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正大藝術品公司出來,呂冬在附近轉了轉,沒再去西市場,坐上車返回青照縣,螞蟥和知了猴的事不急,雖然屬於季節性害蟲,但夏天還有很長時間。

反而古董這事,明天可能會有結果。

這公司讓先交錢,先交錢九成是騙子,加上呂冬觀察,基本能確定。

作為一個大好青年,立誌當個憨厚老實人,當然不能放過騙子!

一定要舉報!

但舉報分方式方法。

所以,呂冬還是決定,明天繼續去,要徹底摸清騙子的門道。

順帶著,想點辦法賣掉自個的東西,掙一筆錢。

嗯……是賣!

呂冬沒有本錢,家裏情況一般,沒值錢的資源,倒是能去工地上幹活。

問題是大工技藝不會,小工一天十幾塊,錢還是好幾個月,甚至半年才發一次。

大部分快速發財的辦法,那啥上都寫著呢,絕對不能碰。

所以,這群騙子可能是個機會,以呂冬麵臨的情況,也很難找一次性賺幾百上千的機會。

就算一無所得,也沒啥損失。

呂冬發誓,這真的隻是順帶著。

馬上就是青照縣的先進個人了,他思想覺悟很高好不好!

話說回來,必須加強家裏的抗風險能力,上次在大隊辦公室,他聽會計提過,青照這邊又快收統籌提留款了。

兩口人起碼幾百塊。

還有果園,變數太大,一場惡劣天氣,果子就可能全部完蛋。

呂冬在正大公司時,就有了個初步想法,所以做了些鋪墊。

坐車經過大學城,部分路段交通管製,好像有領導來視察。

呂冬想到大哥呂春在大學城派出所,這架勢……

果不其然,回到家裏,老娘胡春蘭告訴他,呂春單位有事,今天回不來,改天再去大伯那裏。

下午,呂冬沒到處跑,跟老娘一起去玉米地裏打除草劑,同時也仔細思考明天的事。

忙到傍晚,回果園吃飯,呂冬也沒心思去抓知了猴,帶著點吃的早早返回老屋,衝過澡洗完衣服,邊想著明天的事,邊收拾東西。

白瓷小碟繼續帶著,還要別的老物件。

呂冬很清楚,生意人不見兔子不撒鷹。

他憨厚少年和信任正大公司的形象,今天豎立的差不多。

如果不是有信心,趙偉應該會催單,比如說讓他給家裏打電話籌錢,而不是明天再去。

剩下的,就是兔子了。

錢,呂冬沒有。

今天坐了三趟公交,來回各一趟中巴,買燒餅,加上存自行車,花費7塊5。

理發剩下的11塊5,隻有4塊錢了。

明天不順利,坐車回來的錢都不夠。

頗有種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的意味。

呂冬最終決定,騎自行車到東外環車站,那裏有存放自行車的地方,然後坐公交去舜山。

不能騎自行車過去,要方便靈活撤退。

再就是那些老東西,同樣是兔子。

呂冬去了堂屋,裏麵有好幾樣古色古香的東西,高低櫃上的仿古青瓷花瓶,太大了,攜帶不方便,萬一有意外,雖然不值錢,但丟掉太可惜。

再往下,玻璃抽拉門後有青瓷碗和盤子,這些是程立峰的表哥搞來的外貿陶瓷,便宜精美結實。

也當了多年飯碗和菜盤子。

呂冬拿了倆碗一個盤子,加上白瓷小碟,找來破布和廢棉絮,層層包裹起來,防止碰撞。

接著,看了眼牆上,找到最小泛黃最嚴重的橫軸楷書,摘下來擦掉塵土,卷起來係好。

沒用人造革手提包,呂冬找了個初中時的舊書包,放進包好的碗和盤子,再以破衣服填充。

想了想,又找了些紙,按照100元大小,用布層層包好,又拿紅繩子綁了一圈,塞進包裏。

卷軸有點長,放不進去,幹脆找個包袱皮包起來,明天隨身攜帶。

今天沒去西市場,呂冬拿出手提包裏的黑方便袋,打開一股臭味衝了出來,也就是這兩天時常受鐵叔熏陶,不然非吐不可。

暴曬的螞蟥隻曬死了,沒幹透,方便袋捂一天,臭了。

隻能扔垃圾桶裏,好在可以直接去西市場問。

收拾好,時間已經不早,呂冬早早躺下,但滿腦袋都想著明天如何,一時半會睡不著。

翻來覆去好一會,呂冬想通了,這種事除了做好準備,更重要的是隨機應變。

實在不行,撤就是了。

第二天,呂冬早早起床,洗漱過後,換上一身白球衣,特地找來家裏記電話的本子,將大哥呂春的電話和呼機號牢牢記住。

這是以防萬一。

就著鹹菜涼水,啃了半塊饅頭,還不到六點,呂冬背上舊書包,包袱皮綁好橫軸,蹬上自行車出發,直奔泉南城區。

這一去,要麽變成身家三四位數的有錢人,要麽繼續當個位數的窮光蛋。

今天天氣適合外出,雲彩遮住太陽,東北風帶來陣陣涼爽。

出村南口,呂冬遇到早起鍛煉的鐵公雞。

“冬子,去哪?”鐵公雞手腕上掛著收音機,有激昂的音樂前奏在響。

“早,鐵叔。”

呂冬笑笑:“去城裏轉轉。”

他騎車與鐵公雞錯身而過,音樂中傳來京劇唱腔。

“穿林海,跨雪原,氣衝霄漢……”

呂冬蹬著自行車越走越遠,聽到的最後一句:“哪怕是火海刀山也撲上前!”

