冷靜得體的男人。

賀聞喬笑道:“多少年過去了,楚先生還記著呢?”

楚瑉抿了口紅茶,淡淡道:“我可不像賀總這樣貴人多忘事。”

賀聞喬道:“弟弟談戀愛了,我這個做兄長的,於情於理都該過問一下吧,最不濟也要看看對方資質、品行,畢竟楚先生當年為個小配角就能主動離開聞逍,難保今後不會遇到更大的**。”

楚瑉不為所動道:“我沒有向賀總表決心的義務。”

他對賀聞喬的印象遠低於及格線,懶得理會對方倒打一耙的態度,更不想向對方解釋他和賀聞逍分手的真正原因。

賀聞喬沒想到楚瑉會從頭至尾都這麽風輕雲淡,好像絲毫不擔憂他再做出什麽阻撓,心說他那個一根筋的弟弟怕是又被楚瑉給拿捏死了。

私事說完後,換成了公事,是和電影項目相關的,兩人的電影理念倒是挺不謀而合。

半小時後,小柏過來提醒飯局要開始了。

賀聞喬起身,衝楚瑉伸出手道:“楚先生,接下來合作愉快。”

楚瑉輕握上去:“合作愉快。”

*

賀聞逍殺青那天,楚瑉有通告在身,趕不過去,便訂了一束花送到劇組。

晚上,他接到賀聞逍的電話,聽到電話裏悉悉索索,好像是花葉被撥弄的聲音。

賀聞逍語氣略帶失望道:“我還以為會是玫瑰,結果是向日葵。”

楚瑉一邊給雨點調配營養狗糧,一邊漫不經心道:“不喜歡就拿回來還給我。”

賀聞逍道:“才不,你給我的東西就是我的,都不許拿回去。”

楚瑉笑了一聲。

他知道賀聞逍會這麽說,他看過賀聞逍傍晚發的那條殺青小作文,他送的那束向日葵被擺在九宮格圖片的正中心,由賀聞逍親手抱著,很多粉絲都在評論區猜測這束花意義重大。

賀聞逍問:“哥,你還記得欠我的補償嗎?”

楚瑉一愣,半晌想起還真有這茬。

幾個月前,他弄錯了賀聞逍和何煦的關係,被賀聞逍嗔怪,便許了賀聞逍一個補償,當時賀聞逍說沒想好補償內容,還說怕他不願意給。

楚瑉道:“嗯,記得,你想好要什麽了?”

賀聞逍道:“我想要你半個月的假期。”

楚瑉道:“每天陪你約會?”

賀聞逍道:“是來我家,每分每秒和我在一起。”

對麵的聲色夾雜著微弱的電流音,沙啞又曖昧,帶著跋涉荒漠後的渴飲欲望。

沒等楚瑉開口,賀聞逍又壓低幾分嗓音:“還有那個劇組限定的約法三章,是時候作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