竊唐 第221節 斷手明心誌

翟讓說完以後,朝廳前的府兵掃視一圈,看他們有什麽反應。

府兵們起初還不敢相信,落草為寇打家劫舍殺人不眨眼的匪徒頭頭,說話竟然如此和藹,把條件許諾得這樣寬鬆,回家還送路費?太令人不可思議了。這與大隋宣傳的瓦崗匪徒是殺人魔王的說話完全不相同!

百餘號府兵頭抵頭圍成幾堆,低頭商量了一陣子後,分成了三拔。三分之二人的站在最左邊,約三分之一的人站在右邊,隻有零星幾人站在原地沒動。

翟讓見了心裏稍稍欣慰一些。三分之二人的願意回家,也就是花六十餘兩銀子便減少了一部分府兵不再和自己作對。右邊的二十餘人,大概就是主動願意留在瓦崗寨的。

翟讓問站在原地不動的府兵:“你們呢?到底怎麽想?不站在左邊,也不站在右邊,難道既想留又想走,拿不定注意嗎?”

幾個人囁嚅著不敢說話,抬頭看一眼翟讓,又把頭低下去,看著腳尖,隻是沉默,一句話也不敢說。

翟讓很奇怪,便笑了笑,緩和一下氣氛,又說:“心裏想什麽就說什麽,不要害怕,說出來就行。我一定會答應你們,絕不反悔。”

幾個人立刻抬起頭,臉上帶著歡喜,但還是沒人敢直說。

“你,就是你,左邊的高個子,看你是老實人,說說你們到底想什麽。是回家還是留下來,還是另有其他的想法。”翟讓這時候基本猜出來他們要幹什麽了。但還想親自聽一聽把真話說出來。

那高個見自己被點出來了,不好意思撓撓頭,說:“我可直說了,你答應的,一定滿足我們的要求。”

“嗯。我答應,絕不反悔。”翟讓板臉說到。

“我們既不想回家,也不想留在瓦崗當賊。我們還想回去當府兵。我們吃慣了這碗飯,離了府兵大營我們什麽也不是。隻會殺人殺賊……”那高個扭捏著回說。

翟讓哈哈一笑。臉色正加嚴肅。指著高個府兵說:“回家給你們一條生路,讓你們和家人團聚。從此再也不用東征西戰,南奔北撤。給你們安的日子你們不要!讓你們留在瓦崗,是想讓你們和我們一起替天行道,殺貪官誅無道。拯救更多需要我們拯救的人。這兩條路都是正路,都是一個七尺男兒郎正當的營生。可你們什麽都不做,認定了非要回到府兵去,非要助紂為虐,為虎作倀,與天下千千萬萬個受苦受難的老百姓作對。留著你們還有什麽作用?”

翟讓嚴肅地說完,朝左右一擺手。

廳前站著的嘍羅們如狼似虎闖下來。三下五去二綁了這幾個冥頑不化的老頑固。然後看著翟讓,看下麵該怎麽做。

翟讓一搖頭,雙手朝廳外擺了擺,喝道:“拖出去。砍嘍!一活口也不留!”

嘍羅答應一聲,連推帶搡,一邊吆喝一邊大罵府兵不是東西。

府兵一見況不妙,奮力掙紮,衝翟讓大聲呼救:“你個死匪賊,說話不算話,說到做不到。你答應了我們,不管我們有什麽要求,一定答應我們的。現在又要殺掉我們,你不是人,你不是東西!”

翟讓不理會他們,一甩身回到自己的交椅上,穩穩地坐了,衝著站在左邊願意回家的府兵問:“我是答應了他們,說一定滿足他們的願望,絕不反悔。現在又殺了他們,你們知道為什麽?”

左邊的府兵已經嚇傻了,心裏忐忑不安地想,到底是匪徒,說到不做到。看來放我們回家也是假的,說不定前腳出了瓦崗寨,後腳就會把我們殺了。結果,所有人都不敢回他的話。

翟讓搖搖頭,心說這是一群窩囊廢,怪不得選擇當逃兵要回家。是沒有種的男人。然後又問右邊的府兵,也就是願意留在瓦崗,掉轉槍頭攻打府兵的俘虜:“你們說,我為什麽出爾反爾,要殺掉他們?”

一個小個子府兵膽量倒是挺大,驀在站出來說道:“我知道為什麽。”

翟讓輕輕地笑了一下,府兵裏也有勇敢的人,也是有種的人嘛,就說:“你知道什麽,就說出來,看與我心裏想的是不是一樣。”

“回家的人不和瓦崗作對,你願意放了他們。我們二十餘人留下來,幫你攻打府兵,你也願意收留我們。這是說到做到。”那小個子見翟讓滿意地點頭,得瑟地繼續說:“但那些既不願意回家侍候父母的人,而且要繼續和天下受苦的百姓作對的人,你對他們說到也做不到,一定要殺掉他們為民除害,殺盡一切隻知道欺負窮人的惡人!”

