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見淳不再說話,丁紹宇也不開口,空氣又冷了下來,朱見淳也不著急,慢條斯理的喝茶,等了一會,丁紹宇見朱見淳還沒要開口提要求的意識,心知朱見淳故意晾著自己,心裏不由得有些著急,明知誰先開口必處於弱勢,也顧不得許多了,畢竟,自己站在許王府,恭恭敬敬叫朱見淳一聲王爺,就已經處於下風了。

“王爺有什麽要紹宇做的,請開口吧!”

終於沉不住氣了?朱見淳挑了挑俊秀的眉,得意的眼神掃過丁紹宇勉強維持冷靜的臉。

“既然是真心來求本王,就跪下磕個頭表示表示誠意。”朱見淳麵無表情,語氣平淡的說出一句話,丁紹宇一驚,抬頭不解的看向朱見淳,朱見淳一見丁紹宇似是不情願的臉,心裏一直被堵著的氣就衝上來了,“不是說願意為本王赴湯蹈火舍生忘死嗎?磕個頭就不願意了?”

丁紹宇站著不動,美貌妖嬈的臉上露出氣憤的神情,“王爺這是在羞辱紹宇嗎?”

“羞辱?”朱見淳冷哼一聲,雖然他的確有趁機懲罰丁紹宇的心,但羞辱二字的確說不上,臉上卻露出默認的表情,“就是羞辱你一個賤民怎麽了?隻要你向本王跪下磕一萬個頭,本王馬上去請太醫去丁家為小小診脈!”

他一介王爺,平日裏平民百姓見到他都搶著下跪,他丁家是全國首富,國庫空虛時也會仰仗丁家的影響力,掌家的丁紹澤是不能忽視,可是他丁紹宇不過是庶出的,又與丁紹澤不和,丁家家產也輪不到他,什麽身份地位?也敢和皇家叫板?

“這就是王爺要我做的事?”

朱見淳本沒有想好要丁紹宇做什麽,聽丁紹宇如此一說,便點了點頭。

丁紹宇死死盯著朱見淳的眼睛,朱見淳也冷冷的回視他,倆人對視良久,終於,丁紹宇先移開目光,緩緩道,“好!我跪!隻希望王爺能遵守承諾!”

“本王一諾千金,絕不反悔!”

丁紹宇麵無表情的掃過朱見淳的臉,拾起袍角,緩緩屈膝,‘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頭便磕了下來。

朱見淳呆呆看著丁紹宇不帶一絲停滯和猶豫的舉動,等到丁紹宇的額頭清脆的磕在地板上,才反應過來。

心裏的震驚自是無法言語,都說男兒膝下有黃金,丁紹宇此舉無疑大大撞擊了朱見淳的心,“丁紹宇,若本王仁慈,許你在磕一萬個頭和賜死間選一個,你選什麽?”

丁紹宇低垂的頭頓了頓,很快恢複磕頭的動作。

“丁紹宇,回答本王!”

“我不是已經在回答了嗎?”丁紹宇冷冷道,磕頭的動作一絲停滯也沒有,口裏還輕輕念著,“十,十一,十二……”

朱見淳一愣,看著跪在地上磕頭不止的丁紹宇,心裏的鄙夷蹭蹭蹭就湧了上來,“原來丁家二少爺也是貪生怕死之輩,還以為你對小小的愛有多深呢,不過如此而已!”

丁紹宇不生氣,也不反駁,一遍一遍的重複著那機械的磕頭動作,見他如此卑躬屈膝,朱見淳心裏堵得慌,又加上一向就討厭丁紹宇,說出的話更是不留情麵,“想不到堂堂的丁家二少爺,全京城乃至全國最美貌妖嬈的男子,磕頭的動作倒是做得挺標準的,不知道二少爺是不是經常對人做這樣的動作呢?本王還以為二少爺有多高傲矜貴呢,其實想想,二少爺那麽會溜須拍馬,卑躬屈膝,想必……”

見丁紹宇麵無表情,不生氣也不反駁,似乎沒聽見自己的話,朱見淳感覺自己就像在自說自唱,心裏的氣堵在胸口裏沒處發,鬱悶至極,站起身來,在客廳裏走來走去。

丁紹宇就像沒看見似的,對著空****的椅子繼續磕頭,“三十三,三十四,三十五……”

朱見淳心裏更堵了,悻悻然的坐回到椅子裏,接受著丁紹宇的磕頭,冷冷的掃過那張麵無表情的美到極致的臉,腦子裏飛快閃過一個邪惡的念頭,“丁二少爺,你說如果你最愛的女人知道你這副樣子,貪生怕死,給別人磕頭,她會怎麽想?”

