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當然要折回去,隻不過不是為了那枚玉燕釵,而是為了更重要的事。

好不容才算計成今日的局麵,引得大軍兵臨城下,她怎麽能眼睜睜地看著華謖在最後關頭脫身逃走?

更何況,還有一個舒夜躲在暗處虎視眈眈,與其日夜提防不得安睡,不如賭上這最後一把,賭他會不會出現!

他雖然從未吐露過自己的身世隱秘,但薑宓也能從蛛絲馬跡中覺察到,他對華謖和薑家懷有強烈的恨意。

薑家早已被滅了九族,而華謖現在也深陷困境,舒夜要是想親手報仇的話,就必須抓住這個機會。

薑宓之前要故意支開昌意,也是為了這個緣故。

重活這一世,是報仇的信念支撐她走到現在的,眼看著一場大戲就要落幕,她怎能不守在旁邊,看完這一場恩怨糾葛的結局?

不知道,到底誰會先衝入皇城呢,是顏家人,還是晉軍?

她之前已經讓花影在皇城的東西兩門處埋下了炸藥,隻要點燃引信,便會將皇宮的最後一道屏障炸毀。

現在華謖恐怕還以為,皇城能夠抵擋一時半刻,容他從密道逃生吧。

可惜,他沒有這個機會了。

纖長的手指微微一動,火折子已被點燃,跳動的火苗映入薑宓漆黑的瞳眸中,卻無法暖化其中的冰封。

點燃印信後,她和花影靜靜等了片刻,終於聽到從遠處傳來的兩聲巨響。

顯然,炸藥已經起了作用,再過一會兒,恐怕敵軍就會像潮水樣向皇宮裏湧來。

他們最大的目標,顯然就是華謖。

聽說,顏韜已經許下賞金,誰能活捉華謖,便賞金千兩,封萬戶侯。

“好了,我們走吧。”將燒盡的火折子隨手丟開,薑宓握緊了那支玉燕釵,和花影一同走向乾元殿的方向。

她本以為,乾元殿門前一定是把守森嚴的,畢竟,華謖把僅存的禦林軍都帶在身邊了。

然而,還沒走到殿前,她已經覺出了不對勁。

緊閉的殿門前橫七豎八地躺了一地的人,卻沒有見到絲毫血跡,也沒見到有什麽外傷,不知他們是死了還是昏了。

花影上前檢查了一下,便頗為驚訝地回過頭來,把其中一具屍首的眉心處指給了薑宓看。

那人雙目圓睜,表情已經僵硬,眉心處卻有一個細小的血洞,要是不仔細看的話,幾乎都看不出來。

薑宓的腦海中迅速閃過一個宛如鬼魅的身影,是他,一定是傀儡師舒夜來了!

隻有他手中那若有若無的絲線,才能造成這樣的傷口!

死屍溫度尚存,顯然舒夜才剛剛離開。可是,從城門炸毀到現在,他怎麽可能這麽快就來到這裏?

除非……是他另有捷徑!

薑宓抬頭看向緊閉的殿門,表情若有所思。

此時此刻,因為帳幔都拉了下來而顯得異常陰暗的乾元殿內,華謖正驚懼交加地看著這個突然出現的黑衣人,下意識地問了出來:“你是怎麽進來的?”

舒夜隻是冷笑一聲,便抬手摘下了頭上的兜帽,把臉露了出來。

因為周圍太過昏暗,華謖眯著眼睛,費了半天勁才看清了他的長相。

那張臉充滿了妖邪之氣,看了就讓人覺得心裏不舒服,華謖盯著他看了半天,卻始終都想不起自己在什麽時候見過他。

“你是什麽人?”他終於想到了這個最應該問的問題。

幾乎是與此同時,薑宓也閃電般想起了從前見到舒夜時,他話中隱約透露的蛛絲馬跡。

他一直以來的目的,就是要顛覆整個夏國;他不止一次提到過薑家從前的老族長的名字,語氣滿是輕蔑;他稱呼楚國的皇帝為老匹夫,言語之間流露出的都是自傲。

還有現在,他竟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搶在大批敵軍前麵闖入宮中……

這些細節聯係在一起,薑宓心裏陡然生出個大膽的猜測來。

前世裏,她或許認識這個人。

就好像是上天故意安排的那樣,要借那個人的手來結束一切。

沉重的大門後麵,舒夜正盯著華謖緩緩走上前去,眸底滿是恨意。

“我是什麽人?”他冷笑著重複了一遍,“我是來取你性命的人!”

