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格沒有和他交流的欲望,隻覺得聒噪。

自己和別人不一樣,對於自己來說,死亡代表了新生,是離開這個世界奔赴下個世界的最好方式。

霍格想到這裏,抬頭看了看麵前的男生。所謂的病友都是無稽之談。

兩個人當中,會真正意義死亡的人就隻有海添。

海添還要說話的時候,忽然聽到了遠處有腳步聲,他側頭看向遠處,隱隱約約看到有人朝這邊跑過來,他看不清,人數很多,個個都穿著黑衣黑褲,在朦朧的畫麵中像是不知名的黑影。

海添看清楚那些保鏢時,對方已經走到跟前,衝輪椅上的男人畢恭畢敬地說:“霍總!”

海添尷尬地鬆開手,盡管不敢邁動雙腿,可他的身子卻還是朝一邊側了一點。

原來是個有錢人,兩個人之間的階級瞬間拉大……男人並不是沒錢治病而傷風悲秋的病友。

保鏢頭子看了海添一眼,低聲說了一句:“霍總……”

霍格沒說話,他眼神示意,下屬們領會到立馬推著他離開了。

“您的手術在這幾天就會安排好了,李教授……”

海添站在原地看著那個人被簇擁著離開,雖然自己剛才的舉動冒犯了對方,但那位霍總並不在意,當然也沒有繼續理會自己。

氣氛並不算尷尬,海添心大地想開了。

在醫院附近租住了短期出租屋,回去之後,房東阿姨過來敲門,送了他一塊西瓜。

海添坐在窗前,抬頭看著窗外的樹葉,這幾天回熱,葉尖尖打轉卷兒,葉片上也透露出一絲蔫黃色。

他過來的時候天氣才開始升溫,再過不久就要到秋天了。

桌麵上擺放著一個智能語音助手,是電子城的老板送的,摔了幾次後就壞了,海添想著可能是螺絲鬆動,如果修好了轉手賣也能賺點錢。

正巧手機響了起來。

海添靠坐椅子上,交疊著雙腿輕輕晃著,咬著西瓜。

“阿姨……”

“我這邊還行,快檢查了,應該不是什麽大問題,不過我還是想再確定一下。”

電話那邊的人擔心。

海添笑了一下,語氣輕快:“好不容易等到了預約,別浪費了,而且我最近在這邊找了份工作,工資挺好的,可能要過年才回家了。”

兩個人聊了近半個小時,最後因對麵要回去做晚飯而結束。

海添心情愉快地放下了手機,他想起了這幾天遇到的那個男人,微微歎了一口氣。

不過對方有錢,應該沒事。

海添歎了口氣,出租屋裏靜悄悄的,他的這一聲歎氣格外的長,慢悠悠地飄**在房間裏。

他搜到了這個語音智能助手的相關圖,一邊翻看一邊修理……

不知不覺在桌子上睡了過去,再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腦袋昏昏沉沉,海添頂著感冒去上班。

幾天後,他時不時去醫院,也終於從旁人口中整合出那個霍總的信息。

霍家大少爺,年紀輕輕就得了不治之症,身體日趨日下,最近打算動手術。豪門家族的恩怨情仇旁人說不清楚,大抵就是踩著同輩人上位,掃除了一切仇家後,他終於當上了霍家一把手。

家族企業盡入囊中。

如今沒有結婚,無兒無女,那些親戚都盼著他死。

不過霍總直接把旗下所有資產打包,全部給捐贈出去,一分錢都沒給其他親戚留下。

醫院裏條件不如家裏別院,不過霍格和家裏鬧翻,他懶得搬回去了。

海添惋惜了一下,心道將死之人,脾氣冷淡了一點也很正常。

海添在下午終於趕上了看病的預約。

李醫生最近很忙,護士提醒了幾句,可能沒多少時間上手術台,海添並沒有放在心上。

他也不急著動手術,還沒湊夠錢。

醫生看過片子之後,神情嚴肅,欲言又止。

“小夥子,你一個人來的?”

