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鐵籠裏看不見一點食物殘渣的蹤跡,但一灘灘幹涸的血跡明顯,夾雜著一團團淩亂的狼毛,森冷的黑鐵上一眼就能看見深深的抓痕和咬痕,料想起初在這個狹小的空間內也有過一場場激烈的掙紮。

沈梁去中心區後勤部取回了醫療包,單手抱穩懷裏半死不活的狼,另一隻手熟練地拆開注射器和營養劑,針頭刺進髒汙的狼毛深處,能明顯感覺到它劇烈地抖動了一下。

沈梁不緊不慢地推著針管,但全身的警戒細胞都活躍起來。

柯爾特在醫療包左上角。

“嗚——”

狼卻隻是低低地嗚咽一聲,完全不複往日在北美大□□意狂奔時野性自由的嚎叫,聲音裏藏著深不見底的慘痛和悲傷。

它兩隻前爪搭在沈梁寬闊堅實的肩膀上,腦袋卻堅持著不肯往沈梁的懷裏靠,血淋淋的狼耳警惕地豎立著。

如果它現在還有足夠的力氣,它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咬碎沈梁的咽喉和頭骨。

沈梁停下了拆第二支營養劑的動作,收拾好醫療包就往內城方向走去。

淩晨時分,平日裏彌賽亞基地內城早就陷入了沉寂。基地不養吃閑飯的人,所有異能者都需要參與高強度的外派任務。即使出於人道主義收留了遠道而來的幸存者,他們攜帶的所有物資在打上彌賽亞金色十字架烙印的同時就已經屬於基地了。

準確來說,是屬於彌賽亞基地的精英團和指揮官。

但現在C區鋼鐵匣子裏至少有一半的房間都還點著蠟燭。

沈梁皺了皺眉。

現在太晚了,他原本計劃是先給奧斯汀治傷,注射營養劑後讓它在自己的**休息一晚上恢複體力,到時候他就帶著它搬到外城去。

當時想著隻要他們的住處遠離外城E區就行了,但現在看來這個計劃恐怕到處都是漏洞。

“滴!芯片檢測成功。”

沈梁推開生鏽的鐵門,從搖搖欲墜的老式三道鐵片階梯上了二樓,用鑰匙打開了C-209的宿舍門。

“喲,大忙人回來了?”

沈梁瞥了一眼03**坐著吸煙的金毛小子,單手帶上了宿舍門。

“吃肉吃肉!我們尊貴的二級異能者要請我們打牙祭!”王鵬哈哈大笑,“都是室友,可別為了這點肉鬧得大家都不愉快嘛!我要狼腿,其它的都給你們了!”

沒人理他,也不見他尷尬。

“沈哥,你買這樣一頭狼回來幹什麽……花了那麽多晶核,狼又沒辦法像精神係異能者那樣感應到喪屍,就算真的能嗅到,按照它們咬住獵物不鬆口的性子,殺死一隻喪屍也把自己搭進去了呀。”

方故雲小心翼翼地觀察著沈梁懷裏肮髒不堪的雪狼,不無擔憂地說道。

“不吃肉,也不狩獵。”沈梁將醫療包放在**,戴著隔離手套的右手溫柔地摸了摸雪狼結滿血垢的背脊。

“還有十幾天就大寒了吧,我打算給它養得結實一點,到時候皮毛豐厚光潤一些,好裁一件過冬的狼毛大衣。”沈梁回憶,“去年冬天凍死了好多人。”

“沈哥,你是不是還有很多晶核啊?”陸林都躺在**休息了,聽見他們說話,忍不住挺個屍。

花十枚晶核買一件不知道能不能做成的狼毛大衣,這不是晶核多到找不著地方花了還是什麽?

“一年就攢了這麽些,全花了。”沈梁搖搖頭,“平時明明已經很注意節儉了,辛辛苦苦一整年,結果真到需要用晶核的地方還是捉襟見肘,都不知道以後要怎麽養它。”

陸林和方故雲對視一眼,都沒再說話。

沈梁見終於應付過去,抱著狼走到鋼鐵貨架後的收納櫃前,從自己的櫃子裏拿出了一床幹淨的被單鋪到自己**。

“喂,我說。”王鵬踢了踢沈梁的床腿,“你帶頭這麽惡心的狼回來,還要不要人睡覺了。”

他腰間別著槍,回到宿舍這麽久了都沒有解開槍套,明顯是還記恨著今天早上的事。

“它很乖,不會亂叫。”

沈梁的目光從他剛剛踢床的那隻腳上隨意掃過,神色微妙地變了。

“髒死了,髒了我的眼。”王鵬嚷嚷著,想擠開沈梁去抓**的狼。

“我允許你碰我的東西了嗎?”

眨眼之間寒光一閃,沈梁從腰側抽出隨身攜帶的廓爾|喀彎刀,隻差一厘米就碰上王鵬的咽喉。他眉眼間是一貫的溫柔笑意,卻讓人覺得不寒而栗。

“隻住幾晚,還請大家包容一下,明天給各位每人補償一支雙日營養劑。”

方故雲連忙擺手:“沒關係的……沒關係的,基地又沒規定在宿舍不能養……呃,養狼。大家都是室友,隻要它別傷人就好了吧?”