在他的步步緊逼下,華謖連連後退,直到膝窩撞上了龍椅,才勉強停了下來。

看到玉階之上的那把龍椅,舒夜的眸子閃過一抹幽光,臉上的表情極其複雜,有憤怒,有仇恨,還有……渴望。

“來人,來人!”華謖徒勞地叫嚷著。

隻可惜,他最後一批忠心的護衛,已經在門外悄無聲息地被解決了。

舒夜顯然比他更明白這一點,單薄的嘴角輕蔑地上揚,露出冷酷的笑意,眼神就好像是看見了獵物一樣,散發出嗜血的光澤。

而華謖卻明顯地流露出了緊張來,手指甚至**地抓住了龍椅的扶手。

看到他恐懼的樣子,舒夜的表情越發張揚。

就在他抬手的瞬間,華謖手背上的青筋也突然暴起,顯然是用了很大的力氣。

機括發動的聲音從龍椅下猝然傳來,舒夜眸光一沉,還以為是華謖想要逃走,於是出手更快了幾分。

隻是他沒想到,龍椅下的機關並不是用來逃命的,而是要置他於死地的陷阱。

腳下的地麵突然塌陷,舒夜的身子失去了平衡,目光仍然死死地盯住華謖,手中的透明絲線激射而出,雖然偏了準頭,但力度仍然足夠。

在身體被箭鏃射穿時,舒夜手中的絲線也穿透了華謖的身體。

隻可惜,位置偏了些,隻穿透了他的肩膀和腰側,並未傷及要害。

舒夜回手捂住受傷的胸口,眼裏充滿了不甘,卻已經沒有力氣再次出手了。

看到他艱難地掙紮了一下,最後還是沒能挪動腳步,華謖臉上揚起了得意而陰狠的笑容。

舒夜的臉已經因為憤怒和疼痛而扭曲了,他死死地盯著龍椅,微微發紫的嘴唇輕輕蠕動:“怎麽可能,這裏明明是……”

他那句質疑的話還沒說出來,身後的殿門就被人從外麵推開了。

“你離開的太久了,還不知道這裏的機關已經都變了。”薑宓清冷的聲音遠遠傳來。

“阿宓你來得正好,快來幫朕……”華謖的聲音裏也充滿了痛苦,那些古怪的絲線穿透了他的皮肉和骨頭,把他釘在了龍椅上。

舒夜看著走到旁邊的薑宓,眼底充滿了戾氣:“你知道了?”

薑宓微微一笑,對華謖說道:“你怎麽認不出來了,他是前朝三皇子,廢帝最喜愛的兒子。”

“不可能!”華謖皺眉,“他們早就被……”

在成功地奪得了皇位之後,他就下旨把所有和廢帝有關係的人都處死了,怎麽可能會放過這樣一個心腹大患?

等等……好像還有一個,廢帝的第三個兒子,在城破當天就在自己的寢宮裏放了一把火,自焚身亡了,最後被找到的也隻有一具焦黑的屍體而已。

難道,他並沒有死?

想到這一點之後,華謖並沒有感到絲毫恐懼,反而放聲大笑:“好啊,你那個無能的父皇死在了朕的手裏,你也是一樣,隻有朕才是天命所歸!”

他狂笑不止,直到牽動了身上的傷處,銳痛入骨,這才稍微收斂。

舒夜籌謀了多年的複仇最終還是功虧一簣,眼裏不禁充滿了憤恨。

但是,當他的目光落到華謖身上的某處時,表情卻突然變了,單薄的嘴唇扭曲成了上揚的弧度,嘴角閃爍著嘲諷。

華謖還沒有發覺他的異樣,隻是催促薑宓上前幫他。

薑宓卻一直站在原地沒有動,嘴角抿起淺淺一點笑痕。

華謖掙紮了兩下,卻沒能從龍椅上下來,臉色也漸漸地變了。

“你笑什麽?”他皺眉看著舒夜。

舒夜身上的血都快流得差不多了,卻還在硬撐著。此刻他發白的嘴唇微微顫動,聲音裏卻充滿了笑意:“我是走不了了,你也是一樣。”

“你做夢,等那些亂臣賊子衝進來的時候,朕早就……”

他這句狂妄的話還沒有說完,就突然停了下來。

舒夜挑了挑眉毛,斷斷續續地說道:“怎麽……現在才發現,可是有點兒……晚了。”

“這……這是怎麽回事!”華謖看著自己衣服上的血跡,驚愕地瞪大了眼睛。

從他傷口中流出的血,並不是紅色的,而是黑色的,而且還很粘稠。

舒夜笑了笑,用盡最後的力氣轉向了薑宓:“沒想到……最後贏的人……是你。”早知如此,他就不該對這個女人手下留情。

她竟然能一語說出他的身份,或許,自己的到來也是在她預料之中的吧。

不甘心地把手伸向了龍椅的方向,舒夜的眼睛裏充滿了血絲,透露出瘋狂的渴望。

他毀掉自己的容貌,經曆拆骨換皮的痛苦,才得到了一張新的臉。他在北方蠻族部落裏隱忍多年,就是為了帶大軍**,奪回本該屬於他的皇位。

然而,隻成功了一半,他卻不得不止步在皇位前了。

薑宓冷冷地看著他:“你和你父皇一樣暴虐殘忍,不配坐上皇位。”

舒夜癱軟在地上,眼角露出一絲譏諷。

薑宓當然明白他的意思,目光淡淡地瞟向了華謖:“當然,他也不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