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欺君必有罪

秦瓊說還有一人比他成就更高,張須陀自然知道,秦瓊所指是當今聖上李棟。

李棟自然不可用一般眼光去衡量他的成就,他的心更高遠,即便仰望一眼,脖子也會發酸半天,他已超越常人心中的榮花富貴,因為他心懷天下,站在風景的峰巔處。

隻有一個人,讓張須陀放心不下,想到這裏,張須陀不由扭頭看了一眼,大快朵頤吃得一塌糊塗,滿嘴都是糕點渣渣兒的羅士信。

秦瓊也看到了羅士信,盯著張須陀的臉色,正經八百的說:“恩師又錯怪了三弟!我們兄弟三人中,算他最開心,最幸福,餓了就吃,困了就睡,怒了就發火,想怎麽來就怎麽來。從不看別人的臉色,別人還得看他的臉色!率性而想,率性而做,質樸、天然、本色、真實!”

“可他……可他……”張須陀連續說了幾聲,終沒能把話說完。在張須陀眼中,甚至大多數人眼中,羅士信都是傻嗬嗬的大老粗;若論馬踏連營七百裏,風裏奔浪裏闖血戰天下,放眼當今大唐,沒有比他更強;可論翻手雲覆手雨虛實真假指鹿為馬,他無疑於一個白癡。秦瓊又憑什麽說他是最幸福的人?

“他是我們兄弟三人中,最不懂得爭奪的人。他的不爭奪,其實就是滿足現狀,不奢求更高,對任何人都無害,因此任何人也不把當競爭目標。他活得最踏實,晚上睡覺最香!”秦瓊看著仍然大嚼滿桌子糕點的羅士信。羨慕地說。

聽到這裏,張須陀幡然醒悟:秦瓊和李棟二人之間,存在著什麽競爭!應該不會吧!秦瓊不是這種人!但張須陀還要試探一下。便問:“聖上還想讓我問你幾個問題,還請你如實回答,興許能否走出這處宅院,就從你這回答裏找鑰匙了。”

“哦?”秦瓊有些意外,看來李棟對自己還有法外施恩的心思?便對張須陀客氣一抱拳:“丞相請講,在下洗耳恭聽!”秦瓊把對張須陀的稱呼從“恩師”改成“丞相”,是心存公事公辦。不摻帶私交感情的心思。

張須陀自然也明白他的心思,正襟危坐,清了清嗓子。問道:“第一個問題,為何要在長安東門建城牆?又用糞便襲取城內?”

秦瓊收到袁天綱從洛陽捎來的消息,確實沒打算用那計策,後來三個月的限製馬上到期。再不攻下長安。他秦瓊是有罪的。當時和李靖商量,在東門建一道牆,而不是圍城,也是遵著李棟 “掐頭去尾” 的旨意。但秦瓊知道,這將來一定會被李棟拿來說事。

不攻,期限將到,攻則違背聖願。當時不管怎麽做,自己最終的下場都有罪。與其坐而等罪。不若冒險攻城,拿下長安。尋到顏家姐妹,尋到徐世績和賈雄,功過相抵,至少還落下一個平叛的英名。

在秦瓊的考慮中,李棟一定會處罰自己,但秦瓊沒有想到,他會像現在這樣狠狠的處罰,徹底圈禁。不過圈禁這段時間,秦瓊也看開了看淡了,偌大的朝堂裏,文武百官人才濟濟,八仙過海,各有各的本領能耐,卻沒有一盞是省油的燈。如果不拿出來一兩個人當雞殺,猴子們又怎能收德心服呢?

和李棟最親近的人自然是秦瓊和羅士信,羅士信為人太憨直,容易受別人的利用和控製,也隻有秦瓊能理解了他的心思,他的苦衷。自己的兄弟,作為兄長,幫他一把,又有何不可?

想到這裏,秦瓊便對張須陀直說道:“這都是罪臣的過錯,還請聖上寬恕降罪!”

張須陀眼神裏閃了一閃,按下心裏的疑雲,繼續問:“徐世績、賈雄二人生死不明,為何你卻搬師回朝?是在逃避還是在節省時間?”這次,張須陀直接把答案改成了兩個,免得秦瓊又像上次一樣,把所有的罪責都攬在自己身上。

“我敢肯定,他們二人一定沒死。等他們二人在洛陽現身之時,也就是我重見天日之時。也隻有他們二人才能把長安的情況說清楚。”

張須陀點點頭,心裏說到:但願如此吧!我也不希望他們二人葬身長安。我的年齡大了,在這個位置上也坐不長久了,希望將來有人接替我的位置。本想培養秦瓊做左丞相,從現在的情況看,短時間內還是不行的。人一上年齡,心也就越來越仁慈,真的不希望李棟和秦瓊之間再發生兄弟互誅,流血衝突。

