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若溪緩緩抬起手臂,試圖回抱住男人,漸次清明的眼神,卻在落向門口之時,狠狠一顫:

“謹大哥……”

房門開處,端木謹一襲寶藍色的織錦袍,堪堪立著,朗逸的眉眼間,有濃重的哀傷,繞在瞳孔深處,沉的化也化不開。

他的身畔,尚跟著一名雙十年華的明豔少女,美目婉轉,滴溜溜的在三人之間打著轉。

心口一窒,安若溪但覺手足無措,僵在原處,一恍間,端木謹卻已轉身,未來得及踏進門口的雙腿,逃一般迅速而去,那毓秀挺拔的背影,如一縷失魂落魄的輕煙,一行一止間,竟是跌跌撞撞……

便聞他身後跟著的女子,一把俏生生的嗓音,焦切的喚道:“端木謹……”纖足款款,欲待追上去,最後卻不知怎的定住了,隻將一雙春水潺潺的明眸,望向對麵的一男一女,落在安若溪身上之時,不由開口道:

“安若溪……端木大哥是特意來找你的……”

一語驚醒夢中人,安若溪直到此刻,方才從震**與內疚中,緩過神來,一把推開身上來自另一個男人的束縛,也顧不得其他,抬起有些虛浮的腳步,追了出去……

淳於焉如玉的墨色瞳仁,不由黯了黯,但旋即堅韌如斯,也不阻止,隻望著女子單薄窈窕的身影,隨著男人漸漸遠去,眸裏勢在必得的執念,卻是從未消減,從心底泛出來,磨去了浮華,沉靜如水。

“你就是傳聞中的淳安國皇帝?……”

待得兩人都消失在視線之中,便見那跟著端木謹一同而來的少女,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了淳於焉麵前,上下將他打量了一番,然後脆生生的確認道。

眉目一斂,淳於焉抬了抬眼皮,瞧著眼前這麵容嬌俏的女子……她剛才似乎很緊張那個端木謹……

“你很緊張你口中的‘端木大哥’嗎?……”

淡淡瞥了她一眼,算是對自己身份的默認,頓了一頓,淳於焉卻是漫不經心的開口問道。

“是呀……”

女子卻連半分猶豫都無,毫不扭捏,直言不諱的答道。

這樣的坦白,倒叫淳於焉不由多看了她一眼。

便聽她嗓音清澈,如泉水叮咚,脆聲開口道:

“我宇文栩栩喜歡端木謹這件事……人所盡知……又不是什麽了不起的秘聞……”

她說的理直氣壯,淳於焉卻是不由心中一動。

“宇文栩栩?……你是越商國宇文家的人?……宇文洵澈與你是什麽關係?……”

淳於焉問道。

“沒錯……我父王乃是越商國南平王……你說的宇文洵澈,是我一母同胞的兄長……”

說到自己的父王和兄長在,這宇文栩栩顯然十分的自豪。

淳於焉心中又是一動……關於這位南平王最寵愛的十三郡主,芳心中許靖遠國謹王爺一事,確實算不得什麽了不起的秘聞……就連他都曾有過耳聞……不過當時,他心中所係所念,皆是沐凝汐與他生離死別的痛苦,旁人的愛恨情仇,對他而言,又有何幹?根本驚不起任何的漣漪,一聽即忘……現在嘛,心境自然不同……

“傳聞宇文郡主巾幗不讓須眉,乃是一位敢愛敢恨的奇女子……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淡淡瞥了對麵的女子一眼,頓了頓,淳於焉卻是狀若不

經意的開口道:

“隻可惜那靖遠國謹王爺……早已心有所屬……白白辜負了宇文郡主的一番情意……”

那宇文栩栩瞅了他一眼,不著不惱,反口針鋒相對道:

“皇上既然知道端木大哥與安若溪早有婚約……平地裏插出一腳來……又比栩栩高明多少?……”

淳於焉倒也心平氣和,隻是那一雙深邃如古潭的寒眸,堅韌而執著,重若磐石,無轉無移:

“安若溪是我的妻……我現在不過是尋回自己的女人……若說真正插足之人,也應該是你的端木大哥……”

那宇文栩栩明顯對他的說辭不以為然,遂嗆聲道:

“明明是你對不起若溪在先……現在又轉過頭來苦苦糾纏……淳安國皇帝,果然如傳聞中的一樣喜怒無常……”

淳於焉聽她嗓音嬌俏,語氣中倒是為安若溪打抱不平居多,不見什麽醋意,看來倒也不失為一個坦**磊落的女子。

“……你還有臉埋怨端木大哥?……當初若非他相救……安若溪早就已經葬身火海了……五年來,你可知道端木大哥為她付出了多少?……現在好不容易守得雲開見月明……若溪終於接受了他……以為他們一家三口終於可以開開心心的生活下去……哪知一夕之間,卻被你硬生生的將這一切又打碎了……淳於焉,你好不卑鄙無恥……”

越說越氣,宇文栩栩將一口銀牙,咬的咯嘣亂脆,一雙晶亮清澈的明眸,此時也不由的泛出幾絲濕意,眼眶透紅,像一隻受了委屈的小兔子……比起對麵前這淳安國皇帝的憤怒,她心底更加耿耿於懷的乃是,為端木謹的不值……雖然端木大哥什麽話都沒有說,但她知道,這次的打擊,對他真的很大……他很難過……