翟讓爽朗地抬頭大笑,笑聲在聚義廳裏回**,顯得格外的亮暢。笑了一會,對左右兩邊的首領們說:“聽聽,嗯?聽聽,都聽聽,這府兵裏麵也是有人才的啊!我的心思被這小個子猜得很透嘛!你說說,你叫什麽名字?”

那小個子府兵說到:“我叫蔡建德,願意一生追隨翟首領征戰南北,立下汗馬功勞。絕不反悔!”

翟讓先是很高興,突然間又變了臉色,虎目一瞪,喝道:“你說的什麽?再說一遍?”

蔡建德剛剛放下心來,被翟讓突然這樣一問,當時就愣了,忙回道:“我剛才說,一生追隨翟首領,絕不反悔!”

“一生追隨,絕不反悔?”翟讓重複了一遍,臉上變得冷冰冰地問:“剛才你可是說得很明白的。對於那些不聽話的人,說到也做不到。說是絕不反悔,其實還會反悔,你到底是何居心?”

翟讓之所以這樣問,是覺得前後兩段話聯係起來聽,不太像是表白忠心,倒像是向自己下戰書,挑戰自己剛才說過的話一樣。何況他們又是剛剛從府兵那裏擄過來,和自己沒有半分的感,何來一生追隨這樣的忠義之?

蔡建德見翟讓對自己說過的話表示懷疑,也不回答,猛地抽出自己隨身攜帶的陌刀,朝大廳上空一舉,喝道:“翟首領請看,這是什麽!”

大廳裏的所有人,包括準備回家的六十幾個府兵一下子臉就嚇得變白了。蔡建德難道是府兵派來行刺翟讓的奸細?現在這裏是瓦崗的腹地深處,就算你有弄天的本領,殺了翟讓恐怕也逃不去萬餘名嘍羅之手。他這一拚命可不要緊,我們想回家的府兵也將會受到他們的牽連,喪命到這裏。

包括兩邊坐著的首領,李密、賈雄、單雄信、王伯當、黃君漢等人莫不臉色臣變,呼地站起來,紛紛抽出兵器橫身檔在翟讓身前。恐怕蔡建德有對翟讓不利的行為。

蔡建德右手緊握陌生,把刀刃放在左手裏,冷冷說道:“某絕不是貪生怕死之徒。隻所以留下來,是因為我是被逼當府兵的,我和府兵有不共戴天的仇恨。這才同意留下來,幫助瓦崗殺賊報仇。”

“既然你們不相信於我,那我就證明給你們看一看!”話音剛落,右手嗖地把陌刀抽出去,左手上的鮮血滋地一聲就冒了出來。蔡建德往前走了幾步,站在離翟讓二三丈遠的地方,舉起受傷的左手,說道:“在座諸位請仔細看一看,這是什麽!”

蔡建德的左手掌中間有一道筷子般的深深血痕,鮮血就是從那裏流出來的。他這一刀下去,深見骨頭,如果不是骨頭連著的話,手掌就會一刀兩半。

在座的諸位首領個個在刀頭上舔血,在死屍堆裏扒營生,哪個也不害怕見到淋漓的鮮血。但是從來還沒有見過哪個人,對自己下手,還敢下這樣重的手。這既是勇猛,也是凶殘。對自己都敢如此自殘,何況是兩軍陣前作戰?

眾人一時不知道到底該怎麽處置蔡建德,都看著翟讓,聽他的安排,聽他的吩咐。

翟讓見了也是心驚肉跳的,暗暗佩服蔡建德做事幹淨利索,說到做到,凶悍如廝。一時了然一笑,說道:“剛才純屬誤會,誤會啊,哈哈哈。現在我徹底相信你們了,再也不要做出這樣傷害自己的事了。有本事衝著府兵去,衝著比狼還要無的大隋走狗下狠手。”

蔡建德這才收起左手,撕下衣服上一縷布條,胡亂包紮了幾下。

翟讓滿意地點點頭,心說這人如此勇猛,倒是可以留在身邊做貼身親兵。至少將來自己遇到危險的時候,這人會替自己擋一刀。此人可以重用。就說:“左邊的人現在可以回家了。右邊的人隨……”

說到這裏,翟讓朝在身前的幾位首領看了幾眼,說道:“你們都回坐吧,我這裏沒事。——右邊的人隨李密將軍身邊做嘍羅。要奮力殺賊,建功立業,吃香咕辣,享受好日子!”

眾首領這才把剛才為保護翟讓而抽出的兵器全部裝回身上,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來,看著蔡建德,心裏開始佩服起他來。都在心裏想著,此人倒是做賊的好料子,真不知道秦瓊為何連這樣勇敢的人也留不住,敗也是活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