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柳州城 三月二十三 晴
這天一大早，街道上就很熱鬧。
世希開店前照例先給父母上香。
桃花在旁看著世希母親的牌位，顧自念起牌位上的名字：“郝……桃花，果然和我同名同姓。”
可是桃花看著世希虔誠上香的樣子，在世希耳邊說道：“別拜了別拜了，你父母都沒有反應，我看早已投胎了。”
拜過父母，世希又到店鋪前堂點香拜了棺材神。
桃花不禁搖頭：“人開店，你開店；人開店拜財神，你開店拜棺材神——怪人。”
街道上還是人流匆匆，好像都趕著去看什麽熱鬧，這吸引了桃花。
一個夥計也被吸引了目光：“哎？東家，今天好像有熱鬧看哪！”
世希將香插在香爐裏。
幾個夥計都探著腦袋巴望著門外遠遠聚集著許多人的地方。
“那邊好熱鬧，不知道是幹什麽呢！”
“東家，我們去看看熱鬧吧？”
“是啊，東家，反正街坊都去了，咱們也去看看？”
世希也不好掃了幾人興致，便說：“你們去吧，我看店鋪。”
幾個夥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各個鬼機靈地笑著，不由分說拉起世希的手臂半推半就地將他拱出店鋪：
“哎呀~走吧走吧~東家~反正現在也沒生意~又不會有人來找咱們麻煩~走吧走吧~~~”
世希人已被推到街上，隻好無奈笑了笑，便跟著夥計們去看那街頭另一端的熱鬧去。
幾人來到街頭，原來那裏已經幾乎聚集了大半個城的人，街坊鄰居都圍在一個大型的氣派木台子前，台子後麵是一個木看台，看台上坐著幾個人，幾個人後麵站了一排彪形大漢的家丁。
看台前方的台子上左側一麵，擺了一個亭子那麽高的方形物事，整個物事都用一張大紅綢蓋得嚴嚴實實，看不出裏麵是什麽。
台子右側一麵，立了一根三層閣樓高的大柱，柱子上飄著一個大紅色的旗幡，幡上寫著四個大字：“雀屏選婿”。
這台子好氣派，桃花徑直飄到旗幡頂端，穩穩坐在柱子上麵，俯視圍觀人群：這是桃花來到這柳州城裏見到最多人的一次場麵了，高矮胖瘦、男女老幼，都眼巴巴地在圍著台子上看，一眼望過去，烏壓壓一片。
桃花又找了找世希的影子，找了半天，原來他和幾個夥計來得晚，被遠遠擋在人群外。
不多時，一個大漢上台，敲了敲手中鑼，使台下人群安靜下來。
然後，一個肥胖的中年男人和一個徐娘半老的華服婦人，走到台子前麵，那男人對眾人說起了話：
“諸位街坊鄰居！今日都聚到這兒，實在是我方家的福氣！作為本城的老居民，想必大家也了解不少！那我就長話短說了：我方文九膝下無子，隻有一個寶貝女兒，名喚寶書，年方十七，尚待字閨中。所以！今日這個‘雀屏選婿’，乃是為了小女選夫所設。不問出身貴賤，隻要為人老實，尚未婚配的青年男子，都可以上這擂台，一試高下！”
眾人喧嘩。
方文九繼續說：“規則很簡單，隻要來到擂台上的人，能讓我身後牢籠裏的孔雀開屏盛放，就可中選！”
又是一陣喧嘩，紛紛議論起來：
“原來是城裏大富之家方老爺擺擂台選婿啊！”
“方小姐雖然嬌生慣養不好伺候，但是要是娶了她，下半輩子不用愁啦！”
“話是這麽說，雀屏選婿……孔雀開不開屏，這又不是人決定的，那誰說的準？”
……烏拉烏拉烏拉烏拉有的沒的有的沒的……
“原來是有錢人嫁女兒。”桃花覺得有趣，突然就給她想到絕世主意：“啊！這樣剛剛好！李世希隻要中選，不就可以不用再賣棺材了？又可以娶老婆！以後沒人打沒人罵，就算生病也可以找最好的大夫吃最好的藥——當然也就沒危險啦！”
這樣想著，桃花信心滿滿。
桃花於是飄上台後麵的高高的看台，決定先幫李世希瞧瞧他這個未來媳婦是個什麽模樣。
桃花近看著端坐在看台正中間的眾所矚目的一身紫衫的貴氣少女，人果然生的白白嫩嫩嬌小玲瓏，可是那一雙大眼裏仿佛裝不下任何人，抬著下巴高傲得很，而且……而且桃花越看她，越覺得眼熟……
桃花終於想起李世希這未來媳婦她在哪見過了：前段時間那個到棺材店前假買棺材害李世希被打的公子，就是她女扮男裝的！真是有緣分！
桃花驗明正身後，滿意地坐在看台前的扶欄上，俯視擂台。
不一會，在眾人的鼓噪下，有一個十七八歲的富家公子耍著扇子翩翩走上擂台。
“方老爺，方夫人，小姐，小生有禮。”禮貌周全。
見這公子一表人才，方老爺心下大喜地上前兩步：“柳公子，可有把握？”
