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明姝像是沒聽見阮敬辭說的話, 反而抬起臉正大光明的打量起了他,難道他也想走那種歪路子嗎?

小姑娘眼瞳豎起,頓時變得敏感多疑, 聲厲色荏地問道:“我還沒問你,你來這兒做什麽?”

她又看向站在他身邊的張玠, 火氣不知從何而來。已經在心底武斷的認定張玠一準沒安好心,在給她弟弟下套呢。

阮敬辭覺得有些好笑,她怎麽反倒理直氣壯開始質問他?不過阮敬辭也不是第一次見識到她的蠻橫。

“我有考學的同窗住在這裏。”

“你的同窗在家沒地兒住嗎?”

“是從外地奔波來趕考的同窗。”

“你如何認得別處的考生?”

阮明姝不依不饒, 定要問出個究竟。她沒想到阮敬辭竟然會這麽沒出息,瞧他讀書勤奮刻苦, 時常能聽說他在先生那裏得了誇耀, 才華斐然, 將來必是人中龍鳳,原來不過也隻是個繡花枕頭,中看不中用,臨到緊要關頭就沒有底氣, 想走這些歪門邪路。

阮明姝雖不是多有道德之人, 她讀書的時候常常抄人課業,若是平時, 阮敬辭搞些上不得台麵的路子就罷了。

但這可是科舉考試。

作弊是要砍頭的!

阮明姝看他就是沒見過人頭落地的慘狀, 不知那副樣子有多可怕。

她至今心有餘悸,怕得要命,

虧他還讀了那麽多書, 竟也會上這種當受這種騙。

阮明姝寧肯弟弟沒出息,也不想被殺頭。

阮敬辭細細掃過長姐的臉色, 眉眼間的嗔怒不似作偽, 也不像是被張玠拆穿她偷伸出腳把人提下樓梯後的惱羞成怒。

阮敬辭早就想說她生起氣來, 一點都不會讓人覺得害怕。明豔稠麗的姝容反倒多添了幾分叫人心癢的乖軟。

她的皮膚比常人更白皙,細膩如綢,雪膚凝白,繃著臉好似冷冰冰的芙蕖,羞怒下染了顏色反倒失了如霜似月的清冷。

“他家道中落之前與我師出同門,後來才隨著父母回了江南省府。”

“你沒騙我?”阮明姝好似還是不太信。

阮敬辭道:“並未。”

事關重大,阮明姝怕他一時犯瘸,施舍般朝張玠投去一個眼神,“張大人,我與胞弟有話要說,還請張大人……”

張玠已經忍耐許久,阮明姝從剛才起就不拿正眼看他。

這會兒同他說話都像是十分的紆尊降貴。

男人眯起精明的雙眸,黑黢黢的眼睛盯著她,“明姝妹妹,有什麽話是我不聽的?”

阮明姝早知張玠煩人,他那個狗脾氣其實也一點都不好。

張玠在人前裝得萬分和善,好似這世上沒有什麽事情能讓他生氣,實際上這幾年他也沒少踹人。

“家中私事,不好叫張大人知道。”

“你還告訴我,秦恪學哪兒招惹你了,要你蹬他那一腳。”

阮明姝就知道被他們瞧見了自己作惡,可秦恪學是活該,她還嫌自己剛才踢得不夠狠,隻是讓他從樓梯摔了個人仰馬翻。

若是她真中了秦恪學的毒計,這個惡毒的男人是死不足惜,竟用如此險惡的手段來謀害她。

阮明姝早已不耐,自以為擺了張臭臉,“我想踹誰還要過問你嗎?張大人是要為秦公子抱不平?真是貓哭耗子假慈悲。”