“沒事,我過幾天就搬出去了。”

王鵬梗著脖子,不受控製地咽了咽口水。

“希望最後這點時間裏,我們能好好相處。”廓爾|喀刀尖在王鵬咽喉處不輕不重地劃過半圈,“沒問題吧?”

一個二級異能者的離開,對於這間宿舍來說並不是一件好事。王鵬隻顧著那點小臉麵根本拎不清,方故雲和陸林倒是看得很清楚。

不過他們之間的關係說不上多深厚,沈梁升二級有一段時間了,之前中心區也來詢問過意見,這次離開多半也是去那兒發展,再怎麽挽留也沒有意思。

王鵬槍套裏的柯爾特沒有機會拿出來,他的臨場反應能力很弱,一旦致命處被人拿捏住就完全不知道該作何反應了。

這樣的一個人在作戰任務中是最容易拖後腿的,但前世沈梁帶著他,硬生生給他奶到了四級。

王鵬上輩子嘴巴也髒,但那時候沈梁對這些包容度很大,後來他拖著一家老小跪在沈梁麵前時沈梁也沒辦法說出拒絕的話。他的父母在末世開始時不幸成為了第一批感染者,他想盡力幫別人捱過苦冬,最後卻被別人一次次推進風雪裏。

通風口吹進來的凜冽氣息將燭光吹得搖曳,終於在一陣閃爍的跳躍之後,一切歸於黑夜中的岑寂。

沈梁並不關心他們睡了沒有,他現在百分之九十的注意力都凝聚在眼前這頭狼身上。

他將白色製服外套脫下來,挽起襯衣衣袖,戴著白手套輕撫這頭狼的右眼。他現在沒有多餘的水幫他清洗,隻能用酒精小範圍地擦拭。

基地分發給治療係異能者的醫用紗布上都有基地標識,沈梁再不舒服,現在也隻有這些紗布是消過毒的。

眼部的傷太嚴重,這麽久不處理應該也早就失明了。怪不得喪屍皇大部分時間都是以獨眼的形象出現在眾人麵前,沈梁還記得那隻左眼非常漂亮,尤其是在黑夜中,看起來就像是雪山之巔迷人的神秘綠石。

處理完右眼的膿血和身上比較嚴重的傷痕,沈梁就已經用盡了儲存下來的全部酒精和紗布。

狼在蜷縮著顫抖,卻沒有再發出任何一點示弱的嗚咽。

它原本尖銳的狼爪前端被粗暴地剪去了,直到現在傷口還在滲著鮮紅的血液和膿黃的組織液,身上有些傷口已經開始腐爛了,割除下來的腐肉臭不可聞。

“可憐的毛茸茸。”沈梁心想。

他放下手術刀,動作輕柔地握起狼的右前爪,無色的治療係能量就順著一人一狼相接觸的地方,穿透醫用隔離手套溫和地將雪狼的整個身體包裹了起來。

治療係能量慢慢浸入雪狼的皮膚和內髒,沈梁感受著它沉重不堪的心跳和殘損過重的髒器,把晶核內儲存的全部能量都調動給它療傷。

等他反應過來,有餘暇思考的時候,才開始考慮這頭狼傷好了之後會不會暴起咬死他這個問題。

但這時候,雪狼體表大部分傷都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在黑夜裏,沈梁收起了平日裏難得摘下的溫柔假麵,麵無表情地盯著眼前這頭依然虛弱得抬不起爪子的狼。

“不對拍賣品做出超出其本身價值的救助。”

如果放在上輩子,沈梁一定會對這種說法義憤填膺,但現在他不得不承認黑金貿易集團之所以這麽成功,大概也有這樣利益最大化心態的一份原因在。

這就是末世的生存之道。

完全摧毀了沈梁作為醫護工作者一生的信仰和行為準則,但他以一次刻骨銘心的死亡證明並接受了這項生存之道的真理性。

也許上輩子自始至終都是錯的。

剛才也是。

他應該慢慢給這頭雪狼醫治的。

就算他上輩子承了它的恩情。

沈梁站起來整理了一下衣袖,忍不住想抽一支煙。

但現在太晚了。而且他沒有晚上抽煙的習慣。

“都去死吧。”他煩躁地想,看著03號**那張麵帶警惕的臉更是心中惡寒,“該死的背叛者。”

在他去通風口透氣的時候,鋼架**的雪狼動了動尖耳,左邊那隻未纏紗布的狼眼緩緩睜開,單瞳中閃爍著幽綠的光,止咬器下尖銳的狼牙也暴露了出來,在暗夜裏不動聲色地淬著森冷的殺意。

狼吻輕動,是在嗅著床單上屬於另一個人的氣息。

好聞的血味,可惜沾了消毒水。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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