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去。”

中心大樓擁有整個基地唯一一部電梯, 能乘坐這部電梯的隻有首席指揮官及其親衛,連精英團上去開會都得老老實實爬樓梯。

四樓,辦公室門開著。

熟悉的陳設,單調黑灰的辦公桌椅和牆壁, 讓人無端覺得沉悶窒息。

周銘凱靠著窗, 斜斜地睨過來。

他穿著合身的西裝,襯衫潔白嶄新, 袖口精致講究, 肩寬腰窄, 麵容深邃, 脖頸處露出青黑色的紋身。

一看就不是在末世戰場之上摸爬滾打的人。

“你就是沈梁?”

他朝陸飛揮了揮手, 示意他出去。

沈梁微笑:“我說我不是, 指揮官信嗎?”

周銘凱挑了挑眉, 低低地笑了起來。指間的煙熄了, 猩紅的火焰在空氣中留下淡淡的殘影。

“知道我找你幹什麽嗎?”

沈梁走過去, 拿起他辦公桌上嶄新的USP□□, 在手中隨意轉了一圈:“如果我知道,可能就不會來了。”

“怎麽會。”周銘凱不動聲色地打量著他, 香煙在煙灰缸中碾得變形, 卻容忍了他的冒犯。

連沈梁都覺得很奇怪。

性格多疑、陰晴不定的周銘凱,怎麽會容許一個陌生人在他的地盤拿起槍支。

他們這一世, 僅僅這一麵之緣。

“我聽說了你被降級到F區的事情,覺得非常可惜。二級治療係異能者,以你的才能堪當大任, 卻不得已在F區蒙塵, 這是基地對你的虧欠。”周銘凱走過來, 在離沈梁隻有兩步遠的地方停下, 伸手觸碰他胸口的金色十字架徽章。

“那個孟年現在已經被逐出精英團了,如果你還覺得不解氣,就把他降到F區。”

沈梁退後一步,拉開與周銘凱的距離,臉上微笑不變。

“那把他逐出基地如何呢?”

周銘凱眉峰微動,像是有些意外。

夠狠毒,他想,但多了些鋒芒,不好管束。

“開個玩笑而已,孟審判長好歹是二級攻擊係異能者,也算是基地元老了,怎麽能說動就動。”

周銘凱靠在辦公桌邊,看起來沒什麽架子,右手撐在桌沿時,露出了青黑色一截吐著信子的黑曼巴蛇頭:“我還以為你說真的,差點就要動手了呢。”

沈梁看了眼他無名指上那枚銀戒,不合時宜地想起了很久遠的事情。

他微偏著頭,忍住自己幾欲作嘔的神情。

“指揮官找我到底什麽事,不妨直說。”

周銘凱對他的語氣感到很新奇,從小到大都沒人對他這樣不客氣,無論是末世來臨前還是末世來臨後,他都是當之無愧的天之驕子。

“你就這麽急著走嗎?這裏難道不比F區好?”

周銘凱指向窗外,遠瞰著中心區繁華的貿易區和鋪滿白雪的文化廣場,交織的居民和異能者軍隊,這裏是高等級異能者的家。

“是啊,F區土地貧瘠,資源匱乏,連一盞煤油燈都是金貴是物資,大雪降臨,每一個晚上都是無數居民的最後一夜,哪裏比得上中心區歌舞升平,其樂融融呢?”

“你當真以為我不會殺你麽?”

周銘凱的臉色突然變得異常陰鬱,同時還隱隱有要發怒狂躁的意思,沈梁輕笑一聲,說:“我哪句說得不對嗎?”

“陸飛。”

強勁支配的精神力從門外穿來,特意避過了周銘凱。比喪屍感知Pro更為恐怖的精神壓製,看來這位陸秘書快升到第三級了。

沈梁隻是一級,且特意隱藏著自己的精神力以免被同係異能者發現,在麵對這樣的壓製下臉色瞬間發白,掌心浸出了冷汗。

心肺,在絞痛著。

“現實就是如此,你看哪個基地沒有外城、內城和中心區之別?無用之人當然無法享受最優等的資源待遇,這種準則在哪裏都一樣有效。”周銘凱欣賞著他隱忍的表情,看著這七分相似的麵容上,永遠一副氣定神閑的微笑表情終於破裂,一股陌生而熟悉的施虐欲在他心中滋蔓開來。

“陸飛。”

在新一輪精神壓製潮襲來之前,沈梁突然開口說了句話。

“你想找到孟初和嗎?”

——

傍晚,18:00 p.m.

天已經完全黑了,走在路上,呼嘯的寒風將製服外套吹得獵獵作響。道路的盡頭,那間木屋沒有亮著燈。

泡芙有聽他的話,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嗎?

大概有吧。

沈梁回想著這段時間他們的相處,總體來說,泡芙還是很聽話的。

深淺相仿的腳印在雪中蔓延,沈梁在冷風中站了一會兒,捋清楚今天在那間辦公室談下的事情。

佇立良久,才回到這間簡陋的小木屋,吱呀一聲推開了門。

屋子裏和外麵一樣冷,沒有燒煤炭,借著窗外的微光能隱約看到**蜷縮著的一團,沈梁在口袋裏摸了兩下打火機,突然很想抽根煙。

“這麽早就睡了嗎?”

