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跳蛛以極高的速度朝這邊逼近, 人群逐漸潰散,雙腿不便的幸存者被擠在人流邊緣,有的就深陷在雪地裏,崩潰地大哭著, 不再繼續前行, 意味著放棄了自己的生命。

沈梁回頭望了一眼,卻無暇顧及此處, 他最重要的人現在深陷危險地帶的中央!

泡芙一邊狂奔, 一邊從襯衫中取出那條銀質的項鏈, 掌心一陣幽綠的暗光閃過, 嵌滿毒牙的絞殺鏈宿敵A001就出現在他的手中。

跳蛛太多了。

成百上千, 蜂擁而至。

末世初期根本不該有這種數量級的喪屍潮!

“泡芙!回來!!!”

沈梁衝著那道矯捷敏健的身影大喊, 泡芙卻沒回頭, 也沒回應, 隻是單手甩動著長達十米的絞殺鏈, 通往神經中樞的劇毒將囂張的跳蛛瞬間麻痹, 下一刻頭顱迸裂,晶核碎片四濺。

大口徑子彈都打不出裂痕的喪屍晶體, 居然那麽輕易就被一條鎖鏈給絞碎了。然而二階喪屍還不具備感知危險的能力, 依舊如潮水一般源源不斷地朝泡芙湧去,沈梁眼睜睜地看著泡芙消失在喪屍堆裏, 雙目猩紅,目眥盡裂。

他手上沒有任何趁手的武器,那把巴力野貓弩單射根本來不及, 他隻能朝那邊飛奔而去, 試圖靠肉|體凡胎將泡芙從喪屍堆裏救出來。

精神係異能者對喪屍有近距離的群體震懾作用, 沈梁蓄積著晶核內痛到快要爆炸的能量, 防的就是這樣一個危急的時刻。

“滾開!!”

他長腿飛掃,一腳踢斷一隻喪屍的脊柱,腥臭的屍液從翻白腐爛的眼球中流出來,染黑了磚瓦砌成的不堪一擊的城牆。

他來得太急,手上除了三把手術刀外沒有任何武器。純白色的隔離手套上屍液腦漿層層疊疊,青黑紅白斑駁,不知道打了多久,他才終於靠近包圍圈的中心。

——看著眼前的場景,他才明白為什麽越是靠近包圍圈中心受到的阻力卻越小。

泡芙跪在地上,上半身蜷縮著埋進雙臂間,雙手死死地捂著右眼,全身抖得厲害。而離他最近的那幾隻喪屍,早已經晶體自爆倒地而亡,後麵的喪屍抽搐著嘔吐屍液,逐漸失去了攻擊性。

“啊啊啊啊啊!”

沈梁心神俱震,忍著耳膜穿孔的疼痛和喪屍精神力的侵蝕快步走到他的身邊,雙手卡住他的胳肢窩,用力把他抱進懷裏。

“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根本不是人類的嗓子能發出的聲音,痛苦至極,震耳欲聾,沈梁作為離他最近的人類首當其衝。他懷疑自己的內髒都快被震碎了,一陣腥甜從胸口湧上喉間,他抱緊泡芙,在他雪白的頸間烙下一吻。

“別怕……別怕,我在這裏,我在——”

話音戛然而止,他抱著抱著,突然發現泡芙的手臂上少了塊肉。淋漓的鮮血浸透了棉衣和襯衫的衣袖,他紅著眼往下看,那血竟是青黑色。

沈梁怔愣片刻,慢慢地鬆開了他。

當他的雙手徹底離開的那一瞬間,泡芙的雙眼徹底變了眸色。不止那隻被紗布遮去的右眼,連那隻原本瑩綠澄澈的左眼,也變成了一望生寒的死灰。

手臂上巨大空洞的傷口刹那間變成了腐肉,雪白的短發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不斷變長,變灰,逐漸蓋住了他單薄的背脊。

沈梁本來是想放開手腳好好和這群跳蛛算筆帳的,他可愛純真的小狼就那麽輕易地完成了喪屍化,以後本來就不明朗的日子隻會更難過下去。

接吻會不會傳播喪屍病毒,負距離接觸會不會把他也變成喪屍……這些都是小事,重要的是泡芙會不會像真正的喪屍皇那樣暴虐嗜血、陰晴不定、心狠手辣,會不會被眾基地聯合追殺,人人得而誅之。

他心中有恨,迫切想將這群喪屍除之後快,可是現在的情況哪裏還允許他去報仇?泡芙要是再得不到救治,就快變成他根本就不認識的樣子了。

“泡芙……寶貝……別嚇我,我馬上給你醫治,馬上給你醫治……”

可人類治療係異能者是治不了喪屍的。

當長發徹底變得灰白時,所有喪屍齊齊雙膝跪地,喉中發出尖銳而沙啞的哀鳴。

沈梁也重重地跪下去,不是因為精神力的壓製,而是由於劇烈而沉重的悲傷。

他緊緊地抱住泡芙,一邊吻他蒼白的臉,一邊用手術刀割去他手臂上腐爛的肉。以泡芙為中心,半徑百米內揚起巨大的雪塵暴,從中心區和內城趕來的異能者被暴虐的雪流阻隔在外,看不清雪中的跳蛛和包圍圈中心的人類。