“小菜一碟。”胸有成竹。
“哼！”看台上方小姐冷哼一聲。
方老爺點點頭，向一旁大漢揮了揮手，大漢便走到那紅綢蓋著的高大東西前，猛地扯下紅綢，眾人見到紅綢裏麵的東西，立刻全場聒噪起來——
原來那是一個巨大的木製牢籠，籠子裏關著一隻深翠色的大長尾孔雀。
那隻孔雀在籠子裏見到這麽多人，嘎嘎地撕叫著，搗著爪子在籠子裏走來走去，似是緊張畏懼。
“看呀！那就叫孔雀！”
“呀~可真好看呀！”
“它尾巴真能打開嗎？打開以後什麽樣的？”
眾人紛紛議論。
那柳公子三兩步來到籠子前麵，對著那孔雀收起扇子，又打開扇子，又收起扇子，又打開扇子……
半天過去了，他就這樣提示鼓動著那孔雀，但孔雀還是隻顧走來走去嘶叫個沒完沒了。
半柱香後，柳公子滿頭是汗，恨不得收買那孔雀，但那孔雀就是不合作。
最後，方老爺示意大漢敲鑼，以示告終。
忽然看台上傳來一串銀鈴般的笑聲，原來是方小姐：
“哈哈哈哈~~~~蠢啊蠢啊！看你蠢的！快下去！別在這丟人現眼！”
那柳公子毫無麵子，灰頭土臉地被眾人哄下了台去。
過了一會，又有一個先生上來，手裏拿了一本書，在孔雀麵前一邊讀書裏的詩歌辭賦一邊開導孔雀開屏，還是失敗告終。
又過了一會，有個吹笛子的上來，狂吹一氣，樂曲悠揚，孔雀卻還是不領情。
再過了一會，有個農夫上來，在孔雀麵前大呼小叫，威脅恐嚇，孔雀還是無動於衷。
這樣一來二去，十幾個人都試了又試，都是失敗。
看到這些人的表演一個比一個愚蠢，看台上的方小姐都要笑得坐到地上了。
一個時辰後，再沒人敢上去——上去就是讓人笑話！
老實說，桃花也想不到，這些人有是方法可以讓這東西乖乖開屏。
“真是對牛彈琴。”站在人群最後麵的世希搖了搖頭，看得哭笑不得。
一個夥計也失笑：“對呀！這明明就是個畜牲，怎麽能用對人的方法對它呢？”
“也不盡然，其實它和人，有些地方也相似。”世希解釋道。
“是嗎？東家！你知道？”夥計們都看向世希。
世希朝幾個夥計點點頭，道：
“‘竹林幽翠清風裏，錦羽鋪開七彩屏。鳴唱為博誰青睞，婆娑回轉舞娉婷。’”
“有人寫過這樣一首詩，從中不難理解，這孔雀一類的特性。”
幾個夥計還是似懂非懂，各個撓頭抓耳。
世希笑看幾人遲鈍苦想模樣，索性直接道出玄機：“彩屏鋪開，為得人青睞，或舞或轉或娉婷之姿，都是引得它炫耀尾屏的。所以，在它麵前炫耀旋轉姿色娉婷，該是得當的方法。”
“原來是這樣！東家真行！”幾個夥計豁然開朗，全都崇拜地看著世希。
世希於是轉過頭繼續看那台上。
幾個夥計在旁邊竊竊私語了幾句，然後又古古怪怪地看著世希，突然其中一個夥計對世希說道：
“東家既然有門路，不如就上去試一試吧！”
“啊？”世希還不及反應，幾個夥計就一把抓著他狂推硬擠到擂台階梯前，再猛一推，他整個人就像紙片似的被吹到擂台上，還差點前仰摔倒。
一看到方老爺方夫人，不及他們反應，世希先抱拳緊張失笑：“一場誤會，在下告辭。”
哪知世希才一轉身，又被幾個夥計攔了回來，一個夥計高聲對眾人喊著：“不是誤會！我家東家真的有把握讓這畜牲開屏！”
有這幫夥計簇擁，桃花倒省事。
“你？！”不用等台下眾人哄他，方老爺也忍不下去，離世希老遠就嫌棄地大聲說著：“——快下去吧棺材希！這麽大好的日子，不想沾了你的晦氣！”
夥計不平道：“方老爺這話就不對了！是您自己說的，無論什麽人，都可以來試試！”
另一個夥計也幫腔：“——就是！我家東家一表人才，又有文采，一點也不輸人！”
聽到夥計的話，桃花從看台扶欄直接跳下到擂台上，然後走到世希身旁，轉頭看著方老爺肯定道：“我同意！”
“不要胡鬧了，今日是方小姐的好日子，莫要自討沒趣。”世希轉身急著要下擂台，“而且我絕無意高攀。”
幾個夥計正要去攔他，看台上有一個人聽到他最後那句話，突然立起，一下喝止了他的動作：“你站住！”
一身紫色長衫華貴飄逸，飄啊飄啊地就從看台的階梯飄逸到了擂台前麵來，一直飄到世希的身後：“棺材希！你給我站住！”
世希背後一涼，知道躲不掉這一遭了，無可奈何地轉過身去。
他對麵兩步遠，是怒氣衝衝瞪著他的方小姐。
桃花不禁拍手：李世希和他未來媳婦見麵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