張玠回回見她都能被她氣個半死,可他偏偏就是個賤骨頭,一而再再而三容忍阮明姝在他頭上作威作福。

“我並未說過要替他抱不平。”張玠說完就恨不得自扇耳光,和她解釋什麽?顯得他在她麵前毫無尊嚴。

張玠壓著戾氣,斂去幾分戾氣,本想張口問她腳有沒有踢疼,這會兒也失了心情,管她疼不疼。

不過張玠自己猜應當是很疼的,他雖然沒有摸過她的腳,但是以前沒少捏她的手,軟得不可思議,就像肉裏沒長骨頭。想必她的腳丫子也是軟的,秦恪學是個粗俗的商人,走南闖北多年,沾滿了銅臭味,渾身的肉肯定都硬邦邦的,踢他反而容易傷了自己的腳。

阮明姝覺得張玠就像個臭皮膏藥,難纏的很。今天她想支開張玠和阮敬辭單獨說幾句話,都不太容易。

她忍了忍,抬起眼睫看向阮敬辭,“你可別糊塗事。”

阮敬辭笑了笑,倒是能沒想好有朝一日能聽阮明姝教訓他,要他不要做糊塗事。

“姐姐,有事可以明說。”

阮明姝含恨跺跺腳,阮敬辭今天怎麽就那麽不聰明呢?竟把張玠當做可以推心置腹的人,什麽話都能給他聽。

她實在不好明說,委婉提點道:“我聽說有人私下偷偷賣考題,你萬萬不能花這個冤枉錢,咱們不剩多少銀子了。”

少女擰著手帕,稍有些焦躁不安。

阮敬辭沉吟半晌,“姐姐是聽誰說的?”

已經有好些年沒有出過考題泄露這種事,上一次的科舉舞弊案,被牽連之人數都數不清,菜市口血流成河,主謀和從犯皆被處死,連帶他們的家人都不能避免這樁禍事。

阮敬辭很聰明:“有人要賣你考題?”

阮明姝沒否認便是承認。

“是秦恪學?”

“嗯。”阮明姝勉強應完這個嗯字還瞪了他一眼不滿道:“你小點聲。”

不要讓張玠聽見。

阮敬辭的臉色沉了下來,“秦恪學手裏沒有考題,他是騙你的。”

阮明姝還真當秦恪學神通廣大弄來了考題,她抿了抿唇:“我沒上當,聰明著呢。”

阮敬辭稍動腦筋想一想,也知道秦恪學是衝著他來的,如此大費周章。可是他不記得自己何時得罪過秦恪學,甚至和他從來都沒見過麵。

張玠忽然間嘖了聲,漫不經心的笑聲劃破沉寂,“就連秦恪學都知道你姐姐好騙,才會想從她這裏開個口子。”

阮明姝聽了氣憤,卻懶得同他爭。

阮敬辭叫她不用再管這件事,他自己有辦法處置。

阮明姝隻當他在逞強,“我方才狠狠踢了他一腳,叫他摔了個狗撲地,估計還要疼上一段時日。”

“姐姐做得好。”

阮敬辭先將她哄住,她還知道得意總比受到驚嚇要好。

“我送姐姐回王府。”

“不用,我帶了人來。”

隻不過阮明姝不許魏廣靠她太近,隻準他在酒樓外等消息。

張玠笑吟吟攔住她的去路,話裏有話:“上回我同明姝妹妹說過的事情,當真不予考慮嗎?”

阮明姝反問:“什麽事?”

張玠回回見她話都許多,她怎麽都記得住呢?

張玠麵不改色,心裏已經咬牙切齒了起來,不過仔細想想,也不能指望阮明姝能把他的話放進心裏,她對他總歸是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有了用處,勉強敷衍應付他兩句。

沒有用處,就皺起眉頭萬分不耐煩。

張玠隱忍半晌:“罷了。”

時辰還早,阮明姝卻不打算在外多留。且不說酒樓裏人多眼雜,上上下下喧鬧的聲音都叫她難以忍受。

阮明姝臨走前還要同阮敬辭千叮嚀萬囑咐,科考不得作弊。

他拿命去賭,她還不肯呢。

阮敬辭將她送到門外,遠遠就見王府的親衛守在馬車外,一襲黑衣,懷中抱劍,麵無表情挫著幾分冰冷。

張玠冷冷看了眼魏廣,眼底平波無瀾,看著少女扶著馬背緩緩爬上馬車,腰間環佩的玉墜碰撞間叮當響,動作間層疊的裙擺餘出淡淡的奶香。綢緞般順暢絲滑的長發被風撩動,後頸雪白,看著就像捏兩下。

