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嗣悄然舒了口氣, 清冷的麵色稍稍緩了緩,低沉磁性的嗓音低低吐出個嗯字。

阮明姝嫁過來之後都忍著沒有在他麵前說要吃玫瑰露,怕他覺得她在吃穿用度上太驕奢, 不過沈嗣好像也沒有那麽小氣。

阮明姝即便是有點怕他,也不肯委屈自己, 吃要吃得最好,用也要用最好的。

玫瑰露做起來是有些麻煩,一小碗都要費好大的功夫, 可她就是犯饞。

沈嗣攥著她的手,掌心裏的餘溫捂暖了她的小手, 等走出這間偏僻的小院, 他低聲問她:“還怕嗎?”

阮明姝平日多是虛張聲勢, 膽小如鼠的她上次見到血淋淋的人頭就直接被嚇得病倒了。

她反手用力握住他,生怕他把自己撇下,她小聲念叨:“怕。”

那道淒厲的慘叫在她的耳邊揮之不去,鼻尖浮起一陣若有似無的腥甜。

阮明姝忍不住回憶起門縫裏透出來的幽暗, 漆黑晦澀, 什麽都看不清楚的陰氣森森。也不知那間屋子裏有什麽見不得光的秘密,她沒看清都覺得怕得心尖在抖。

阮明姝乖乖被他牽著往前走, 偷偷仰起臉看了看他, 趁他沒注意又悄悄低下頭。

她的夫君,看起來幹幹淨淨斯斯文文,不像是有能把人折磨出那種痛叫的本事。

可是……

他在刑部待了那麽久, 肯定也會拿鞭子抽人。

沈嗣偏過臉,低頭看了看神色不安的她, 攏緊少女的五指, “沒有人叫, 不怕了。”

他沉默的想下次得堵住那些人的嘴,免得又不小心讓她聽見。

阮明姝咽了咽幹澀的喉嚨,“夫君,你在刑部會親自給犯人動刑嗎?”

刑訊的手段,她略有耳聞,但是從來沒有見過。便是之前去探望她的父親,也沒有見到父親身上的傷。

沈嗣考慮半晌,他說:“不會。”

他倒是很淡然:“這些事有底下人會做,而且也不是常常需要刑訊逼供。”

“哦。”阮明姝想了想覺得也是,如果事事都要他自己動手,那他豈不是要被累死?

她這無能的夫君本就沒什麽權利,不受器重,在刑部不過混一日是一日。上回的人頭,八成是劊子手砍下來的。

沈嗣把人送回臥房,院子裏伺候的下人跪了半個院子,竟然沒人察覺王妃什麽時候偷偷跑了出去,找了半柱香還沒找到。

殿下特意叮囑過要他們好好看著王妃,沈嗣麵無表情讓他們下去領罰,又讓人打水進屋,他要沐浴更衣。

阮明姝像個粘人精抓著他的手指,聽見他要去沐浴也依依不舍的抓著。

沈嗣無奈就留在她的屋子裏沐浴,換了身幹淨的衣裳。

他穿戴整齊走出來,阮明姝已經坐在窗邊吃上了玫瑰露。

阮明姝吃了大半碗,唇瓣染上瀲灩的水紅色,側臉浸在斜陽裏,皮膚曬得發白。她將自己吃剩了的玫瑰露推到他麵前,“夫君,我都舍不得吃完,特意給你留了小半碗。”

沈嗣裝作信了。

他掃了眼碗裏剩下的玫瑰露,“既然你喜歡吃,就都吃完。”

阮明姝吃了不少,這會兒實在吃不下了。

她本來就是什麽都想吃,但又什麽都吃不完。

浪費是不好的習慣。

這個道理還是沈嗣非要教給她的。

阮明姝想到了一個不浪費也不用委屈自己的好辦法,就是讓沈嗣吃她剩下來的。

他在吃穿用度上又沒有她那麽講究,吃點她剩下來的飯菜,也不會怎麽樣。

阮明姝眼巴巴看著他,“夫君,你吃。”

沈嗣有潔癖,但他現在竟然沒覺得很惡心,想了想也不是不能接受。

玫瑰露是粉白色的,聞起來極其香甜。

沈嗣坐在她麵前,遲疑半晌,拇指僵硬捏著青花瓷碗的邊緣,微微抿了一小口。

味道很甜。

應該放了許多糖,甜得都有些發齁。

阮明姝支著下巴,露水洗過般的澄澈雙眸盯著他不放,“好吃嗎?”

沈嗣不愛吃甜,他平時也很少碰這些。

“好吃。”頓了頓,他還是說:“有點甜。”

阮明姝覺得甜味剛剛好,如此才夠香,“不甜。”

沈嗣沒有和她爭執,他隻怕她吃多了甜品,以後會牙疼。

他甚至已經開始擔心她會不會已經長了蛀牙,日後發作疼起來也是能要命的。

沈醫生對他在醫院裏的病患,都隻有公事公辦的態度而從未有過任何類似同情的情緒存在。絕不會多管閑事。

他為了眼前這個讓人頭疼的小姑娘已經打破了太多原則。

沈嗣沒有去思考這是為什麽,他忽然間扣住她的下巴,貼著皮膚的拇指沒怎麽用力,輕輕的也不會讓她覺得難受。

沈嗣說:“把嘴張開,讓我看看你的牙。”

阮明姝搖頭:“牙齒有什麽好看的?”

