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章 還要多久才能見到你
我活了將近三十年，自從爸爸出事之後，我從未想過有一天我的媽媽會再一次用這樣心疼又溫柔的話來表達自己的擔憂，也從未想過有一天，那個一門心思想要置我心愛的男人於死地的媽媽，會為了我不惜跟自己的盟友鬧翻，甚至連保命符都抬出來……
沈清變了，變的太多太多了。
她的眼睛裏麵依舊是飽經風霜，灰敗不已，她的眼角眉梢已經是細紋遍布，處處朝顯著她已經不複年輕的事實……
我躺在地上，渾身無力又疲倦不已，看著沈清跪趴在我的身邊，眼眶微微的有些發紅的樣子。我想伸手安慰一下她，我都做不到。
半晌，我動了動嘴唇，眼神恍惚的說道：“沒什麽，隻是覺得沒太有力氣。”
沈清斂下眉毛，粗糲的手掌不斷地摩挲著我的手，絮絮叨叨的說道：“小念，媽媽是不是做錯了？我是不是把你也連累了？你變成這個樣子……都是因為我……”
我沉重的呼吸著，眼皮子又開始打架，卻努力的搖頭，勸慰道：“怎麽會？從跟了陸雲非那天起，我就做好了一切準備，你不用自責，有些事我能猜得到……”
對，沒錯，很多事情，我都能猜得到，但是我選擇裝作不知道的樣子，目的不過就是想要讓彼此安安穩穩的繼續過下去而已。
“小念，你放心，媽媽不會讓你出事的，你放心！”沈清將自己的臉貼在我的手上，聲音有些沙啞的響了起來，“小念，你是不是真的就那麽喜歡陸雲非？”
不知道是不是藥效的問題，我的手指動了動，溫聲道：“我跟他，早就過了喜歡的年齡了。三十歲的人了，哪裏還有愛情可言？就算有，這麽多年來，我們分分合合的也把愛情的那點火苗給消耗殆盡了……”
沈清緩緩坐在地上，倒真像是一個媽媽在聽著自己的女兒訴說愛情裏麵的苦和甜一樣，聽到我這樣說，她有些微微的不解，輕聲道：“那你還……”
“我沒有家，從爸爸去世開始，我就沒有家了……”我閉了閉眼睛，覺得渾身疲憊不堪，聲音也不由自主的降了下來，“沒有人會關心我吃得飽不飽，穿得暖不暖，沒人會關心我今天有沒有受欺負，有沒有交朋友，甚至沒有人會在意我是否還活著……”
孤兒院的生活曾經讓我看清了這個世界的冷漠，那一段時間裏麵，我甚至存了不想活下去的念頭，可我怕死，所以即便沒人在意，我也沒輕賤了自己的性命。
沈清聽我這麽說，臉色微微一變，有些愧疚的低下了頭，粗糲的手指卻緊緊的握在了一起，泄露了她此時此刻心裏麵的那股難過和悲傷。
“對不起，是媽媽那時候……”沈清伸手捂住自己的眼睛，聲音有些哽咽，“那時候的我，隻想著趕緊跟陸峰離開，忘記了……你也還隻是一個小孩子，會期望有一個溫馨的家，有愛你的爸媽……”
要說當年沈清丟下我跟陸峰離開的事情，我是厭惡和仇恨的，她身為一個母親。卻寧願為了自己的幸福丟下我不管不顧的離開，這怎麽能讓我不去恨？
可是現在，反觀我自己，不僅為了陸雲非而對沈清不聞不問，甚至還屢次為了陸雲非著想，放棄了那個還未出生的小生命，更甚至。連陸憶還在文森特的手裏的時候，我想到的也還是讓陸雲非率先脫離險境……
雖然現在陸雲非已經將陸憶和琳達一並救走，但是我卻不得不承認當時我的心態並沒有多麽正確，我在意陸雲非勝過任何人，這本身就是一種病態。
“陸雲非，是這個世界上第一個讓我明白，我不是沒有家的，我不是沒人要的，也會有人肯為了我精心謀劃十多年，就為了把我網在他的世界裏麵，再也無法逃離，媽，也許你不相信，陸雲非對於我來說，早就不單單是愛情裏麵的另一半，他就像是我身上的器官，動一下，心髒就會一抽一抽的疼……”
我不知道這樣跟沈清說陸雲非對我的意義，沈清會不會理解並且支持，但我知道，母女之間闊別多年後的第一次交心，帶給沈清的震撼絕對不是一點兩點。
沈清咬了咬嘴唇，好半天才遲疑地開口，“那如果有一天，陸雲非他……被抓了，你會怎麽做？”
被抓了……？
——你不是想讓陸雲非身敗名裂嗎？那些讓陸家永遠翻不了身的東西在我的手裏，我若是不想給，任憑誰都找不到！
腦海之中突然閃過了之前沈清跟文森特所說過的話，心裏莫名的有些難受。
我依舊閉著眼睛，聲音雖然虛弱卻是十分的堅定，“我不會等他，從此，再也不會等他。”
“你——”
沈清一臉詫異地看著我，似乎是十分不能理解我說這樣話的意思。
