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一日。

決戰的日子逐漸迫近。

各大勢力都派出人手,找尋傳鷹,但都是徒勞無功,連碧空晴也不知躲在那一個角落裏去。

決戰的消息,從水道、陸路等不同的形式擴散出去,使這一戰成了天下人關心的頭等大事。

一般來說都認為蒙赤行贏麵高出很多。

戰果更成了市井間賭博的對象。

※※※

七月十二日。

多雲。

蒙軍開始進駐鎮遠大街,登記居民的戶籍,設置關卡,嚴防有人布下陷阱。

近衛兵團更從大都運來五十隻獒犬,準備到時作清場之用。

很多居民怕事的,已提早搬往親朋好友處暫住。

這類舉動有連鎖的反應。

在十二日傍晚前,居住於鎮遠大道的居民,遷走的超過了八成,弄至十室九空。

未遷出的,亦不敢出來走動,氣氛異常緊張。

武林人物,甚或閑雜人等,因為怕了被蒙兵盤查,也打消了入內闖**的念頭。

整條大道。

了無生氣。

※※※

七月十三日。

密雲不雨。

最後一家人,在黃昏時分離開鎮遠大道的家居,遷往朋友家裏。

末日好像提早來到這條大街上。

超過四萬的蒙古兵隊,被調來輪班負責整個區域的巡務,將大道封鎖起來。

平日車水馬龍的長街,頓成鬼蜮。

附近的製高點,都由蒙人箭手把守,任何試圖闖入該區的人均會遭受被射殺的命運。

愛傳鷹或恨傳鷹的,想幫助他又或想置他於死地的,都一律被拒於這範圍之外。

七月十五日的午時。

天下隻有兩個人可以進入鎮遠大街。

那就是蒙古第一高手蒙赤行。

和如彗星般崛起的漢人高手傳鷹。

※※※

七月十四日。

微雨。

鎮遠大道。

宛如在深海的至低處,傳鷹的意識慢慢從無限的深度,浮上水麵來。

水麵上就是所謂的現實世界。

傳鷹從深沉的睡眠中,醒轉過來。

他的感官立時展開迅速的活動。

首先他的聽覺告訴他,周圍是出奇的平靜,和十天前他進入這深沉的睡眠前,那嘈吵熱鬧直是兩個不同的世界。

傳鷹依然保持橫臥的姿勢,開始進行自我檢查的工作。

出乎他意料之外,他竟然感到前所未有的舒暢。

經過了這十日來的睡眠,他並沒有絲毫久睡後那種昏沉,反而每一個毛孔都在歡呼,腦筋轉動靈快,功力更見精進。

傳鷹暗忖,戰神圖錄四十九幅石刻,果然每一幅都有驚人的作用。自己雖然十日未進粒米,水不沾唇,卻不覺絲毫饑渴。

他醒悟到自己成功地悟出人與大自然的關係,把身體轉化成吸取宇宙無時無刻不存在的能量的媒介,從而達到古人所說“奪天地之精華”的境地。

他再不需要從食物水分得到營養供應,天地的精氣,已足夠有餘。這時傳鷹快將到達了古人傳說中“辟穀”的層次,雖然仍未能乘雲氣,禦飛龍,但比之餐風飲露的逍遙,又勝一籌。

一股前所未有的喜悅,湧上心頭。

目下雖是置身於一間大戶人家放置廢物的閣樓內,在他的眼裏,卻是勝比皇宮別院。

每樣東西都出奇地美麗。

在窗外透進的陽光下,一切事物都光輝閃閃。

牆角密布的蜘蛛網,地板上的殘破家具,其存在本身,已隱含至理,帶有某一種超越物質的深義。

傳鷹環顧四周,看到了平時完全忽略了的事物。

經過了戰神圖錄心法的十日潛修,他的意識和感官,起了驚人的變化,就好像一條長住深海之下的小魚,第一次浮上水麵,接觸到水麵上那奇異美麗和動人的世界。

一陣腳步聲,打斷了他的思路,在步聲之中,還夾雜著一種極輕微的聲音,都逃不出傳鷹聽覺的警戒網。

傳鷹心中一動,心忖那輕微的足聲,必是犬隻踏地的聲音。這時步聲愈來愈大,朝自己的方向迫來。

他急忙運功收起全身熱力,封閉毛管,阻止體氣外泄。

人犬在樓下梭巡了一會,然後離開。

傳鷹連犬兒靈敏勝人的觸覺,都被他瞞過,盡管這個搜索計劃的設計者卓和,也始料不及。

難怪各方麵搜尋傳鷹的努力,均告失敗。

他其實一直潛伏在鎮遠大道一戶人家廢棄了的閣樓內。

他十日修行,既不需要一般人家日常飲食起居,自然如在人間消失了那樣哩。

這時已是午時,離明天的決鬥,剛好是十二個時辰。

傳鷹盤膝坐起,眼光四圍巡視,見到牆角有件酸枝木的大燈台柱,通體紫紅,木質緊實之極,燈台的柱身粗大,長有五尺,傳鷹大喜,拿到手中一掂,十分沉重。

傳鷹腦海靈光一現,拔出背上自己名震天下的厚背長刀,仔細打量燈台的柱體,如此好一會兒後,開始劈削起來。

他的精神和刀鋒,結成一體。

每一落刀的角度、輕重、快慢,無不極為講究,直接影響到他的要求。

這便如一個寫畫的大師,意到筆到,始能成其無上的作品。何時停,何時止,則乃屬天然之事,時至自知。

他的現在,他的世界,隻剩下手上這條不斷因自己落刀而變化的木棍,他邁進創作的狂熱天地裏。

與高典靜的愛恨交纏。

祁碧芍和自己的分歧和矛盾。

思漢飛那未完成的決鬥。

田過客為救自己而身亡。

碧空晴豪情仗義。

祝夫人雨夜熱戀──

還有,就是那即將來臨,與蒙古第一高手蒙赤行的決鬥。

這一切一切,都不屬於“現在”這一刻。

都是無關痛癢,不需一顧。

傳鷹進入了徹底“忘我”的精神境界。

天地隻剩下刀鋒和木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