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還未降臨，山路開下去路況漸好，少了叢生的荊棘，衝擊平原上的石子遠比陡峭的山坡平坦。
這裏是作戰難度最小的D級地點，暴露在平原上的喪屍很容易被槍法稍準的狙擊手爆頭，山裏喪屍的數量不足以形成集體行進的喪屍潮，大部分是被引誘到這裏來進行射殺的，橫七豎八的人類和喪屍屍體和大片的血跡將鵝卵石和沙礫染得無比斑駁，浸痛了這片苦難深重的土地。
沈梁打開車門，從輪胎邊撿起一把染血的柯爾特，用車上的抹布擦了擦，放進腿上的槍套裏。
白色製服，金色十字架花紋，這是彌賽亞基地的一級治療係異能者，衝前鋒的奶盾，沈梁俯身幫他合了眼，一言不發回到了車上。
泡芙還是穿著沈梁的外套，裏麵的襯衫和迷彩褲變成了那件珊瑚絨睡衣，在車裏也好好戴著帽子，沒有露出耳朵和尾巴。
那條銀製絞殺鏈被他裝進了睡衣口袋，看起來就像一件毫無殺傷力的裝飾品。
他抱著那個狼耳紙箱屈起雙腿坐在副駕，靠在座椅上，難得安靜地啃著壓縮餅幹，一會兒看看沈梁，一會兒看看窗外枯黃的大地。
沈梁單手開著車，另一隻手拿著香煙，搭在車窗讓呼嘯的北風加速它的燃燒。他不抽，隻是點著，平靜而深邃的鷹目望著前方，氣壓稍低。
“喂！喂！0879!停下！”
0879是這輛車的車牌尾號，沈梁撣了撣煙灰，看清楚了直線方向100米以外的兩位異能者。火紅十字架和濃綠十字架，攻擊和防禦的經典組合。
“這裏是彌賽亞基地中心區二級異能者！請求您的支援！”
沈梁踩了刹車，將車停在距離他們幾米之外的地方，降下了泡芙那邊的車窗：“發生什麽事了？”
他沒穿白色醫護製服，泡芙的外套上倒是印著金色十字架，厚棉服，不含羽絨，是基地提供給一級異能者購買的。
一級治療係異能者。
那胸口繡著綠色十字架花紋的異能者打量了他們一番，沈梁穿著寬鬆的衛衣看不出精悍的肌肉，溫和的麵容看上去很好說話，這個少年就更不用說了，比那些老爺養的雛兒還嬌氣白軟，兩下就能打哭，順道還能賣給黑金大賺一筆。
就是不知道這兩個廢物哪來的車。
“我的同伴受傷了，都是一個基地的，就麻煩你們送我們回去吧。”
沈梁自然不會忽略那個眼神，這個異能者算是能隱藏心思的，隻一瞬間便收回了目光。他的製服非常服帖整潔，腿上綁著皮質的槍套和刀鞘，那個倒地的異能者懷裏還抱著M12衝鋒槍，看上去來頭不小。
“送你們回去，我們能得到什麽好處呢？”沈梁夾煙的手指輕叩窗口的合金，臉上的笑容滴水不漏，“我們都是勉強糊口的普通幸存者，一路走過來不容易的。”
“順路還要好處？”
“一兩個辛苦費總要給的吧，誰也不欠誰。”
那異能者眯起眼危險地盯著沈梁放在方向盤上的手，右手已經去摸槍套中的柯爾特，他看上了這輛車，這兩個廢物敬酒不吃吃罰酒，就別怪他翻臉不認人。
“你以為你在跟誰說話呢？下賤的普通居民——讓你大爺搭個順風車算給你臉了，再逼逼我打死這小娘們兒！”
槍拔出的同一瞬間，沈梁將手上的煙頭精準猛擲向那個豬頭，放低副駕的座椅想越過泡芙打開門撞擊，卻沒想到泡芙比他更快一步。煙頭燙傷了那個異能者一隻眼睛，鋒利的狼爪直接撕掉了半張臉，疼痛感還沒襲來，鮮血就已經流了滿身。
沈梁也愣了一秒，下一刻，柯爾特槍膛內的子彈伴隨著高分貝的慘叫聲砰砰亂飛，擊碎了上升到一半的窗玻璃，泡芙從窗戶跳出去，悶聲不吭地踢斷了他的右手腕骨。
二級防禦異能者除了身體強度增加，還往往會出現伴生防禦工具，身上的骨骼和肌肉無異於銅牆鐵壁，普通子彈都無法擊穿他們的防禦層，更別說隻是那樣看起來毫不費力的一踢。