他放低聲音,脫下外套。

沒有回應。

連呼吸都微不可聞。

沈梁以為他睡著了,走到桌邊想把外套搭在椅背上,卻發現桌子倒了,木椅也散架了,地板被撬起來很多塊,原本裝煤炭的小鐵盆也扣在地上。

他忍不住按了按太陽穴,回頭看向背對著他睡覺的泡芙。

泡芙沒蓋被子,隻是蜷縮成一團,兩隻毛茸茸的耳朵朝兩邊耷拉著,尾巴被籠在外套之下。

在某個瞬間,沈梁很想抓著那條大尾巴好好收拾他一頓,讓他以後再也不敢幹這種壞事。

他不喜歡不聽話的雪狼,這一點他早就和泡芙強調過了,但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這樣的念頭卻在漸漸動搖。

沈梁忍住收拾他的衝動,暗歎一聲,默默給他拉過了床尾的棉被。

他盡量不打擾他睡覺,蓋好後就收手撤身,但手收到一半,黑夜之中,一隻溫熱的手卻緊緊地箍住了他的手腕。

尖銳的指甲抵在他的腕動脈處,沈梁卻沒什麽危險意識一樣,用另一隻手捋了捋泡芙額邊的雪發。

“原來是裝睡呢,小壞蛋,看看你都幹了什麽好事,盡會給我添亂,明天又有的忙了。”

泡芙翻過身,平躺下來,那隻幽綠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沈梁,帶著些殘忍和凶狠,眼底卻閃爍著一層很薄的淚意,不像是盯著獵物,而隻是盯著一個很在乎、很在乎的人。

被他這麽盯著,沈梁都不忍心再責怪他了。

“好了,怎麽這麽一副委屈巴巴的樣子,吃晚飯沒有?”

他左手被泡芙緊緊攥著,右手放在泡芙後頸,托著他從**坐起來。泡芙手上力氣很大,身上卻軟綿綿的一樣,任由沈梁把他按進懷裏。

“嗚……”

泡芙靠在他肩上,抓住他的衣襟,咬著唇悲傷地嗚咽。

“怎麽了寶貝,誰欺負你了?”

“沈……”

沈梁無奈,隻能慢慢哄:“我哪裏欺負你了?我也沒辦法,那個人位高權重,明麵上違逆他隻會惹上更大的麻煩。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我也不想去見他,別不高興了。”

“殺了……不就好了……”

泡芙不停地嗅著他身上陌生的氣息,那讓他的鼻子有點酸。那隻被遮在紗布之下的灰瞳越來越痛,他卻隻是咬著唇,沒有和沈梁撒嬌。

沈梁輕拍他的背,眉頭卻皺了起來。

“事情沒有你想的那麽簡單,總之別做傻事,你現在羽翼未豐,不要惹禍上身。”

不知道是不是沈梁的錯覺,泡芙身上的殺戮欲越來越重了。保持一定的殺戮欲是好事,末世中需要那樣的野性,但照這趨勢,他怕他以後管不住泡芙。

泡芙不答他的話,隻是抱著他埋怨:“沈……你身上好髒。”

“是嗎?”沈梁抬手聞了聞自己身上,沒什麽異味,外套也是脫了的,襯衫才換了沒多久。

他正猶豫要不要燒點雪水洗個澡,臉上就軟軟的一道溫熱,一下一下的,他知道是泡芙在認真地舔他的臉頰。

也許泡芙有點分離焦慮症,沈梁想,就像過於敏感的小狗那樣。

“不要去見……那個人了,沈不是有泡芙了嗎?”

沈梁沉默半晌,卻問:“你是我的嗎?”

喪屍皇真的能屬於一個人類異能者嗎?不會失控嗎?不會後悔嗎?

現在的泡芙,是真正的奧斯汀嗎?

他不過是占了一道便宜,把他買了回來,強行養在了身邊而已。

那十枚晶核,和他比起來是那樣廉價,他曾用這樣的方式侮辱過他,就像當時成千上萬的拍賣客一樣。

泡芙舔了舔他的唇,聽他這樣說,歪著腦袋看了他一會兒,突然鬆開了他。

沈梁身上一冷,下意識去追泡芙的手臂,追到一半,手卻懸在虛空,沒有繼續前進,徒然垂了下去。

嘶地一聲,拉鏈一拉到底。

那件厚外套被扔到床尾,泡芙裏麵隻穿了一件白襯衣,過於寬大,鬆鬆垮垮,一看就屬於沈梁。

他的尾巴被夾在一雙微有肉感的長腿之間,原本蓬鬆的狼毛一縷一縷地粘連著,尾巴尖有些顫抖。

泡芙雙手搭在沈梁肩上,表情看上去頗有些苦惱:“沈……你這樣說的話,我會很想……吃掉你。”

“把你吃掉的話……我們融為一體……你就不會再擔心……我不屬於你了吧?”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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