阮明姝忽然想起一件事,掀開簾子探出身體,她將腰間的小荷包摘了下來,纖纖素手捏著鼓鼓囊囊的荷包,伸手遞給了阮敬辭。

“還你的銀子。”

“不必。”

“你收著。”阮明姝也不是小氣的姐姐,問阮敬辭討錢花的那幾次,確實是因為她手頭拮據。如今她不缺銀子花,給誰不是給,何況他還是自己的親弟弟。

阮明姝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將荷包丟給了他。

阮敬辭拿著錢,少女的小荷包做工都更加精致,金絲銀線繡著個小鳳凰,他低頭看了一會兒,等再抬起眸,馬車已遙遙走遠。

“別看了,你姐姐已經回去了。”張玠語氣淡淡的。

阮敬辭嗯了聲。

張玠盯著他手裏的荷包,“我正好缺個荷包,不如你拿著錢,將荷包給我。”

阮敬辭挑眉:“張大人還是自己花錢去買一個吧。”

張玠的嘴角噙著冷笑:“阮公子當真小氣。”

他以前竟沒看出來,阮明姝還是個會疼人的,對她弟弟倒是還不錯。

*

日頭漸深,給春日添了些燥熱。

阮明姝回了屋子就要丫鬟給她打扇,她喝了半碗露,愜意靠著躺椅休憩,早就將沈嗣要她每日都練的字帖拋之腦後。

半個時辰後,管家來請她去沈嗣的書房。

阮明姝以為沈嗣是來抓她功課的,磨磨蹭蹭不肯動身。

管家急得額頭冒汗:“王妃,剛才宮裏來了人,您還是快過去看看。”

阮明姝很怕聽見和皇宮有關的事,同皇城裏的人沾上關係,總是沒有好日子過。

等她趕到,才知道是皇後娘娘往王府送了人來。

皇後娘娘身邊的嬤嬤好似都比別處的神氣:“娘娘體恤王妃,特意挑了幾名貌美的宮女來伺候王妃。”

阮明姝哪能知道其中的彎彎繞繞,她隻是很奇怪皇後娘娘為何如此關心她?難道是要往沈嗣的後院塞人,派人來和她爭寵?

阮明姝有點不高興,可她心高氣傲,不會讓別人看出來她連貌美丫鬟都容不得,正要忍著脾氣將人收下。

一雙手忽然壓在她的後腰,手臂圈的力道有些緊。

男人低聲發問:“王妃如此大度?”

阮明姝抿著唇線,不言語。實在有點氣不過,悄悄踩了他一腳。

沈嗣好像不知道痛,臉色未變,他目光散漫掃過她們,忽的笑了起來:“謝過皇後娘娘的美意,魏廣,將她們安置去聽荷院。”

嬤嬤見他收下了人,悄然鬆了口氣。

阮明姝快被氣死了,果然男人的話都不能信,誰信誰就是傻子。

沈嗣說:“下個月還要勞嬤嬤多送幾名芳齡少女。”

嬤嬤怔了怔,隨即打起精神:“若人不夠用…”

沈嗣笑著打斷了她:“人死了當然要換新的過來。”

作者有話說:

沈醫生缺點花肥。

明姝妹妹缺點腦子。

張玠缺心眼。

感謝在2022-06-26 04:12:36~2022-06-27 13:37:0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糯米 40瓶;夏天 20瓶;冀高一籌、眠大寶 10瓶;佛說人生 9瓶;江江江江江欲枝、巧克力、雲撫 5瓶;奔向玫瑰園、我睡覺的時候不困 2瓶;滿街月、因為是迪迦奧特曼啊、魏釵.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