“沈梁……”

泡芙睜開眼,長長的睫毛在眼眶撲上一層陰影。

沈梁聽他叫沈叫慣了,聲音軟軟的,語氣乖乖的,最好要邊喊邊蹭一蹭他的肩膀才行。

可這一次,他的聲音太冷了。

和上輩子聽到的,來自喪屍皇的聲音一模一樣。

“寶貝,我哪裏惹你生氣了嗎?”沈梁脫下手套,用溫熱的大掌輕撫他的臉頰。

他依舊叫著寶貝,是希望懷裏的人還能記得他們曾經的情愛與歡好嗎,還是說隻是一種可笑的自欺欺人,假裝曾經那隻愛撒嬌的小雪狼還在自己身旁?

或許連沈梁自己都不太清楚。

“南方基地。”

“……什麽?”

“我就知道,你不願意帶我去了。”

沈梁愣在雪地裏,抱著懷裏長發的喪屍皇,沒有擁緊,也沒有撒手。

千百隻跳蛛喪屍的晶核碎在髒汙的雪水和屍液裏,異能者不斷朝雪暴開著槍,子彈卻被反射回了開槍者所站的地帶。

“是不是因為我變醜了,身上也臭臭的,你就不愛我了,也不想和我一起睡覺了……”

他說著說著,沈梁卻突然笑出聲來,很輕一聲,接著越來越重,笑得背過氣,於是一聲聲地咳嗽起來。也許是咳得太狠,眼眶紅得嚇人。

他突然將懷裏人抱緊,很用力,很用力地吻他灰白冰冷的唇,他已經不在乎病毒會不會過渡到他的身體裏了,最好也讓他變成一隻喪屍,這樣他們就都好過了。

“嗚……唔……南……”

“我知道,南方基地。”

沈梁吻他,舔他鋒利的犬牙。

“走吧,趁著雪塵暴。”

沈梁將他打橫抱起來,看著滿地殘碎的喪屍肢體,心髒冷硬得如同一塊鐵石。

C6城門的守城隊伍已經全員感染了,他們出城時暢通無阻。城門守衛有一輛基地專配的老式裝甲指揮車,沈梁打開駕駛艙門,將泡芙小心地放在皮質的副駕駛位上。

裝甲車的鐵鑰匙很好找,但說起來也算是一個機密,就收在瞭望塔內置的保險櫃裏。沈梁以前從來都不知道,有一次看周銘凱開才順口問了一句。

這車不好開,視野太小,操作係統太複雜。沈梁沒專門去學過,隨便拿了一張椅背後麵的操作指南,破罐子破摔般地驅車離開了這座曾將他禁錮至死的私人基地。

後視鏡中雪塵暴依舊如同龍卷風一樣盤旋肆虐著,不過範圍隻停留在那半徑百米的圓圈裏,明明是粉塵一樣的白雪,防禦強度卻不亞於任何銅牆鐵壁。基地越來越小,沈梁心中有一塊地方慢慢地落了下來,曾經繃得太緊的神經突然放鬆,卻好像顯得更加沉重。

他是第一次發現,原來逃離竟然是這麽容易。

一路上,泡芙就靠著他,指尖繞著新長出來的灰白長發。他的目光平靜而純粹,和身邊沈梁思慮重重的眉眼比起來簡直算得上是輕鬆,如果不是他根本不會唱歌,沒準他真的會哼出兩段小曲兒。

路上一個人也沒有,也不見喪屍的蹤跡。其實剛剛的喪屍潮真的非常蹊蹺,基地裏到底什麽吸引了方圓幾十裏的跳蛛喪屍,以至於末世第二年就能集結起那麽大一批同時進攻的喪屍潮?

沈梁嚴謹地按照操作指南勻速地開著裝甲車,開了一段出去,翻過兩座山,繞過不知道多少崎嶇路,眼前終於出現一片稍稍平坦一點的丘陵。

“沈梁,你認識路嗎?”

“……”

“你不會不認識吧?”

沈梁眉心緊皺,稍微分心偏頭看了他一眼:“泡芙,你以前不是不喜歡叫我全名嗎?”

“泡芙?”靠在他肩上的人輕輕笑了起來,眉眼彎彎,臉頰上是灰白遮不住的可愛酒窩,“這名字和你的風格不太一樣。”

沈梁眉心皺得更深了:“是你叫泡芙。”

“我知道。”

“但現在恐怕得改改了,我還是更習慣別人叫我奧斯汀。”

說話很不客氣,好像不是在對待新交的初戀男友,而是在給不聽話的下屬一個下馬威。

沈梁猛打駕駛盤,將裝甲車拉到路邊停下,眉間隱隱有鬱色纏繞。

“別人?”

他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現在泡芙根本不怕他,也根本不受他管束。

不僅不怕他,還反問他有事嗎。

“我隻帶我的泡芙去南方基地,如果你那麽想當喪屍皇奧斯汀的話,現在就下車自己走吧。”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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