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山舞動著神奇的麵紗,送來陣陣凜冽的寒風,冬天來了。

每年的冬天來臨之際,臨江縣都會下一陣綿長的雨,仿佛這場雨不下,就不能算臨江縣真正進入冬季。

當地人稱這樣的雨為“爛冬雨”。

今年也不例外,爛冬雨如約而至,冬天的雨水不是暴雨,不會驟降驟停,卻下得綿延悠長。

這樣的雨水能夠滲入深層的泥土裏,令老母豬箐村的村道泥濘不堪,導致村民出行非常困難。

偏偏這個時候,喃姆媽出事了。

喃姆媽平時活動慣了,每天都要杵著拐杖到家附近的串戶路上溜達溜達。

這幾天下雨,她一直憋在屋頭,這可把她憋得渾身都不自在。

這不,看到今天雨水有收斂的意思,她就戴著那頂灰舊的草帽出門了。

剛跨出自家的院門,左腳就踩在一塊溜滑的陳年青苔上,隻聽哎呦一聲,喃姆媽四仰八叉地摔倒了。

著地時,她的頭部結結實實地磕在了院門台階上,喃姆媽一下就昏了過去。

幸好有人路過,才發現喃姆媽昏迷在自家院門前。

路人馬上奔走相告,一會功夫,喃姆媽摔倒的消息在全村傳開了,大家都擔心地奔向喃姆媽家。

安朵和村委的人焦急萬分地趕到了喃姆媽出事地點。

安朵查看了喃姆媽的傷勢,隻見喃姆媽後腦勺上有一個大血包,瞳孔放大,生命垂危。

安朵一驚,對阿雲嘎說道:

“主任,阿婆的傷勢非常嚴重,顱腦外傷,估計腦子裏麵出血了,得馬上打120急救電話,盡快送縣醫院搶救,再晚就來不及啦。”

安朵的話把圍攏在喃姆媽周圍的村民們嚇住了,大家心繃得緊緊的,有些婦女嚶嚶地哭泣起來。

阿雲嘎馬上跑到村委會打座機電話,隻到確認縣醫院那邊的120救護車已經出發了,才又返回喃姆媽家。

整村的人都來了,把喃姆媽家的院子圍得水泄不通,大家都焦急地等待著120救護車的到來。

安朵示意大家不要搬動喃姆媽,以免加重腦部出血,她坐在地上,就勢把喃姆媽抱住。

等了兩個多小時,還是不見縣醫院的120救護車到來。

阿雲嘎又跑回村委會打電話給縣醫院急診科。

對方回答,我們的120救護車和隨車醫護人員早就出發了,估計正在往村上趕呢。

這次,對方告訴阿雲嘎一個大哥大手提電話號碼,說你打這個電話,這個號碼是120救護車上配備的,直接和他們聯係更方便溝通。

阿雲嘎照著大哥大號碼打過去,對方馬上就接通了,阿雲嘎對他們說:

“醫生,我是老母豬箐村委會主任阿雲嘎,請問你們現在到哪裏了?病人的情況非常危急。”

對方一個男聲有些惱怒地說:

“顱腦外傷,難不成我還不知道這樣的病人情況危急,可危急又能怎麽樣,你看你們這條村道成什麽樣子,我們的120救護車陷進泥坑了,我們正在想辦法拖車呢。”

頓了頓,對方還責怪起了阿雲嘎:

“我們臨江縣靠邊境的村子,不是有強邊富民項目覆蓋麽,怎麽別的村子都硬化好了村道,就你們老母豬箐村還是泥土路,你這個村主任是怎麽當的?”

