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濃濃, 午後的太陽有些刺眼。
微風驚過青衫薄衣,寬袖輕輕晃動。溫灼的日光曬著她的後頸,片刻之後就已發紅。
少女拂起被風吹起的鬢邊碎發, 輕輕掖至耳後,她的臉更顯小, 皮膚白皙氣色紅潤,站在太陽底下曬得微微發暈,她說:“你們都長得好看, 他肯定很喜歡你們。”
沈嗣對她如師長嚴厲,對他後院的小妾倒是都很寬容。
阮明姝沒有多留, 回到自己的廂房, 側間堆滿了她的嫁妝, 幾十個箱子的金銀珠寶,她拿著賬本挨個清點,又一個個將箱子上了鎖,讓人抬進她的私庫裏。
阮明姝又自掏腰包, 給沈嗣的小妾打賞了些銀兩。不知為何, 雖然沈嗣沒有逼她們讀書抄字兒,但她還是覺得她們好可憐。以前肯定吃了很多苦頭, 也不是每個人都有如她這般底氣, 能和沈嗣正麵叫板。
沈嗣從宮裏回來,魏廣便將今日在府裏發生的事情跟他說了一遍。
沈嗣聽完有些意外,她以為她不會喜歡他後院的小妾。說起這個就頭疼, 原主做了不少孽,他剛穿過來時, 就有人哭著求到他麵前, 隻是為了請一位大夫醫治。
沈嗣花了些時間才收拾完他的爛攤子。
阮明姝在他回府之前裝模作樣回到書房裏, 假裝自己讀書讀的很刻苦,他讓她抄的書,她隻抄了一半。
如果他責問她,她就說自己昨晚沒有睡好。
沈嗣從宮裏給她帶了幾塊她愛吃的月餅,裝在食盒裏,他提著食盒推開房門,少女握著毛筆,挺直了板正的上半身,神態認真在練字。
書房裏除了石墨書卷的清香,還多出一絲若有似無的甜香。
沈嗣慢步靠近,一襲月白色圓領錦袍襯得他愈發清冷,腰間墜著半塊缺月玉佩,他低頭垂眸掃了眼壓在案桌上的卷紙。
她的字倒是不醜,端正秀氣,沒有什麽筆鋒。
抄了大半頁,比他想象中要好一些。
阮明姝在他開口之前先發製人,假裝氣鼓鼓撇下毛筆,仰著脖子,瑩潤的烏眸巴巴看著他,“我手都抄疼了。”
她就沒吃過這種苦。
沈嗣將食盒放在一旁,瞥了眼她細瘦的手腕,腕間戴著碧綠色的玉鐲,純淨的嫩綠色將她手腕襯得皮膚極白。
沒有紅,也沒有腫。
不過沈嗣還是給了她一個台階:“疼就用冰敷敷。”
阮明姝哦了兩聲,“既然這樣,我要回去休息了。”
沈嗣問:“抄完了?”
阮明姝心尖一抖,輸人不能輸陣,“我隻抄了一半手就腫了。”
她抬眸看了眼男人的臉色,冷冷淡淡和平時沒什麽兩樣,這個人就像是沒有喜怒哀樂,根本看不出他在想什麽。
阮明姝抄書的時候學會了書裏的一招,叫以退為進。
她主動伸出白嫩的小手,壓著顫顫的聲線:“你打死我好了。”
沈嗣又不是看不出她的把戲,淡淡笑了聲,“手好了再抄。”
阮明姝也不知這種日子什麽時候才是個頭,他如果想教學生,為何不去開間私塾?天底下又不缺想讀書卻沒有書讀的人。非要來勉強她。
讀書明智。
可是她已經夠聰明了呀。
沈嗣的拇指輕輕點了點食盒:“有月餅,吃不吃?”
阮明姝是喜歡吃宮裏的蛋黃月餅,外麵的點心鋪又做不出禦膳的味道,她剛才就聞著味道,憋著沒有問。
她打開盒蓋,碟子裏隻裝了兩塊。
阮明姝幾口就吃完了月餅,她還嫌不夠吃,小聲和他說:“下次可不可以多帶兩塊?”
