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明姝養了小半個月,病也快好了。

許久沒出門,她在屋子裏有點憋不住,叫春枝開了窗戶透透風,窗外的院子裏已經能看見些綠意。

阮明姝靠著枕頭看了兩本打發時間的雜書,時間長了,眼睛有點疼,她緩緩抬眸,將手中的書卷放在枕邊,她說:“我要出去走走。”

雖是晴天,但天氣還是有些冷。

還未到年關最冷的那幾天,阮明姝穿了件雪白的鬥篷,剛走出門還覺得臉被風刮得有些疼。

她的腳步不聽使喚朝著陸衍所住的院子走去,說巧不巧,在正庭前遙遙瞧見了玉蘭樹下的男人。

他穿著身霜白色絳袍,麵色冷淡立在陽光裏,皮膚被光映得透白,有些許的病色,眼睛裏幾乎沒什麽情緒。

阮明姝忍不住朝他靠近,等快要走到近處,才發現陸衍身旁還有一人。

是張玠。

阮明姝小時候就覺得張玠很像隻狡猾的狐狸,笑眯眯的,其實脾氣一點都不好。

她對前未婚夫,沒什麽感覺。

她也不在乎張玠會不會因為從前她退婚的事情記恨她,況且當初她說的都是實話。

若是張玠連聽實話的心胸都沒有,他還算個男人嗎?

阮明姝瞧見張玠就跟沒看見似的,她又往陸衍麵前走了兩步,眼神關切正想問他是不是也病了?臉色好生的難看。

張玠不著痕跡往她跟前擋了擋,勾人的桃花眼笑吟吟看向她,竟然還十分冒昧伸手捏了捏她的臉:“明姝妹妹,病可好些了?”

她的小臉瘦了一圈,捏起來卻也還是柔軟。

阮明姝當著陸衍的麵不好讓自己看起來很嬌氣,她自顧自生著悶氣,揮手拍開了張玠的手:“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張大人怎麽一點分寸都沒有?”

張玠故作抱歉,“一時忘記了。”

阮明姝蹙著眉頭,小聲嘀嘀咕咕說他沒有禮數。

一陣朔風悄然經過,陸衍今日不能算穿得多,他用拳抵著唇,低聲咳嗽了幾聲,蒼白的臉龐浮起些許紅潤。

阮明姝聽著他的咳嗽聲都覺得揪心,沒想到他也生病了。

她和他真是好生有緣。

張玠的眼神極淡,嘴角噙著笑意,冷漠的,銳利的。

阮明姝回去就讓春枝請大夫來,要他去陸衍的院子裏也看看。

春枝說:“先前夫人已經請了大夫去看表少爺。”

阮明姝這才放下心,“那他有好好吃藥嗎?”

會不會和她一樣,嫌藥汁味苦,不肯吃。

春枝搖頭:“奴婢也不知道。”

想了想,她補充道:“表少爺如今是探花郎,府裏沒人會再怠慢他。”

便是之前,也遠遠算不上怠慢。

隻不過沒那麽盡心。

阮明姝心裏想這倒也是,不過她還是有些不放心,還想去再看看他。

她這人要做什麽事就一定非做不可。

不出意外,阮明姝又在陸衍的院門外吃了個閉門羹。

大小姐這遭被氣得不輕,白費她特意奔走這趟。

陸衍就算是塊冷冰冰的石頭也該開化了啊!

阮明姝瞧見緊閉的院門,咬牙切齒揪著手帕,在雪地裏跺了跺腳,說話都還冒著霧氣:“你們去告訴陸衍,往後我再也不來找他了,便是求著我來見他,我都不會再來!”

春枝倒是希望姑娘從今晚過後就死心。

表少爺這人又冷又狠,無情的教人都覺得害怕。

阮明姝窩著一肚子氣回屋,鼻尖被風雪凍得通紅,進了暖烘烘的屋子才覺得好受了些。

她想來想去還是覺得生氣,陸衍憑什麽如此不待見她?半點麵子都不肯給她。

她還是個小姑娘呢。

也是會傷心難過的。

阮明姝便含著滿懷的委屈睡了過去。

一夜無夢,翌日清晨醒了想起昨晚的事還是有氣。

她又不是沒人喜歡,憑什麽非得在陸衍身上吊死。

好吧,雖然他確實長得很好看。

但是,天底下長得更好看的人也不是沒有。

春枝打水進屋幫姑娘梳妝打扮。

阮明姝大多數時候都是個很乖很聽話的人,她隻是小脾氣比較多,可若你同她好好講道理,她是會聽的。

待梳洗好了之後,阮明姝得去見見她的父親。

不過今日管家卻將她攔在了院外,管家的臉色也不太好,心不在焉的,“侯爺今日身子不太舒服,已經睡下了,姑娘也回去好好歇著。”

聽見這話阮明姝更不會離開:“父親病了嗎?”