“是的,醫生我之前已經被確診是腦瘤了,我就是想問問做手術的時間最遲可以拖多久,”海添抿了抿唇,而後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道出了自己的窘境,“主要是……手術費還有其他後續費用,我還沒湊夠。”

“這樣啊……”醫生見他也不著急動手術,繼續往下說。

“你這個情況比較複雜,敢接這個手術的醫生挺少的。如果有動手術的想法還是早做準備吧,你不是說視力也下降了嗎?不排除日後有失明的可能。”

仔細檢測加一番交流之後,海添最後走出了病房門口,下一位等待看病的人急衝衝地進去,和他錯身而過。

走到樓梯口,走到一個沒人的地方,海添靠著牆身子下滑,最後無力地滑落在地。

他紅了眼眶,想活下去來檢查是真的,至於沒有手術錢也是真的。

海添最後無法抑製自己的情緒,抬手擦拭淚水,淚水從他的縫隙間不停地滴落下來。

他已經度過了初次聽到噩兆時的情緒動**期,本應該淡然地接受這件事情。

他早就知道病情不會有奇跡,也很難拿出足夠的錢去接受最好的治療,但求生的欲望讓他像無數病人一步一步地走上相似而麻木的求醫之路。

情緒在心中一點點堆積,他以為自己運氣好等待時間足夠長,預約上了名醫,病情也會如這次的好運一般,可能會……減緩惡化的速度。M.

但事實沒有。

海添蜷縮在角落裏,肩膀抖動,無聲地哭著,害怕哭聲會打擾到別人。

前幾天黃昏時的火燒雲漫爛無比,又或者是那一塊入口清涼沙甜的冰鎮西瓜,海添還沒修好電子城裏開店的老板送的那個語音智能助理,聽說可以陪人說話,他想聽聽。

而這座城市一般會在入冬後不久下小雪,他親眼想看一場雪。

霍格被下屬從樓上的無障礙通道推下來,上一層是專屬休息樓層,為防止其他看病病人勿入,電梯中該樓層不停。

霍格看到了那個幾次撞麵時總是掛著淡淡笑容的npc此刻心碎地哭著,哭的很好看,眼淚大顆大顆地掉著。

讓他覺得這個npc是不是水做的。

霍格:他是霍家人派來勾引我的?

係統:我尊敬的主人,經過掃描,他是因為疾病而痛哭。每天,有不少的npc會以各種形式出現在你的身邊,你和他的相遇不過是巧合。

霍格:是嗎?

保鏢說:“這裏你不應該上來……”

說著要進行驅趕,海添急忙忙說著對不起,搖搖晃晃地起身,起得太猛頭冒金星,眼前一閃跌倒在霍格腳邊的地麵上。

海添被救了,目前來說,主要是低血糖加精神壓力過大導致的昏厥。

護士說是霍總讓人送來的

“需要補充一點營養,低血糖還是挺危險的。”護士說,“霍總也有這個情況。”

所以知道低血糖的情況和後果,才會主動幫人。但送來就走了,也沒吩咐什麽,可能隻是不希望一具屍體出現並腐爛在自己日常經過的地方。

海添心中動容,不管過程,隻看結果……霍格救了自己。

以前幾次的經曆,海添還以為對方是個殺人不眨眼,長劍不沾血的男人。

休息之後海添就離開了醫院向住處走去,順路還買了一袋幾十塊錢的巧克力,他路過醫院外的小道,透過密密層層的植被,海添從樹木縫隙中看到了霍格的身影。

男人和以往一樣,安靜地待著,沐浴在黃昏暖色的光線下,整個人布上了一層溫柔的色調。

霍格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看到海添狼狽地從枝葉叢裏鑽出來,臉上被荊棘劃了一小道口子,眼神明亮帶笑。

在視線對上的一瞬間,霍格看到海添露出了笑容,不是生意場上的諂媚笑意,而是單純地笑了起來,一雙眼睛微微彎起來,眸中落了燦爛霞光。

一點都不像之前哭的稀裏糊塗的可憐樣。

海添看著霍格說:“您幫了我,我應該道謝還禮,但我來的匆忙,主要是怕下次不知道去哪裏見您。”

“護士說您也有低血糖……”

海添將手中的巧克力送過去,說:“我查了,這個挺有用的。”

海添本想給自己留一顆備用,手指抓了一顆,在空中停頓了許久,最後還是放進袋子裏。

霍格沒有動作,他的身體在慢慢的“冷卻”,等待著離去。

當海添手忙腳亂地報答恩情,把一整個袋子塞過去時,霍格垂眸看著這份謝禮。

霍格想起別人給自己送禮時,低三下氣,點頭哈腰,說話畢恭畢敬,話裏帶話……

而海添送禮的方式樸素中多了市井氣息,像是街坊鄰裏的推拉送禮,的確像這個貧窮npc所接觸到的環境而能幹出的事情了。

霍格望著海添,洗得發白的t恤,卡其色的廉價休閑褲,還有一雙最普通款式的白色帆布鞋……這禮物對自己異常廉價,恐怕是對方全身最高價值的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