沈嗣順手收好食盒,一點人情都不講:“不可以。”
吃多了會積食。
正餐也不會好好吃。
她這個年紀,需要營養均衡。
沈嗣空了的時候還準備了份食譜,葷素搭配,果蔬合理。她的身體太弱了,遇到嚴寒多變的天氣,很容易受涼生病。
古代醫療水平有限,稍有不注意就會被名不見經傳的疾病奪去生命。
阮明姝在心裏罵他小氣,嘴上不敢抱怨,她試圖撒嬌:“可是我很喜歡吃,這樣也不可以嗎?”
她喜歡撒嬌。
在家裏,無論對誰撒嬌都很管用。
她犯了錯,父親不會責罰她,母親也不會訓斥她,弟弟會輕易原諒她。
所以阮明姝習慣了利用這種賣乖討巧的手段蒙混過關,可是她的丈夫並不是普通人,好像真的是鐵石心腸,“很喜歡也不可以。”
阮明姝低頭,嘴巴不高興的噘了起來:“你就是在欺負我。”
沈嗣無所謂的點點頭:“隨你怎麽想。”
她存著氣,埋著頭氣哼哼就要走。橫衝直撞上男人硬邦邦的胸膛,自己的額頭被撞疼了,眼底淚花直冒。
她揉了揉腦門,“疼死了。”
沈嗣習慣了她的莽撞,無奈歎息,攥住她亂動的手,“我看看。”
阮明姝有氣亂撒,遷怒於他:“肯定紅了,都怪你。”
沈嗣理性提醒:“是你自己走路不看路。”
她強詞奪理:“那你好端端的為什麽要站在我麵前?”
阮明姝氣呼呼揮開他的手,眼淚汪汪也要先離開這裏,衝出去的時候踩到了裙擺,雙手按在他的肩上,將他撲倒在身後的軟榻。
少女的身體緊貼著他,浮動的甜香沒入鼻端。
她的身體又軟又香,貼著他的胸膛,烏發落在他的頰邊,發梢有意無意掃過他的側臉,衣襟晃動,香氣四溢。
沈嗣對著眼前這張泛紅的臉頰,閉了閉眼睛:“起來。”
阮明姝不知道他眼中為何會出現抗拒,總歸吃虧的又不是他,怎麽他還一種被玷汙了的神情呢?
她坐在他身上,將他按著榻上的感覺似乎還不錯。
不是受製於人的弱勢,好像由她掌握了控製權。
阮明姝一時半會兒舍不得起來,她看著他好像被氣紅了的臉,仿佛找到了什麽有趣的事情。
“你生氣了嗎?”
“沒有。”
“可是你的臉都氣紅了呀。”阮明姝難得在他麵前占上風,怎肯善罷甘休,“難道你是害羞才紅了臉嗎?”
沈嗣確實是被氣成這樣,他再次冷聲說:“你起來。”
阮明姝好像猜到了他為何會如此生氣,“是不是你吃不到我才惱羞成怒?”
沈嗣黑了臉:“誰教你說的這些?”
阮明姝說:“我又不是什麽都不懂。”
她得意洋洋,“話本裏寫的叫什麽來著?**,**。”
他雖然不是真正的太監,可是和太監又有什麽兩樣呢?