我穩了穩心神，輕輕的喘息了兩下後。緩緩道：“九年，媽，我跟陸雲非分分合合了九年，我等了他無數次，這一次，我不想在等他了，我想陪著他，能並肩絕不躲在他的身後。”
我不會再等陸雲非，可是我會一直陪在他的身邊，不管是好是壞，未來是憂是喜，我都會留在陸雲非的身邊，不離不棄。
“小念！”沈清狠狠皺眉，看著我的眼神莫名的多了些我說不上來的複雜情緒。
我緩緩抬了抬胳膊。按在沈清的手背上，輕聲道：“媽，收手吧，上一輩的恩怨，不要再讓我們承受了好麽？陸憶還小，他不能在失去爸爸的基礎上，在失去媽媽……”
“你在威脅我？！”
沈清突然放大了音量，看著我不斷地搖著頭，“你這句話的意思是在告訴我，如果我把陸雲非送進監獄，你就會陪著他進去？那如果我讓他死了呢？你會不會也陪著他去死？！”
我點頭，“會！無論結果如何，我都會陪在他身邊。”
我沒想威脅沈清，隻是覺得有些心疼，有些心疼莫名承受了這一切的我和陸雲非，上一輩的恩怨，為什麽要讓我們這一輩承受呢？
沈清眼睛猛地瞪圓了，她幾乎有些承受不住的要跳起來，“你這樣跟我有什麽區別？陸憶還這麽小，你……”
“我是你的女兒，我的身體裏麵流淌著你對愛情無比瘋狂的血。媽，你會比我更清楚我最終的選擇是什麽。”
我睜開眼睛，看著沈清眼神裏麵的不敢置信，微微眨了眨眼睛，有些感歎的說道：“他其實膽子很小的，別看他在你們的麵前，那樣強大不可抵擋，其實他的膽子可小了，真的……我第一次知道你跟陸家恩怨的時候，他連我洗澡都守在門外，我早上出門買個早餐，他都能發瘋一樣找遍全世界……”
“……”沈清皺了皺眉毛，臉色漸漸緩和下來，卻並沒有開口打斷我的話。
“他嘴巴很壞，心腹很?，可是就是這樣的他，還是會對我說‘從遇見你的那天起，我就沒想過要分開’還是會對我說‘你信命，我不信，對你，我尤其不信’……”
“……”
“他外表成熟。可是內心還是個愛吃醋的小孩子，我對陸憶好一點，他就會生氣，我在他的麵前提幾句薄少傾，他就會抓狂的恨不能撲過來咬死我，可是最後卻又舍不得下嘴，隻能冷著臉不搭理我……”
“……”
“他做事心狠手辣，不顧及人情，可是他會給我從小攤上買我喜歡的驢打滾，會背著我走在大馬路上輕聲安慰，會小心翼翼的摸著我鼓起來的肚子感受孩子的脈動，也會孩子氣的衝我嚎嚎，要一個女兒……”
“……”
“他最擅長口是心非，明明早就將我規劃到了他的未來裏麵，卻一直死撐著跟我說其實他沒那麽愛我，其實我不好，哪裏都不夠好，可是他卻總是一邊?認我的話，一邊寵我入骨……”
“……”
“他是全世界最不會照顧自己身體的人，他有胃病，自己卻不覺忽，我一離開，他就酗酒，全然不顧忌自己那個胃是否承受得了，媽，你看，離開我，陸雲非連基本的照顧自己的本事都沒有。這樣的他……我怎麽狠得下心離開？我又怎麽可能會放心他自己生活？”
“……”
“我欠他的東西很多，我欠他一句對不起，我欠他一句我愛你，我甚至欠他一個承諾，一個承諾不離不棄的誓言，媽，收手吧，我跟他還有很多很多想要一起走過的未來，我不想留著遺憾，也不想看著他因為我而頹敗下去……”
“……”
沈清十分沉?的看著我，眼神複雜，不知道在想著些什麽東西……
過了好長的一段時間製後，沈清咬著唇，視線掃過我蒼白虛弱的臉，聲音有些沙啞，“小念，就算我肯放手，陸雲非也鬥不過文森特的，文森特現在布下了死局，就等著陸雲非來送死，在這種情況下。你覺得陸雲非多一個敵人或者少一個敵人有什麽區別？”
“結果也許沒什麽區別，但是，對於我跟陸雲非來說，這就是另一種程度上的意義，起碼，雲非會覺得你已經認可了我們，哪怕……結果再不好，我們也心滿意足。”
我搖了搖頭，不知道是不是身上的藥效退了，我現在已經沒有之前那麽疲憊了，相信，等被陸雲非發現來救我的時候，我就有足夠的力氣跟他離開……
沈清抿了抿唇，不知道算不算妥協的開口，“嗯，我會好好考慮一下這個事情的，但是……小念，不要再忤逆文森特，那個人心術不正。”
我點了點頭，視線緩緩落向了一直被關著的車庫大門。
陸雲非，我究竟還要等多久，才能再一次見到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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