沈嗣輕輕的打開她的下顎,迫使她不得不張開嘴,仔細看了一圈,還好沒有長蛀牙。

阮明姝合不上嘴巴又想說話,唇齒溢出了些津液,蹭到了男人的拇指。

沈嗣鬆開手,她的皮膚已經被擠壓出潤紅的指印,顯著的有些驚心動魄。

他無奈又沒辦法,沈嗣下手已經非常謹慎,不敢用力,奈何她的皮膚就是嬌嫩。

阮明姝羞憤欲死,用帕子擦了擦唇邊如春潮般的口水,看見他去洗手,又氣又惱跟過去:“我的口水也香香的。”

她很愛幹淨,一點都不髒。

每天都認認真真的漱口洗臉,還要洗好幾次。

少女的心思總是敏感,沈嗣體貼她脆弱可憐的自尊心,“是香的。”

男人洗過手用帕子擦幹拇指,還沒忘記問她正事:“你不是說有事找我商量?”

阮明姝把懷裏的拜貼塞給他,對他抬了抬下巴,“你看。”

沈嗣接過拜貼,略過幾眼隨手放在一旁,“你若想去赴宴就讓魏廣送你過去。”

阮明姝扭過臉:“我不想去。”

沈嗣挑眉,她喜歡湊熱鬧,哪裏人多往哪兒跑,又喜歡去出風頭。

阮明姝使喚他:“你幫我回絕,就說我病了。”

她若是自己拒了壽宴的拜帖,定會被人說是她嫁得不好,沒臉出門見人。

這於沈嗣而言不過是舉手之勞的小事。

沈嗣問她:“為何不願?”

阮明姝看著眼前的罪魁禍首,絞著帕子說:“她們私底下都在笑話我。”

她以前沒少在別人麵前顯擺,恃貌橫行,篤定的告訴她們說她以後一定會嫁給人中龍鳳,她的夫君不是位高權重就是才華橫溢。

眼前這個人,與這兩樣都不沾邊。

既無手眼通天的權勢,又沒有叫人刮目相看的才情。

她之前鬧著要上吊不肯出嫁的事情亦是傳得沸沸揚揚,一場婚事,鬧出了許多笑話。

阮明姝同他說了實話:“你又沒本事,害得我都沒法出門顯擺。”

她垂著顫顫的濃睫,“趙清茹剛嫁給三皇子那年就有許多人去巴結奉承她,變著花樣給她說好聽的話,她們都說她命好,嫁了個好男人。”

三皇子長得又不醜,後院除了兩個通房就沒有別人。

不像沈嗣,還納了那麽多如花似玉的小妾,花心老色鬼。

沈嗣竟然覺得她虛榮的有點可愛,他坦誠認錯:“是我無能。”

阮明姝都不好埋怨他,因為她自己就常常被她母親說是個扶不上牆的小阿鬥,便是惡毒起來也沒有比她更聰明的人更惡毒。

人的才能是有限的,就像她在讀書這件事上死活沒有天賦。

字兒都能認得,稍難一些的詩句就讀不懂其中的深意。

阮明姝低著頭,後腦勺都寫著委屈兩個字,她嘰裏咕嚕:“你沒本事就苦了我,我從小到大也沒受過這種委屈,想去沒臉去。”

她焉巴巴的,沒什麽生機。

不過往好了想,至少他不賭不嫖不打人。

沒誌氣就沒誌氣吧。

沈嗣摸摸她的頭,手上終究是沒忍住,捏了下她的臉頰,觸感柔軟糯彈,他說:“後日我陪你一同過去。”

阮明姝沒有回絕,她還是犯饞,如今湊熱鬧的機會又不多。

沈嗣怕人多眼雜,稍不留神她就又被人給騙了。

阮明姝僵硬扯開話題,扭扭捏捏地問:“你…你今晚睡哪兒?”

沈嗣故意不告訴她,模棱兩可說不知道。

嚇得阮明姝傍晚就去偏院,找上他之前納進府裏的小妾。

她給她們送了好多金銀首飾,要她們努力爭寵,沒有精力來找她睡覺。

幾個小妾戰戰兢兢收下東西。

阮明姝一廂情願以為事情成了大半,誰知天還沒黑,她便聽說沈嗣將那幾名小妾全都送出了府,一並將賣身契都還給了她們。

夜裏沈嗣還是來了她的屋子。

阮明姝殷勤去幫他抱來被子,整整齊齊放在床底下,大概是要讓他睡在地上,她又問:“你不喜歡你那幾個小妾嗎?可是她們長得都很好看。”

沈嗣看著地上的被子沒說話。

阮明姝繼續勸他:“其實春樓裏有些才女,你…”

沈嗣打斷她:“王妃不用往我這裏塞女人。”

阮明姝弱聲:“哦……”

沈嗣覺得有必要和她溝通這個問題,他說:“我既娶了你,自會對你忠貞不渝,此生隻有一位妻子,不會再納妾。”

阮明姝眼睛變圓了,忍不住想他是不是真的哪裏有毛病?竟然會有男人不想要三妻四妾?享齊人之福。

阮明姝心想,他定是在用花言巧語騙我。

作者有話說:

今天有雙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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