泡芙麵無表情地撿起地上沾血的柯爾特，無比矯捷地又從窗戶跳了進來，遞給駕駛位上的沈梁。
他剛剛看見他在撿這個。
“媽……媽的，什麽怪物！什麽怪物？！”
沈梁接過已經推彈上膛的手|槍，稍微瞄準一下，朝不遠處雙手持槍準備發起突然襲擊的攻擊係異能者開了一槍，一槍打爆了M12衝鋒槍的彈匣。
火藥燃氣迅速逸散，扣動扳機的瞬間也是啞火的瞬間，那異能者還沒見過這種陣仗，一時間被嚇得六神無主，哆哆嗦嗦地拿出防彈衣下藏著的備用彈匣，繼續被沈梁精準擊中，80發子彈無一幸免。
“放、放過我……我有晶核，有很多晶核，你要多少都給你……你要美女嗎……我養著好多美女，你放過我……”
沈梁下了車，拿走了他懷裏的M12衝鋒槍和剩餘兩支20發彈匣。這個異能者無法走動，看樣子是從山上摔下來不幸摔斷了腿，鮮紅的血液暈濕了迷彩褲，失血過多導致臉色煞白，再多等一會兒，附近的喪屍就會聞著味道來開飯了。
“都末世了，你還有心思養美女啊？你掙的那點夠你自己活下去嗎？”沈梁半開玩笑地說著，笑意淺淺地浮在深黑的瞳孔上，並不落到實處。
“ 中心區你想不到的可多了！男男女女好玩兒著呢！”那人突然得意地說了一句，沈梁卻沒附和巴結他，依舊掛著他那一貫的表情，用一種極其詭異的眼神盯著他看，“大家……所有人都這麽玩兒，總有不想出任務的，這樣對所有人都好……”
沈梁不置可否，沒有在這個話題上繼續和他深入探討下去。他用槍口指了指他血淋淋的腿，腿骨戳穿了皮肉慘白地露在外麵，深紅的血絲和骨髓依稀可見。
“你這個程度，已經廢了，目前沒有哪個醫生救得回來。”
這句話實實在在地戳到了他的痛處，二階攻擊係異能者，中心區高等人，平時隊伍裏搶著巴結的強者，竟因為不慎摔下山崖成為殘廢，他這樣子回基地，一定會被中心區的人排擠……
“你懂個屁！老子是首席指揮官的弟弟周銘瑞的保鏢！最受首席指揮官看重！指揮官大人一定會救我的……一定會的……你這賤民根本沒見識過什麽是真正的異能醫療！”
他發了狂似的大罵出聲，沈梁卻隻是搖了搖頭，眼神中閃爍著帶有輕蔑的微笑：“你知道周銘瑞對於他哥來說算什麽嗎？”
“……周小少爺是指揮官最珍愛的親人。”
沈梁笑得更深了：“你想知道為什麽周銘凱那麽愛他的弟弟，卻總是時不時把他弟弟的保鏢派出去做任務嗎？”
“因為……因為指揮官把基地內所有人一視同仁……媽的，你到底想說什麽？！”
這話沒人相信，但還是像信條一樣被說出來。這是彌賽亞基地最初的承諾——所有幸存者朋友平等地守護基地，享受基地的資源。
“你想知道你為什麽會從山崖上摔下來嗎？不慎摔倒？二級攻擊係異能者可不會蠢到這個地步。”沈梁真實地憐愛了這個忠誠的走狗一把，“你要不要問問你親愛的好隊友……是不是收了周銘凱的好處？”
身後突然掃來一陣刀風，沈梁掐準時機從原地跳開，回頭一看，綠色製服的防禦係異能者正單手握著一柄巨斧，滿臉陰沉地盯著他。
伴生防禦武器是巨斧的防禦係異能者其實挺多，這種巨斧殺傷力一般，但能以斧軸為圓心開啟一個防禦層，在猛砍敵人的時候保證自己不受傷害。
還有一個特點，在被暴力攻破的瞬間會發出獨特的異能攻擊，爆破性極強。
他揮著巨斧過來，沈梁卻沒有使用那把M12衝鋒槍，那是留給泡芙的防身武器，剛剛那樣跳出去攻擊的動作太危險了，但凡配合作戰的人員遠程射來一枚子彈……
沈梁捏了捏雙手，指骨哢哢響了幾聲，朝著異能者嘲諷地勾起唇角：“你以為你在為誰做事？尊貴的基地首領？要不要我告訴你，其實他就是個——”
泡芙不知道什麽時候繞到了異能者身後，狠狠一爪直接抓爆了伴生巨斧的防禦層，威力巨大的異能衝擊朝四周轟擊而去，沈梁調動晶核內部的精神力抬手相擋，泡芙卻被橫波擊飛出去，猛地撞到了車門上，發出砰的一聲悶響。