阿雲嘎一下子就語塞了。

是啊,強邊富民項目去年年初就批下來了,砂石水泥等築路材料由縣上提供,各村隻需要出義務工鋪路就可以了。

可是,在老母豬箐村,村民們看著這樣的好項目就是不肯出義務工。

當時的村支書溫佐尕一點也不上心,村委其他人也不願意出勞力,僅憑一個阿雲嘎,顯得孤掌難鳴。

所以,這個修路項目就一直擱置著。

此時的阿雲嘎被120救護車上的醫生懟得無地自容。

那邊,120急救車遲遲不到。

這邊,喃姆媽的病情越來越重,呼吸也漸漸微弱了。

安朵緊緊握住喃姆媽的手,不斷地輕聲和喃姆媽講話,她怕喃姆媽一直這樣昏睡過去就再也不會醒過來。

安朵敏銳地感覺到喃姆媽的手激烈地顫動了一下。

隻見她眼睛微微張開了一點,嘴角蠕動著,似乎要說話的樣子。

阿雲嘎驚喜地問安朵:

“安醫生,是不是阿婆她清醒過來了?”

村民們聽見阿雲嘎的問話,都以為喃姆媽快要清醒過來了,大家的目光齊刷刷地看向喃姆媽。

喃姆媽的確開口說話了,不過,聲音輕如遊絲,隻聽她斷斷續續地說道:

“娃娃們,過去我一直認為,外麵壞人很多,所以我就叫你們多生娃,人多了,外麵那些壞人才不敢來欺負我們......我知道大家都聽我的......小安醫生對我說...........原來是我一直錯了。”

喃姆媽茫然地掃視了一下密密匝匝圍的人群,又斷斷續續地說道:

“小安醫生......是個好人......你們可別難為她!”

喃姆媽艱難地說完這些,又昏沉了過去。

在人們煎熬地等待中,時間足足過去了五個小時,還是沒等到120救護車的到來。

這一次,喃姆媽再沒有醒來,停止了呼吸。

安朵一直緊緊挨著喃姆媽的身體,一直感受著她的氣息慢慢減弱,體溫漸漸冰冷。

安朵的眼淚再也停留不住,唰唰奔湧而出。

見安朵哭起來,村民們知道大恩人喃姆媽,這次永遠和老母豬箐村訣別了。

村民們齊刷刷地跪了下去,一個個淚流滿麵,紛紛嚎啕大哭起來。

幾經周折,120救護車終於開進了村委會,那幾個隨車的醫生護士還在車上,就聽到了村子中央傳來的一聲聲慟哭,他們知道自己來晚了。

阿雲嘎到底是村主任,此時的他深知光哭也挽不回喃姆媽的生命。

他朝四周哭成一片的人群揮了揮手,做了個停止的手勢。

村民們看到村主任有話要說,極力克服住自家的情緒,一時間,院子裏抽抽嗒嗒的哭聲逐漸平息了下來。

阿雲嘎瞪著紅紅的眼睛看向眾人,語氣激動地大聲說道:

“大家看到了,今天,我們老母豬箐村的大恩人喃姆媽永遠地離開了我們,以後我們想叫一聲阿婆,沒人答應了。”

這時又有人嚶嚶地哭出聲,阿雲嘎犀利的目光掃向那些人,接著說道:

“阿婆摔倒了,如果我們能夠及時送醫,那也許阿婆還有救。

“可是就因為我們這條路太爛、太泥濘,120救護車進不來,今天阿婆的死,我們所有人都有責任。”

村民們大氣都不敢出地看向阿雲嘎。

阿雲嘎的目光又掃了一圈,沉痛地說道:

“大家看看我們周邊的村,哪個村還有像我們村這樣的泥濘路。

“國家給我們的強邊富民項目,大頭已經國家出了,就需要我們出點義務工,可是我們大家連義務工都不想出!”

阿雲嘎越說越生氣,最後氣得捶胸頓足,連話都講不出來了。

安朵淚眼婆娑,接過阿雲嘎的話:

“鄉親們,阿主任說得對,這路該修了,我們自家走的路,國家給了物資支持,我們自家也得出點力啊。”

人群中一片靜默,頓了頓,人群一下子就沸騰了。

“這路,我們修!”

“等厚葬了阿婆,我們就修路!”

“對,修路!”

“誰家不出義務工,就滾出我們村子!”

村民們群情激奮地喊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