阮明姝不同情他,這種老謀深算的控製狂,天生就是太監就是他的報應。心眼多,報應也多。
今早是阮明姝自己穿的衣裳,一套水粉色的長衫羅襦,係帶都係的寬鬆敷衍,此時衣衫不整的,隱隱約約還能看清她雪白細瘦的鎖骨。隨著她的動作,光華一覽無遺。
她出落的已經很婀娜,腰細如柳,卻又渾然不覺自己多招人。
沈嗣反手推開了她,“往後不許這樣。”
阮明姝感覺他好像動了真格,沒有再造次,乖乖夾著尾巴,“哦。”
晚上,沈嗣隻是同她一起用了膳,並沒有留在她的屋子裏過夜。
阮明姝自在許多,但是她又有點不舒服,新婚第二天就冷落她,傳出去又要被人笑。
王府隻有一點好的。
就是清淨。
轉眼就到了回門這天,阮明姝先前想過如果獻王真的很醜,她寧肯不回門也不要帶他回去被別人看笑話。
還好他不是個醜人。
沈嗣提前備好了禮,早早就讓人抬上馬車。
阮明姝自己穿衣裳要花更久的時辰,穿好裙子後還得梳頭。她還是不會自己梳頭,弄了半晌一團亂遭,拿著玉梳不高興地跑到沈嗣麵前:“幫我梳頭發。”
沈嗣動作熟稔,幫她梳了個簡單的發髻。
阮明姝挑了根嵌玉的發釵,別在發間,端莊明豔。
她在馬車裏就想好如何同母親訴苦,她要哭得驚天動地眼淚不止,要說服父親日後威逼沈嗣跟自己和離,還要讓阮敬辭在朝堂上給他添堵。
什麽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她才不信這個。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
他出了事情,她正好能一腳踢開他。
侯府大小姐的回門自是隆重,清早天還沒亮,侯府的下人就在準備。
下馬車時,阮明姝故意不要他扶,故作虛弱,淚眼蒙蒙朝她的母親走了過去,細小的聲音含著千言萬語般的委屈,“母親。”
侯夫人握住她的手,“先進屋再說吧。”
阮明姝忍不住在人群裏找了一圈,她這兒還未哭訴,就先沒憋住問起陸衍的身影。
侯夫人瞪了她一眼,隨即語氣平靜的說:“你表哥生病,告假回江南休養了。”
這可把阮明姝急壞了。
“他怎麽病了?嚴不嚴重?”
“不知道,忽然得了急病,左不過就是你大婚那幾日。病得確實重,連著幾天沒下床,咳嗽不斷。”侯夫人對陸衍沒什麽好感,提起他來也意興闌珊,她更關心女兒的婚後生活:“獻王對你可好?”
阮明姝想都沒想:“不好。他欺負我。”
侯夫人忍著氣:“他打你了?!”
“這倒沒有。”阮明姝委屈抱怨:“他都不讓丫鬟伺候我,要我事事親為,還逼我抄書抄的手腫了。”
“可是他對她的小妾卻很好。”
侯夫人皺眉:“你和他……圓房了嗎?”
阮明姝並未隱瞞她的母親,搖頭道:“沒有的,他有病的。”
侯夫人才不信,沈嗣看起來不像是有病的樣子,“你傻不傻!小妾不能寵,日後壓過你一頭,你可怎麽辦?”
阮明姝油鹽不進:“我巴不得他天天睡在小妾的屋子裏。”
侯夫人恨鐵不成鋼戳了戳她的腦門:“你這丈夫哪裏是不能人道,他分明就是不願意碰你。”
日子久了總會讓人看出端倪。
到時候被嘲笑的隻有她的女兒。
“日後你免不了要參加宴會,丈夫的寵愛就是你橫行的底氣。”侯夫人繼續說:“我知道你不喜歡他,可如今你已經嫁給他,你少不了要借他的勢。”
阮明姝似懂非懂。
可有一件事她好像聽明白了。
沈嗣是真的不喜歡她,她的丈夫對她沒有男女之情。
她雖然不難過,可是很惱火。
不過還好。
她也很討厭他。
侯府的女眷在堂外候著,等著侯夫人的允許她們才能進去。
大婚那日,有目共睹。
大小姐嫁的不算太差,獻王也比傳聞中俊俏有禮。
可是日子過得如何,隻有大小姐才知道。
阮青蘿覺得她的嫡姐就是用十世的智商換了張漂亮的臉蛋,她能靠一張臉順風順水一輩子嗎?
現在被捧地不知天高地厚,以後摔下來的時候必是頭破血流。
幾個庶妹各懷心思在院外候著。
新姑爺在前廳寒暄過後就到後院去探望他的小妻子。
阮明姝還不知道他這麽快就過來了,耍著小性子要喝冰的糖水。
嬤嬤不敢拿給她,怕她吃壞肚子。
沈嗣進屋的時候,他的小妻子還在鬧脾氣。
他的眼神淡淡,蘊著天然的威懾力。
少女噤了聲,沒有再鬧。
沈嗣看出了她的怨氣,牽過她的手,說:“你體寒,是該忌口。”
作者有話說:
白天還有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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