另一位異能者直接吐血，兩腿一蹬暈厥了過去。
“泡芙！”
沈梁來不及想太多，拔腿就往泡芙的方向跑，異能衝擊的餘波還在繼續，精神力的使用範圍很小，他必須接觸到泡芙才能把精神力覆蓋在他身上保護他免受傷害。
“沈。”
泡芙從地上爬起來，雪白的臉頰被蹭髒了，帽子也被氣流掀了下來，那異能者看到了他頭上毛茸茸的狼耳，大聲地尖叫著怪物。
怪物。
他是怪物。
沈梁拉住泡芙的手腕，卻被他一把甩開了。泡芙抖了抖耳朵，直直地朝那個異能者衝過去，正麵迎上那把鋒利無比的巨斧，斧刃在半空中一頓亂劈，好幾次擦過泡芙雪白的發絲和耳廓，泡芙卻絲毫不覺得危險似的，跳起來朝他胸口飛蹬一腳，雙手搶過緊緊焊在異能者掌心的伴生防禦武器，利落地揮斧砍下了異能者的頭顱。
動脈噴血，濺了泡芙一身。右眼上幾天沒換的醫療紗布上星星點點地紅了起來，人類的血液浸到了紗布下灰色的瞳仁中。
他忍著右眼的刺痛和身上的撞傷回頭看沈梁，臉上的表情十分茫然，那柄巨斧重達幾十公斤，他卻忘了鬆手，像是被嚇懵了一樣。
沈梁也看著他，並不靠近，微冷的目光裏帶著不輕不重的探究。
沒有擁抱，沒有安慰，也沒有獎勵。泡芙覺得胸口悶悶的，有一塊地方被他的目光刺傷了，碰一下都酸澀。
他是怪物。
“你知道剛剛有多危險嗎？”
泡芙不懂傷心是怎樣一種滋味，隻覺得喉嚨泛苦，他扔開巨斧，用雙手掐了掐自己的脖子，想讓那種苦味減輕一點。
沈梁快步走過去扯開他的雙手，臉色比剛剛還難看，幾乎是陰沉得嚇人：“你在做什麽？”
泡芙委屈地抿起唇，雪白柔軟的狼耳耷拉著，喉結滾了滾，卻沒說話。
沈梁低頭看他，用手指托起他耳邊一縷被削短的白發，指腹緩慢地撚了撚。
“剛剛要是慢了一點，你讓我怎麽辦？”
“泡芙，不是說有危險就要往前衝，在衝鋒之前請你保證自己的安全好嗎？戰場之上數不清的意外，你再那麽莽撞……”
泡芙聽不懂他一長串劈裏啪啦地在念叨些什麽，隻知道是在教訓他，委屈到極點脾氣也就爆了，發了狠似的推了沈梁一把，卻被沈梁攥住手腕抱進了懷裏。
他身上全是血，沈梁抱了之後才反應過來，但後悔已經晚了。
泡芙兩隻手被沈梁反鎖在背後，明明很輕鬆就能掙開，就像他剛剛甩開沈梁的手那樣，但現在卻溫順地待在他寬厚有力的掌心，白皙微紅的指節輕輕蜷縮。
這其實並不算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擁抱，沈梁看他像隻鼓鼓囊囊的河豚一樣慢慢消了氣，也就鬆開了製住他的手。
那具無頭屍體堅如鐵壁，身上甚至連防彈衣都沒穿。沈梁給泡芙擦了擦臉上的血跡，沉默地盯了他一會兒，稍退半步，走到屍體旁邊撕開了那件綠色製服。
製服下的黑色烙印，繁複的十字架花紋像暗處的蜘蛛一樣爬在心口的位置，製服內袋裏露出金色的一角，那是沈梁無比熟悉的物件。
六邊形金色徽章，繡著利劍和厚盾，代表著彌賽亞基地的高級榮譽和尊貴身份——
首席指揮官周銘凱的私人近衛。
作者有話說：
感謝小天使的觀閱！麽麽嘰！感謝在2022-02-16 14:59:20~2022-02-17 14:36:1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疙瘩一般大、DearAlkaid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疙瘩一般大 13瓶；愛你呀！ 5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