這聲聲的指責,落在淳於焉的耳朵裏,他卻難得的沒有反駁……她說得對……當初是他的一念之差,才造成了今天的局麵……若果沒有五年前的那場大火,現在,安若溪陪伴在身邊的那個人,會是他……她的孩兒,開口喚“阿爹”的那個人,也會是他……他們一家三口,真的可以幸福美滿的生活下去……

每每念及此,不能呼吸的慘痛,仍是清晰如昨,無法抑製……不過沒關係……幸好,上天給了他重新來過的機會……五年前,他的放手,是他一生之中,永遠無法原諒的錯誤……他與她,已經錯過了五年的時光……所以這一次,他一定不會再放手……

“卑鄙也好,無恥也罷……我隻知道,我不能沒有安若溪……就算是不擇手段……無論付出怎樣的代價……我也必須把她留在我的身邊……她隻能是我的……”

說這話的男子,神情凜冽而堅定,如狂風暴雨中,屹立了千年萬年的一棵樹,沒有任何的磨難,能夠將他動搖;那一雙古潭般深邃的寒眸,沉鬱冷靜,瀲灩的波光,滿滿的都是勢在必得的決絕,薄唇微抿,勾起的弧度,性感而涼薄……這樣的一個男子,在這一刹那,似發著光,讓人移不開目光……

宇文栩栩突然有些理解,為什麽五年之後,安若溪還是不由自主的被他蠱惑……眼前的男人,這樣不顧一切的一往情深……且不論安若溪五年之前,便已對他情根深種,單就目前形勢而言,如非鐵石心腸,隻怕也經不起天長日久的執著……難道端木大哥真的要輸給他了嗎?……他與安若溪,可會有緣無分,遺憾收場?……

這突如其來的一個念頭,讓宇文栩栩一顆心,卻是不由自主的砰砰亂跳起來……隱隱約約,她知道自己這般激動不已的因由來自何處,但另一方麵,她又不願意麵對那埋藏在她靈魂最深處,幽暗不見天日的真實想法……

“不可理喻……”

憋了半天,宇文栩栩方才從貝齒緊咬的唇瓣間,惡狠狠的拋出這四個字來,仿佛惟有這樣,方能壓抑住心底那些莫名澎湃的情緒……

比起她的糾結,淳於焉卻始終堅定如一。如今的他,早已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麽……現在,他唯一想做的,就是不斷的衝著這個方向前進,沒有任何的艱難險阻,能夠牽絆住他的腳步……就算隔著中間五年的生死兩茫茫,但他相信,他一定可以再次走進安若溪的心底……

所以,當察覺到麵前女子對那端木謹,非同尋常的情愫之時,淳於焉自然不能放過這個機會,狀若漫不經心的開口道:

“宇文郡主有沒有想過……若我跟安若溪能夠重新開始……這說不定就是你與心心念念之人的一個機會……”

宇文栩栩但覺眼皮重重一跳,就像是某種不為人知的隱秘,突然之間被人揭穿開來了一般,神思一忽兒清醒,一忽兒茫然,一時之間,愣在原地,竟有些不知所措,但旋即,這樣不該有的奢求,很快便被她摒了去,再抬眸之時,眼裏已經一片明亮:

“我宇文栩栩才不會像你一樣齷齪……我是喜歡端木大哥沒錯……但這並不代表我一定要得到他……若你果真喜歡一個人……其實隻要盼著他好,看著他過的開開心心……就已經很滿足了……就算他喜歡的那個人不是我……就算他中意別人……也沒有關係……”

隻是,這番大道理說出口,她自己的眼眶,卻還是不能抑製的紅了起來……其實,她並非多看得開,隻是沒有辦法而已……她知道,端木大哥愛的那個人,不是她……她亦不是不懂得該如何去爭去搶……但她不願意那樣做……她不希望端木謹因為她而困擾……她寧肯默默的喜歡著他……就算心底仍有希冀與期待,但她願意等待……

淳於焉的心,亦是一片激**如潮。愛一個人,當真是這樣嗎?……即便眼睜睜的看著她投入別人的懷抱,也無怨無悔嗎?……不……不該是這樣的……當你愛一個人,愛到骨髓的時候,她就像你的生命一樣重要……一呼一吸,都係於她……除非死,誰也不能將他與她分開……

“沒錯……愛一個人,最大的希望,就是她可以活的長安快樂……若果她與別人真的兩情相悅……或許也隻能如此知難而退……但如果他並非她的良人呢?……而我相信,隻有我才能給她最想要的幸福……”

男人墨玉般的瞳孔深處,有勢在必得的暗湧,聚散離合,沉鬱流轉,濃重的化也化不開,那從心底泛出來的執著,像鐵石一樣堅韌,熱烈而決絕,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宇文栩栩卻是不由的震**不已。心底翻翻轉轉,攪動不息,隻覺一顆腦袋,渾渾噩噩,似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一時之間,卻抓不緊,捉不牢,難以分清……

“不知他們現在在說些什麽?……”

目光幽幽,淳於焉一雙寒眸,落在房門之外,安若溪與那個男人,走得遠了,並不在視線之內……他們說些什麽並不重要……他隻需朝著自己的心意而行就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