管家扯了扯嘴角,勉強道:“侯爺不是病了,隻是今日有些疲乏。”

阮明姝提著的心才將將放下,她說:“那我晚些時候再來看父親。”

她還沒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勁。

等到傍晚,她又去父親的院子,依然被攔了下來。

管家的臉色十分不好,眉心蹙緊,麵色凝重同她說了實話:“侯爺還在宮裏沒回來。”

阮明姝很天真,以為父親是被皇上叫進宮裏議事,很快就會回來。

等了兩三日,她沒有等到父親,而是等來了宮裏的禁衛軍。

她還不知道怎麽回事,侯府就被禁衛軍團團圍住,隻進不出。

阮明姝從未見過這種陣仗,鞋子都沒穿好就著急忙慌去主院找她的母親。這個時候,她才知道母親也被請進了宮裏,不見蹤影。

深夜裏,侯府裏還是燈火通透。

大太監乃是皇帝身邊的寵宦,已經同當今聖上走過了許多風風雨雨,他瞧著臉色煞白,快哭又忍著眼淚的阮大姑娘,漫不經心撩了下拂塵,“阮大小姐不必驚慌害怕,等陛下查明真相,自會將侯爺放回來。”

阮明姝其實已經被嚇破了膽,不過她不能讓一個閹人看了她的笑話,她如今就是侯府的臉麵,她問:“公公,可知道我父親是出了什麽事?”

大太監哪能告訴她,“阮大小姐安心等著便是,若真有什麽事,您也幫不上忙不是?”

阮明姝張了張口。

太監已是不耐煩,淡淡打斷了她的話,眯起眼睛看著眼前的書房,背過手冷聲道:“搜。”

禁衛軍從侯爺的書房裏搜了兩箱子的東西,帶回皇宮複命。

阮明姝眼睜睜看著他們抬著箱子離開,她一整夜沒有睡著覺,第二天早晨宮裏便傳來消息。

高陽侯被牽連進前太子的謀逆案中,已被下了大獄,等候處置。

阮明姝扶著春枝的胳膊才沒有跌倒,她的心就像是被攥在旁人的掌心,用力的往深處拽。

侯府裏一片死寂。

阮明姝匆匆忙忙跑去找她的二叔,可二叔閉門不見。

這件事會不會牽連到侯府的人,尚未有定論,他當然不會蹚這個渾水。若是皇上隻是為了尋個由頭處置侯爺,其他人自會相安無事。

侯府的爵位,說不定還會落在他的頭上。

這種時候,他自是要袖手旁觀,作壁上觀的。

阮明姝從二叔的院子裏出來就碰見了她的弟弟,阮敬辭的臉色也不太好看,緊繃著臉,皮膚雪白。

阮明姝心想他畢竟還是個沒長大的少年,平時隻會讀書,父親出了事,心裏肯定害怕。

她走上前,不太愉悅的抿了抿唇,“你怎麽不在書院裏念書?”

阮敬辭麵無表情的,看不出什麽來。

阮明姝打起精神安慰他說:“你別怕,父親不在,便隻有我在也不會讓別人欺負了你。”

阮敬辭半點都不怕,他對嫡母,自是恨之入骨。

對父親也沒什麽感情。

他的嫡母,隻生了阮明姝一個女兒,膝下無子。

便在他母親剛生下他的那天,賜死了他的生母。

若不是身邊伺候多年的嬤嬤告訴他這件事,阮敬辭還一直被蒙在鼓裏。何況,阮敬辭知道陛下此番並不會要了他父親的命。

他聽著這位不怎麽聰明的姐姐說的這句話,心裏複雜,自己明明嚇破了膽,還強撐著來安慰他。

阮敬辭抿唇:“我不怕。”

阮明姝心不在焉嗯了聲,隻叫他好好讀書。

她得想辦法見上一麵她的父親。

侯府遭了難,莫說先前上趕著巴結她的人,便是連親戚都不怎麽想搭理她。敷衍了事,謝絕見客。

阮明姝是絕不會低頭四處求人的,要她將臉麵放在別人跟前讓他們踩,這絕無可能。

便是她肯放下身段四處去求人,除了被人偷偷嘲笑,毫無用處。能幫得上她忙的人屈指可數。

阮明姝忽然想到了獻王的弟弟。

他正好在刑部做事,叫他通融通融,讓她去牢獄裏探望她的父親,應當也不是什麽大事。

阮明姝此刻有幾分懊惱,雖見過幾次麵,她連他的名字都沒記住,也不知道他是哪個王爺。

不過,這日正巧。

那人又叫他的隨從過來送書,也不知他這是什麽怪癖。

日頭正高,有些曬人。阮明姝站在台階上叫住魏廣,居高臨下:“我要見你們主子。”

……

一輛馬車悄聲無息駛入巷子深處。

少女被人攙扶著緩緩下了馬,經過幾道門,又被引到一處僻靜無人的小院。

阮明姝在半路上想起來了男人的名字。

他說他叫沈嗣。

書房門緩慢被推開,阮明姝邁過門檻,踏了進去。

她看見他在寫字,周身偏有種極其與世隔絕的冷淡。

阮明姝捏緊手指,開門見山:“有件事,你得幫我一個忙。”

沈嗣撂下毛筆,緩緩抬頭,似乎是想聽聽她還要繼續說些什麽。

阮明姝迎著他充滿壓迫感的眼神,強裝的鎮定自若,“我要見我父親一麵。”

大小姐第一次求人還不太熟練。

硬邦邦的語氣,還有點…難以啟齒之感。

怕他不答應,阮明姝便睜著無辜的雙眸說起謊話來,她一說謊,就容易磕磕絆絆的,語氣也跟著軟弱幾分,糯糯的:“我同你兄長感情十分的好,你這回幫了我,等他回來,我讓他給你重賞。”

阮明姝說完就看見男人淺淺笑了一下。

他笑起來,比不笑好看許多。

像是會勾魂的神仙似的。

她見他笑了,格外心虛沒底。

不過轉念又想,死人不會開口說話,她有什麽好怕的呢?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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