聽說徐世績此人足智多謀,他沒上瓦崗時,翟讓整天在瓦崗山周圍,搶劫鄉裏鄉村。徐世績上瓦崗後,提出建議:兔子不吃窩邊草。瓦崗要想長足發展,必需鼓動百姓踴躍支持,搶劫他們口裏的救命糧,他們豈會支持瓦崗?徐世績建議翟讓帶領瓦崗軍劫官道。

他一句話就改變了瓦崗的性質:從流賊改為替天行道,得到許多貧苦百姓支持,才會成為中原一霸。自己當初敗給李密,其實就是敗給了他們的人心,百姓們希望瓦崗取勝,通過許多小道消息,把滎陽城內自己的軍事布置透給李密。李密才知道了自己的進攻路線,才會在大海寺北埋下伏兵。

徐世績應是接替自己,替秦瓊和李棟調和君臣兄弟,剪不斷理還亂關係的最佳人選。希望他及早回來!

“最後一個問題,你對顏家姐妹為何動粗?”問完這個問題,張須陀都覺得自己不好意思起來,堂堂一朝大丞相和八十萬府兵統帥,竟然像管家婆似的,問他為何對一個小娘子動粗!自己想想都覺得好笑。

“這,還是微臣有失職之罪,請聖上聖裁!”秦瓊再次把所有責任都背在自己身上。

張須陀無奈長歎一聲,說道:“我不能在這裏久留了。這高牆之外,還有一大堆麻煩事。不過臨走前我還想請教你一個問題,大唐以後的製度按哪個朝代承接下來,會更讓天下百姓容易得到實惠?”

“這其實很簡單,離我們最近的就是隋朝了。雖然楊廣無道,逼得天下四處造反,但這和楊廣本人有關。隋製有許多規定都打破了前朝舊製。如果不然,也不會有我秦瓊今天的輝煌。簡而化之:唐承隋製。”

秦瓊看了一眼羅士信,又道:“不過這隻是我一個人的看法,恩師最好多問一些有更深見識的人,綜合總結一下,總會是好的。”

張須陀點點頭,對羅士信招招手,讓他一起走。羅士信有些不舍,看了看秦瓊,嗡聲嗡氣道:“叔寶兄,你放心,我一出這道門檻,就和皇帝哥哥求情,讓他放掉你!”

秦瓊含笑看著羅士信,心裏不由生出些些酸楚。曾經的三個好兄弟,現在一人高高在上,炙手可熱,一個身陷囹圄,另一個則渾渾噩噩,與世無爭。真懷念以前齊驅並駕,血火恩仇快意殺敵的時光!

張須陀離開秦瓊府上以後,讓羅士信回去,他自己急忙趕到宮裏,麵見聖上李棟。

見到張須陀回來了,急於知道秦瓊對那幾個問題,究竟是如何回答的,李棟有些急不可奈,鞋都沒穿,從榻上跳到地上,急聲問道:“丞相,如何?”

張須陀眨眨眼睛,躬身施禮,彎著腰不敢看李棟的臉色,平和而穩重的回說:“第一個問題,秦瓊是這樣說的:他身不由己。不建圍牆攻不下長安,超過三個月期限,他有罪;建圍牆則因違逆而獲罪。同樣都獲罪,與其攻不下長安獲罪,還不如攻下長安而受處罰。”

李棟一臉灰暗。確實,秦瓊身處兩難境遇,無論如何做,下場都是獲罪。可是,他這樣做,可是要減自己的壽命的!罷罷罷!自己和他可是兄弟一場,他都不怕獲罪,自己又何惜這幾年光陰?畢竟再有十年時間,也算能把小李製培養成才了!這個罪責,就先給他免去!

“那第二個問題,他又是如何回答的?”李棟問道。

“徐世績和賈雄、魏征都沒死,還活在世上。他們在辦著更為重要的事,稍後,要不了太久,他們將主動返回洛陽。這是秦瓊的原話,微臣不敢有任何更改!”張須陀心裏發虛,這樣替秦瓊掩護,就是不希望他們兄弟之間把矛盾越攪越深。哪怕李棟將來以欺君之罪治自己,自己也認了!

“最後一個問題,顏家姐妹精神已然受深深的刺激,他還要對她們動粗,如此對待朕的女人,他眼裏還有沒有朕這個天子?”提及這件事,李棟的火就大起來。顏家姐妹在南詔一帶遭受的折磨難道還不夠麽?秦瓊竟然如此粗魯的對待她們!是可忍,熟不可忍?必需治他的罪!

“其實,秦瓊說,他正是發現顏家姐妹與往日大不一樣,急於把她們送到洛陽及時診治,才不得不動用必要手段。這也是為了她們二人早日康複哇!”張須陀看著自己的腳尖,不敢抬頭。他連續說了一串謊話替秦瓊掩蓋真像,心裏越來越發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