天涼,順風,呂冬鬥誌高昂,僅用一個小時多點,就趕到東外環車站,寄存好自行車,搭乘公交電車前往舜山文化市場。

八點半,呂冬下車抵達舜山。

這裏跟以後變動並不大,呂冬曾經來過,又特意轉了兩圈,確定幾個市場出口都通暢,專門將背包調整到胸口,一隻手牢牢抱住,另一隻手抓著橫軸,來到仿古樓前。

樓門口人不少,呂冬問了聲廁所在哪。

跟大部分老式建築一樣,小樓內部沒有衛生間,要去東邊三十米外的公用廁所。

上完廁所,呂冬進入正大藝術品公司,今天來得早,一樓七八個人在排隊,估計等待鑒定的人不少。

很多人手上拿著《太東周刊》,可見報刊宣傳效果很好。

這年代人們對媒體的信任度相對比較高。

後來,越來越多的人認識到,即使大媒體,也會為五鬥米折腰,各種軟文和廣告下限不要太低。

呂冬還看到,有人從隔間裏出來,搖頭離開,對與正大藝術品公司合作不感興趣。

貪欲衝昏頭的人有,謹慎的人也有。

“冬子!”趙偉迎了上來,看到呂冬緊緊抱著背包,暗自點頭。

呂冬趕緊上前兩步,略帶不安:“今天人多?”

趙偉笑著說道:“都慕名過來鑒定的。”他名為叮囑,實則試探:“人多手雜,錢裝好了。”

呂冬拍了下背包:“放心,在這裏麵呢,丟不了。”

趙偉這下放心了,拉著呂冬進隔間,看了眼背包:“古玩也拿來了?”

“嗯。”呂冬放下橫軸:“你先看看這個。”

接著打開舊書包,掏出嚴嚴實實的包裹,掏碗的時候,呂冬特意把包紙的布包拿出來,放在手邊上。

趙偉手上拆卷軸,目光時不時從呂冬這邊掃過,立即看到那個布包,從大小長寬,不難判斷包的是百元大鈔。

這厚度不知道包了多少層,也太小心了。

掏出四件瓷器,呂冬趕緊把布包收回包裏。

趙偉的目光也轉到了書包上,布包仿佛自帶磁性……

一個橫軸,三件瓷器展現真容,趙偉一一打量,橫軸紙張發黃,瓷器精美古樸。

“不會是真的吧?”他問道:“就這些?”

呂冬不好意思說道:“家裏還有,我娘不讓多帶。”

趙偉說道:“以我的眼光,都是真品!翠翠!翠翠!去梁教授那幫冬子插個隊。”

呂冬帶著靦腆:“不急。”

“沒事。”趙偉看到了錢,呂冬不急,他急!

5000塊錢!泉南這個副省級城市統計的去年城鎮職工年均收入也不過就這麽多。

到手的鴨子,不能飛了!

黃翠翠離開很快又回來,說道:“教授那邊好了,我們過去?”

趙偉看向呂冬,呂冬牢牢抱著包:“好。”

黃翠翠端著倆飯碗頭前開道,呂冬一手抱包,一手拿橫軸,趙偉端著醋碟和菜盤子在後麵壓陣。

這奇特的一隊,吸引了所有前來鑒定者的注意力。

進入紅門辦公間,所有東西一一放在桌子上,梁永先拿起橫軸,搖頭晃腦,仿佛在仔細品鑒。

過了一會,梁永說道:“這幅橫軸了不得!筆走銀蛇,力透紙背,行雲流水,鐵畫銀鉤。落款振山居士,這是大家!唯一可惜的,時間短了點,民國初期的書法大家!”

呂冬雖然坐著,但非常辛苦,既要擺出一副受教的模樣,還要強忍著不笑出來,真不容易。

什麽民國大家!他爺爺叫呂振山好不好!

這是八幾年寫的好不好!

這就一大忽悠。

那淺口小碟的價值,估計也就幾十塊,在舜山市場可能賣出幾百上千,但前提是能忽悠住人。

他算明白了,這行當坑蒙拐騙無所不及,一個個心黑著呢。

比起來,趁洪災賺自個村錢的程立峰算老好人了。

後麵,梁大教授鑒定倆飯碗和一菜盤子為清中晚期青瓷,沒忽悠的太狠,隻說是民窯的。

這要來個宮廷造辦處的,梁大教授也兜不住。

最後,梁永給四件東西總計14萬市場估價。

呂冬樂得合不上嘴,怎麽看都是被錢衝昏頭的傻小子。

趙偉想到那個厚實的布包,也跟著樂,很替呂冬高興的樣子。

黃翠翠,呂冬,再加上趙偉,抱著東西離開鑒定室,回到了隔間。

放好東西,趙偉故意輕輕捶了呂冬一拳:“行啊,冬子!這就成富翁了,以後要記得我!”

“當然!當然!”呂冬樂嗬嗬笑:“你們兩位,是我的財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