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玠一直都覺著阮明姝很好騙, 蠢蠢的,很不聰明。

他平日很不耐煩和蠢人打交道,但兩人是青梅竹馬, 又曾是未婚夫妻,他對她總是多出別人沒有的包容。

張玠先前事事順著她, 萬分殷勤。如今想來那個時候她也沒給他多好的臉色,挑三揀四,不是這裏不喜歡, 就是那裏看不上。

他以前竟然覺得她說的都對,分明是她不識好歹。

張玠原本覺得哄著她和自己**不是難事, 她那個人天生就缺根筋, 很多事情想也想不透, 笨笨的,隨心所欲。

他耐著性子對她說了許多好話,她倒好還是甩著個臉,說他煩。

他還以為她是被廉恥所束, 做不出來紅杏出牆這種事。倒是他高估了她, 她不過是不想和他偷,心裏還念著陸衍那個悶葫蘆。

張玠笑眯眯攔在沈嗣前麵, 眼底暗藏鋒芒, 仔仔細細打量著他,“殿下。”

沈嗣手裏握著止疼去腫的膏藥,麵無表情皺起眉頭, **還有個眼淚汪汪的人等著他回去哄,現在沒空和張玠周旋, 便是敷衍都覺得浪費時間。

沈嗣麵色淡淡對他頷首, 如此便是打過招呼。

張玠唇邊的笑容滯了滯, 眼中虛偽的笑意驟然消失,他繼續擋在前麵,

“怎不見明姝妹妹?”

沈嗣臉色極冷,抬起眼定定看著眼前笑意冷淡的男人,有一張好看的皮囊,笑起來亦能叫人卸下防備。

沈嗣先前因為一些公事和張玠打過交道,擅於刑訊,城府極深,報複心極強。但他倒沒覺得張玠會因為被退婚了而記恨阮明姝。

“她喝醉了酒,已經睡下了。”

“殿下手裏這藥?”

“我不小心弄疼了她。”

沈嗣這句話剛說完,張玠就有些繃不住臉上的表情,白了又青,萬分精彩。張玠心頭像是被點了一把火,刹那間熊熊的烈火就將他的心口燒得麵目全非。

喝、醉、了。

弄、疼、了。

張玠又不是什麽都不懂的傻子,若不是有著極強的自製力,張玠恐要失控衝上去和沈嗣廝打起來。他亦分不清自己這是嫉妒還是恨。

張玠氣紅了眼睛,眼裏充了血絲,拇指的骨節澀然作響,骨頭都要被他自己捏斷了。他忍不住想到阮明姝那張討人喜歡的漂亮臉蛋,白嫩柔軟,稍微用點力氣就能掐紅了她的皮膚,像透著層天然的薄薄胭脂,白裏透紅,活色生香。

張玠從沒見過她的醉態,但是在她還小的時候,她十分乖巧。

寒冬雪日,被蓬鬆的鬥篷的包圍起來。

她的父親將她抱在懷裏,她就那樣乖巧的趴在她父親的肩頭,睜著雙漆黑明亮的眼睛,困了就懶倦打個哈欠。

沈嗣越過他的肩,無意再與他寒暄。

張玠幽幽盯著他的背影,他走得還真是著急。

阮明姝坐在銅鏡前,鏡子照了一遍又一遍,額頭這片紅紅的肌膚,讓她看了都覺得糟心。

她伸手輕輕碰了碰,疼得直冒淚花。

她恨死沈嗣了,是不是這個心機深沉的老男人知道了張玠想和她**的事情,故意想要毀了她的容貌,不讓她去胡來?

阮明姝貼近鏡麵,想要將自己撞疼了的這處傷口看的仔細。她一個沒站穩,整個身軀往前撲了過去,十分倒黴又撞到了鏡子。

沈嗣的雙腳剛邁進客房,就聽見咚的一聲。

阮明姝好像已經把自己給撞傻了,眼睛裏蓄著淚,漸漸才覺得額頭好痛。

沈嗣無聲歎息,快步走到她伸手,拉著她的手把她扯回自己的懷中,低頭盯著少女泛紅的傷口,“怎麽不好好在**待著?”

阮明姝疼得眼淚直掉,還想伸手去摸,被他按住了手腕不能動,她委屈巴巴的說:“我怕破相,就變得不好看了。”

沈嗣讓她坐回床邊 ,接著燭火的光看清了她的臉,被撞了的那片肌膚依然紅紅的,“沒有破相。”

阮明姝還是不高興:“腫了。”

沈嗣想了想,邊擰開陶瓷藥瓶邊說:“腫了你也還是很好看。”

他隨即叫她忍著點疼,安安靜靜在她的傷口上敷了些藥。

阮明姝低聲說自己疼。

沈嗣現在潛意識將她當成了自己的病人,以前他也遇到過一丁點疼痛感都無法忍受的人,冷酷無情毫不手軟。

本想叫她閉嘴,話到嘴邊咽了回去。

平時用稍微冷淡的語氣同她說話,她都哭唧唧說他凶她。

若是冷硬叫她閉嘴,她可能會連夜收拾東西離家出走。

沈嗣生硬的說:“不疼。”

