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頭大罵:“操,接著坐班。看啥看啊?”一邊罵著,一邊伸出腳用力踢在了穿襯衫那男人的屁股上。

那人膽怯地說:“灃哥,這……不是來新人了嗎?”

光頭灃哥罵道:“操,來新人你就不坐班了?”

那人說:“你不是說來新人我就是老犯了?當了老犯就不用坐班了。”光頭灃哥氣憤起來,一個嘴巴就扇了過去,打在那人臉上十分清脆,氣憤罵道:“跟老子講什麽規矩?”

那人被打再不敢反抗,而是看了我一眼,走到了地麵中央,筆直地站著。

我琢磨,估計這就是坐班,也就是犯人之間互整的遊戲。看來這看守所裏還真是黑暗,我剛來就看到這麽一出,不過聽那人所說,一般都是整新犯的,我現在可是標準的新得不能再新的新犯,為啥不整我?

我估計有更厲害的手段等著我。

不過,我不怕,我是誰啊?我也是被人叫過進哥的人。

那光頭打了人以後,跳下炕來,走到我麵前上下打量我,眼神莫名其妙,我盯著他看,不肯示弱。

光頭問:“你是張進,認識我不?”

我聽他喊我名字,心想他要確認一下然後動手,於子傑要想整我,我就算求饒說好話也躲不過,還不如就牛氣一點。張力男原本可是穗北的流氓,他是俺哥,可不能給姓張的丟臉。於是我挺起脖子斜著眼睛說:“我是張進。你又是那隻?”

意料之外,那灃哥卻哈哈笑了,拍了拍我的肩膀說:“你不是認識我,我可認識你。”說著拉著我就去炕上坐下。

他對我太過熱情,弄得我有些狐疑,一把甩開他,盯著他問:“你是誰?我怎麽沒見過你?”

那灃哥笑著說:“我叫陳灃,老早就跟著男哥混的,見過你兩次。不過後來男哥說你要考大學,不讓我們接觸你,怕你跟我們學壞,就算大街上見到你也不讓我們和你打招呼,所以你就不認識我了。”

我仔細想了想,這人確實眼熟,而且他的也是真話。張力男那流氓雖然無惡不作,但對我這個弟弟卻愛護有加,他不肯讓別的流氓來腐蝕我純潔的心靈,卻和我住在一起親自來腐蝕,以至於今天我終於進入了監獄。

陳灃接著說:“大鳥中午拖人來送過信,說你因為男哥的事情被弄進來了,讓我們照顧你,男哥雖然走了,但他的兄弟就是我們的兄弟。”

說著大聲喊道:“操,都**死楞著幹啥?過來見過進哥。”

張力男臨走的時候對我吹牛逼,說他的名字還可以在穗北罩著我起碼三年,現在他剛走三天還沒到,而且又身背命案,所以他的名字現在在穗北是如雷貫耳,我是他弟弟,當然也牛逼。在外麵的世界裏我覺得自己隻是一個學生,但來到看守所裏暫時失去了自由,我反而有了老大的感覺。

我操,這啥世界啊。我心裏罵張力男那個流氓,這些都是拜這流氓所賜。

炕上原本陪著陳灃打撲克的幾人忙跳下來熱情地對我招呼,嘴裏進哥進哥地喊著。他們叫我到也能適應,不過被陳灃踢了一腳那人年紀看著比俺大好多,卻也叫我進哥,這讓我非常不適應。

這人的口音是南方口音,我聽著他的普通話,就想起了平秋月。平秋月的普通話軟軟地比我的話好聽多了,不過這人的口音和平秋月還有區別,聽著有些向電影裏的四川話。陳灃說他叫王安,除了我以外就是他最後來的,是所謂的新犯,看守所裏的規矩新犯一定要坐班。坐班其實不能坐,必須筆直地站在屋子當中,看著簡單,但時間長了以後非常痛苦。

王安在坐班,而我和陳灃坐在炕上叼著煙卷聊天,其餘的人則坐在炕的另一側麵對著一個大筐,裏麵是一些一次性筷子,眾人一根根地數過來,等數目夠了,拿橡皮套套上,一捆捆地擺好。