果然,如朱見淳所料,丁紹宇的身影僵住,磕下的頭就那麽垂在地板上,許久才緩緩抬起,直視朱見淳,朱見淳這才發現丁紹宇的額頭早已滿是血汙,他想起丁紹宇這人最近甚愛幹淨,聽聞不久前曾有一名愛慕他的女子故意撞在他身上,想引起他的注意,他馬上回到丁家,將自己衝刷了一遍,那日穿的那身剛買的頂級錦緞,也燒掉了。

這件事好像發生在丁家大少夫人被人推入池中,重新醒過來後不久,之後,花樓裏就沒再看到一向流連花叢以風流倜儻自詡的丁家二少爺的身影,世人都道丁家二少爺轉了性子了,朱見淳當時也隻當笑話來聽,根本不信,現在才明白,他是真的轉了性,隻因為他愛上了一個女人,所以其他女人都入不了他的眼睛了,在他的眼裏,他最愛的人,最美麗最可愛,沒有女人可以比擬或者替代。

“求王爺不要告訴她。”

丁紹宇看著朱見淳的眼睛,額頭上的血水流到眼睛裏,他也顧不得擦去,隻那麽一眼不眨的看著朱見淳,憂傷而堅定不移的眸子裏閃動著乞求的目光,那是朱見淳第一次見到丁紹宇露出這樣的乞求目光,即便他向他行禮向他求助,他也沒有露出這種可憐的,深刻的乞求目光來。

他最怕的不是生死?而是蘇小小知道他的不堪嗎?朱見淳心裏一震,臉上露出嘲諷而可憐的表情來,“怎麽?現在知道自己磕頭的樣子不堪入目嗎?終於怕了被她知道嗎?既然知道為什麽還要答應?幹嘛不幹脆一點,選擇賜死算了!這樣也體麵一點……”

“她若知道我為她而死,她會傷心會難過,我不想讓她難過,她若知道我為她向別人磕頭,亦會傷心會難過,我不想讓她落淚,所以,求王爺接受了我的一萬個磕頭便好,切勿告知任何人,不然,風言風語也會傳到她的耳朵裏。”

丁紹宇安靜說完,堅定不移的臉上露出一絲淡淡的微笑,雖然哀傷,卻那麽滿足,那麽甜蜜,那麽幸福,朱見淳心裏湧起一波又一波的嫉妒。

明明受辱的是他,為什麽他還可以如此幸福滿足?明明勝利的是自己,為什麽心裏會那麽憋屈那麽難過?

朱見淳煩躁的轉過頭去,不再看丁紹宇一眼,丁紹宇對朱見淳的舉動也不在意,隻是一遍又一遍的重複著那個機械的動作,“三百四十五,三百四十六,三百四十七……”

丁紹宇的聲音很輕,卻如針一樣刺在朱見淳心口上,痛得他煩躁不安的來回在客廳裏踱步,每一聲每一個字,都宣告著他和那個小女人之間的甜蜜幸福,亦宣告著自己的失敗。

三年前,他敗給丁紹宇,三年後,還要重複著一樣的結局嗎?

不!他不甘心!

憑什麽他要輸給這個除了美貌一無所有的男人?他有什麽資格一而再再而三的奪得他喜歡的女人的心?

三年前,這個男人讓他最愛的女人絕望的跳下城樓,香消玉殞,三年後……朱見淳不敢想象蘇小小的結局,他害怕蘇小小也會像三年前那抹義無反顧毫無留戀的從城樓上躍下的身影一樣。

可是,怎麽會相同呢?

“丁紹宇,你告訴我,三年前,你為什麽會逼得玉兒自盡?為什麽?”看著麵無表情不停的磕頭的丁紹宇,朱見淳終於忍不住,問出了三年來日日夜夜如夢靨般纏著他的問題,也終於說出那個一直困擾著他的心的名字。

“玉兒?”丁紹宇的身體稍微停頓了下,很快又繼續磕頭,輕淡的反問了句,“她是誰?”

“她是誰?你還問本王她是誰?你知道本王為什麽如此恨你,現在還裝作不知情嗎?丁紹宇,沒想到你是一個敢做不敢當的小人!”朱見淳失控的咆哮道,若不是強行控製著自己,恐怕早已衝過去將丁紹宇痛毆一頓。

“四百二十二。”丁紹宇抬起頭,直視著朱見淳暴怒的雙眸,淡淡道,“王爺誤解了我的意思,我是說她是我的誰,為什麽我要在乎她的愛?為什麽我要回應她的情意?她日日纏著我,指責我去青樓尋歡,指責我對她視而不見,我隻回了她一句,你是誰?憑什麽管我的私事?再者,我什麽也沒做過,叫我如何當?”

“就一句你是誰,她就會絕望到尋死嗎?本王不信!”朱見淳暴怒得雙眼通紅,三年了,那個一直如噩夢箍著他的念頭終於在此刻如打開鐵門的猛獸般衝了出來,朱見淳感覺到渾身解脫了似的,隻是答案還沒得到,他還不能完全解脫。

“當然不僅如此,她回我道,我是最愛你的人。”話到這裏,丁紹宇忽然停住了。

“然後呢?”答案就在眼前,卻被生生掐斷,朱見淳急得也不顧身份和仇怨,嘴巴湊到丁紹宇臉邊,腰也彎了下來,丁紹宇抬眼看他,臉上浮出回憶的表情,緩緩開口,“然後,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