阮明姝吸了吸鼻子,眼圈泛紅,嗓音都聽得出她受盡了委屈:“好疼的。”她含著眼淚控訴他,“是你害我不小心撞到腦袋的,你還要我忍著疼,我告訴你,我忍不了。”

她帶著哭腔說完這句話,越說越委屈。

沈嗣以前見過很多人的眼淚,貧窮的可憐人、無辜的受害者、一雙雙眼睛充滿了眼淚看向他。

他從未有過動容,對任何病患都很難生出同情。

麵臨眼前這雙眼,他倒還有耐心低聲下氣哄著她。

沈嗣方才已經同她說了許多次對不起,“是我不好。”

阮明姝得寸進尺變本加厲指責他,“我變笨了你就得對我負責。”

沈嗣笑了笑:“好。”

阮明姝一直都有這種感覺,沈嗣看她就像看三歲小孩兒似的,偶爾出門也是像帶孩子那樣事事都要叮囑,吃飯喝水穿衣服這種小事,仿佛都放心不下。

這讓阮明姝覺得她在沈嗣的眼睛裏好像很沒有腦子。

為此她特意問過沈嗣,他是不是真的覺得她沒有腦子?

沈嗣當時不像敷衍她,說:“有的。”

有一點,但是不多。

沈嗣連騙帶哄終於幫她上好了藥膏,“我們該回去了。”

阮明姝塗完藥膏就蔫巴巴的,“哦,好。”

沈嗣牽著她的手,阮明姝這會兒倒沒有不肯讓他碰,心甘情願躲在他身邊,不想讓其他人看見她磕紅了的額頭。

沈嗣好心說:“外麵天黑,什麽都看不清楚。”

阮明姝不太相信,“真的嗎?”

沈嗣反手握緊了她,“不信你自己看。”

打開房門,濃稠的夜色像一團暈開的濃墨。

廊下三三兩兩的燈籠,勉強照出幾分不怎麽明晰的光線。

院中無人,賓客都在外院。

阮明姝慢慢從他身後挪了出來,她輕聲催促:“夫君,你走快些。”

她隻想爬上馬車,早些回府,才不要讓除了她夫婿之外的人看見她這個丟臉的醜樣子。

沈嗣怕走的快了她又跟不上,而且天色太暗,她走路常常不看路,莫名其妙摔倒也是家常便飯。

所以每次出門,沈嗣非得牽著她走才覺得安心。

“你跟不上。”

“那你背我。”

沈嗣不理她,握著她的手繼續往前走。

阮明姝仰頭看著他,心想他不背就不背,她說:“那你不要牽著我。”

她試圖甩開他的手,卻被他拽得很緊。

前院明顯亮堂許多,迎來送往的,花容月貌的小姑娘們湊在一起說悄悄話。

趙清茹哄完孩子睡覺,才出來就又被圍在中間。

她遠遠瞧見阮明姝的身影,笑吟吟走上前,“明姝妹妹可好一些了?”

阮明姝躲在她的夫君身後,藏著掖著不敢露臉:“好了。”

趙清茹說:“下次我一定不讓清夢胡鬧,做什麽不好竟然敢帶著你喝酒。”

阮明姝沒注意聽,她隻想快些離開這裏,“不怪清夢妹妹。”

不僅趙清茹奇怪她怎麽躲在獻王身後,其他人看著也覺得奇怪。難免聯想到獻王脾氣暴戾的傳聞,莫不是她被自己的夫婿打了?不好意思露臉。

這樣一想,以前嫉妒過阮明姝的人也有忍不住幸災樂禍。

是王妃又如何?人不可貌相,白天看著獻王對她似乎不錯,天才黑就打了人。

秦家的三小姐抿唇笑了笑,故意問她:“阮姐姐怎麽躲著不肯見我們?”

阮明姝聽完牙癢癢,就她話多。

“是啊,莫不是討厭我們?”

“不…不是。”阮明姝慢吞吞從沈嗣身後走出來,月光照著她雪白的小臉,額頭敷著藥膏的那片肌膚格外顯眼。

“你這腦袋怎麽傷著了?”眾人詫異。

阮明姝其實隻是撞到了床頭,敷了青黑色的藥膏顯得她的傷口很可怖,似是受了極重的傷口。

她隨口說:“不小心碰到了。”

其他人是不太信的。

自己哪能碰出這麽重的傷?八成是她的夫婿對她動了手。

她們不禁覺得,阮明姝真是可憐。

瞧她的夫君長得一表人才,如玉如琢,尤其是站在月色下,清貴好似不食人間煙火的仙人。

可是長得好看能有什麽用呢?

既不受皇權的寵愛,又是個性格古怪的變態。

無論是大皇子登基,亦或是三皇子,都不會饒了他。

阮明姝裝作自己頭疼,小手輕輕扯了扯沈嗣的袖口,“夫君,我頭疼。”

沈嗣明知她是裝出來的也沒有拆穿她,沉默半瞬,將她抱了起來,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

阮明姝抱著他的脖子,唇角不小心蹭到了他的下巴,她失神望著沈嗣的側臉,皎皎月光下清冷似玉,他實在很好看。

她忽然也沒有那麽討厭她的夫君。

作者有話說:

糟糕,是心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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