陳灃見我瞧那些筷子,就氣憤地說:“這筷子是警察給我們的任務,他娘的,我們當免費工人,他們卻賺錢發獎金。等老子出去,一定讓大鳥給我買幾盒煙。”

這些我懂,不過我卻對這些筷子沒興趣,我有興趣的是屋子中央筆直站立正在坐班的王安。我知道所謂坐班是這些疑犯無聊尋思出來度過無聊時光的遊戲,雖然心裏厭煩,卻也不好壞了人家的規矩。不過我麵對王安總有種愧疚,畢竟我才是真正的新犯,若不是因為陳灃的關係,受折磨的應該是我。

所以我沒話找話,對王安說:“你怎麽看著這麽眼熟呢?好像在那裏見過。”

陳灃說:“是嗎?你認識他?”就大聲問:“王安,你好好看看,認識進哥不?”

王安看看我,說:“不認識。”

我說:“你過來坐這,讓我好好看看。”

我的目的是讓王安休息一下,總站在那,我看著都累。

王安一聽趕快跑了過來,卻沒敢坐,而是站在那活動著雙腿。我瞧著王安,感覺他確實眼熟,好像真的見過他,但我又想不起來怎麽會認識他,就問:“你是因為啥進來的?”

王安說:“挖地。”

挖地?我不懂,陳灃卻哈哈大笑起來。陳灃笑完了以後還踢了王安一腳,把王安踢得趴在了地上摔了個狗啃泥,王安趴起來卻沒有任何怨恨,反而嘻嘻笑著,我驚歎於流氓的力量,他們可比警察厲害多了。

我本想問個仔細,這時候卻聽到一陣鈴聲,陳灃說:“該吃飯了。”

在看守所的第一頓飯,我終於吃到了久違的窩窩頭。其實這東西我很小的時候也吃過,東北的冬天,人們會用玉米麵做豆包,如果沒有餡,那就是做成了窩窩頭。小時候很不愛吃,因為粗粗的難以入口。那會就聽大人說,要當好人,如果不當好人就去牢裏去吃窩窩頭,當時很害怕,所以哪會兒就想著以後長大了一定要當一個好人。

隻不過我長大了,卻沒有當成好人,而是當成了嫌疑犯,被送進了看守所吃窩窩頭,看守所還不是真正的牢房,但相似的都有窩窩頭,還有那種自由被剝奪後的殘酷,比之真正的牢房,更多了一份不安,若是真的判了,心也許反而會安定,就是在一切還沒有著落之前,非常難熬。

如今吃那窩頭感覺很新奇,我覺得比我自己泡的華豐牌方便麵要好吃。如果可以管飽,我還想就著榨菜再吃一些,不過有數量限製,多吃不讓。我很不滿意,改革開放都這麽長時間了,早已經解決了人民的溫飽問題,為啥吃個窩窩頭還這麽小氣。

陳灃見我吃的香甜,覺察出我喜歡這玩意,就踢了王安一腳罵道:“操!沒個眼力價,沒看到進哥沒飽嗎?”

王安已經吃掉了一個窩頭,聽到後忙把剩下的兩個遞給我,我也確實想吃,就拿了一個,另一個還給了王安。就這點行為卻讓王安感激涕零,我和陳灃一比,就如同惡魔之比天使,他蹲在我旁邊和我套近乎,然後啃那最後一個窩頭。

我吃完窩頭,又喝了兩口開水一樣的清湯,覺得沒有滋味就不再喝,但王安他們卻喝得開心。我坐在炕上看著王安,越看越覺得他眼熟,這個人的容貌就在眼前轉,但我就想不起來在那裏見過了,他應該不是那種特別熟悉的人,估計隻見過一兩次,我問王安:“王安,說說看,你挖個地怎麽也被抓進來?”

王安還沒回答,陳灃卻又大笑罵道:“他挖個屁的地,他是挖人家墳頭,被人發現這就送這來了。”

我不僅興趣大增。趙不凡曾經教育我們,說藝術來源於生活,要從生活中挖掘素材,經過提煉就是文學。我雖然僅僅是個文學青年,並沒有決定把全部生命獻給這項偉大的事業,但畢竟也是在趙不凡身邊受到過專業作家的熏陶和洗禮,對於好玩的可以當作素材的東西大有興趣。

我問王安:“你是盜墓的?你們有什麽講究沒有?”

王安唯唯諾諾地說:“我……我不是盜墓的。”

我對於文學的熱情因為他這話而受到了打擊,不由罵道:“操,你不是盜墓的你挖人家墳頭?”

王安猶豫著是否回答我,陳灃卻給了他一巴掌,罵道:“老實回答進哥。”

王安捂著臉,說:“這個,我隻是再找東西。”

我問:“你在找什麽啊?為什麽去人家墳頭裏找?”

可是王安卻說什麽都不告訴我了,就算陳灃打他的嘴巴他也不肯說。陳灃打人可真狠,我發現張力男、大鳥、還有陳灃這些流氓打人都狠,看來當流氓就要有不把人當人的素質。王安的臉很快就被他打成了豬頭。

陳灃打人這是維護他作為這個牢房老大的尊嚴,我雖然和他熟絡,但畢竟隻是借著張力男的麵子,原本打算看熱鬧,但見王安實在可憐,就忍不住說:“灃哥,還是別打了。”

陳灃也打累了,就停下手躺在炕上休息,對我說:“警察都問不出來他的口供,這B一問到關鍵時候就閉口不回答,把警察弄得沒轍,所以大鳥他們曾經讓我關照一下他,上些日子我閑著沒幹,今天正好借這機會幫警察叔叔的忙。所以進哥,這也不是完全因為你。你別為他求情。”

大鳥也吩咐過陳灃關照我,但顯然我和王安的關照概念大有不同。我剛剛一進牢房就跟一個老大一樣,而王安隻能躺地上哼哼,說著一些我聽不懂的方言。

那些方言可能是罵陳灃,也可能是罵大鳥這類的警察。或者僅僅是些諸我好疼之類的話,陳灃對於這些沒有興趣,就算罵他反正也聽不懂,我卻很有興趣,問王安:“聽你口音也不是這裏的人啊,怎麽大老遠來東北挖人家墳?”

或許是我給王安求了情,所以王安對我顯然比對陳灃好,他說:“我,我是後搬到穗北來的。”

我問:“現在住哪裏啊?市裏還是鄉下?”

王安回答:“鄉下,張……張村。”

我一驚,問:“北山鎮的張村?”

王安努力地點點頭。

張村,那是我的家啊,可我卻不認識王安,由於鄰近高考,爸爸都是跑來學校給我送學雜費,不讓我回家耽誤學習,我有好幾個月沒回家看看去了,可能他就是這幾個月新搬來的。

我盯著王安,突然一拍大腿。提起了張村,我一下想起王安是誰了。

他就是我和張力男要去省城割包皮那天在車站遇到的向我們問路的西裝男。我說怎麽就這麽眼熟呢,當時我和他隻見過一麵,他曾問我認識董敗類不,我告訴他之後就和他就匆匆而別去省城割包皮,卻沒想到他卻到了張村,還住了下來挖了人家的墳頭。

我脫口而出,對王安說:“你是挖董敗類的墳吧?”

王安突然抬頭,直愣愣地看著我。

我知道王安在找什麽了,不由歎了口氣說:“他身體都要燒光了,你還能找到啥?”

王安聽我這樣說,眼中冒出了一絲精光,從地上艱難地爬起,向我走了兩步,嘴裏咕咕有聲:“你……你知道我找什麽?”

那聲音好像是一個野獸一般,聽著有些嚇人,我這才反應過來我說露了嘴,這分明是告訴了王安我知道了藏寶圖的事情,我不由大是後悔,看著王安因為興奮而漲紅的臉,心裏思考著該怎麽辦。

我要不要殺人滅口呢?

這可是一個好時機,據說在看守所裏經常有犯人把犯人打死,而且還會被警察說成意外,有警察看大門,打死人都不算犯罪隻算意外,這可是天賜的良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