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後。

彌賽亞基地/SSS級特種實驗室。

半透明的鋼化彩玻背後放著一排排福爾馬林培養缸, 最中央的那一個被層層保護起來,防彈玻璃和紅外線電子眼持續工作。

隻有最中央的那個福爾馬林培養缸左下角的標識牌上空著,沒有寫名字。

方故雲拿著筆記本,在周銘凱身後兩步左右的距離站著, 臉上沒有表情。

培養缸中的碎屍缺少了臉上的表皮組織, 無法確認身份,然而周銘凱在接到消息的時候卻崩潰了, 在基地裏發了半個月的瘋, 彌賽亞基地因為首席指揮官精神錯亂陷入了癱瘓, 精英團被周銘凱一手掌控著, 因為陸飛的存在, 暫時還沒有人掀起什麽風浪。

培養缸是從南方基地運過來的, 周銘凱在暴怒中下令整頓兵力, 不管不顧地要對南方基地開戰, 結果卻受到了精英團的一致反對, 連陸飛在這件事中也保持了沉默。

彌賽亞基地是實力最為強勁的民間基地沒錯, 但南方基地其實算半個官方基地,裏麵軍人的戰鬥素養遠超一般異能者。白燿以前也是舊軍殘部, 自然懂得其中的道理, 反對得極為堅決。

如今,周銘凱站在那個無名氏培養缸前, 手中摩挲著的卻是另一個人的信件。

方故雲推了推眼鏡,這麽多天了,終於忍不住好奇, 不動聲色地瞟了一眼信紙的右下角。

落款人:沈梁。

——

泡芙這一個月天天跟著沈梁出任務做實驗, 在沈梁的團隊裏混了個臉熟。

眾人本來是看在沈梁的麵子上答應帶一個撿漏王, 結果撿漏王卻成了他們團隊的核心力量, 泡芙代替沈梁成為南方基地新的戰神,每天一到後勤辦任務領取處就會有很多人湊上來求他組隊。

每當這個時候,泡芙就會挽住沈梁的胳膊,甜甜地衝他們笑:“不好意思哦,我家醫生不讓我和別人一組。”

沈梁無奈地笑笑。

他可從來沒說過這話。

在實驗室進行必要檢查的時候,沈梁總是實時記錄著一些根本不重要的數據,並很嚴肅地加以分析。比如泡芙的體重記錄冊,一天他要測量三次,一個月下來數據穩定上升,逐漸恢複了正常偏瘦水準。

如今,泡芙的毛發被養得很好,色澤漂亮,蓬鬆柔軟,臉頰上長了點肉,捏起來軟乎乎的,大腿和手臂的肌肉線條透露出一種柔韌而有爆發力的美感,尾巴不知道怎麽回事,感覺比以前更大了,撲在空氣中很有存在感。

還有泡芙每天的睡眠時長監測,泡芙每天的食量監測,泡芙每天的擊殺數量監測……甚至包括泡芙每天的撒嬌次數統計,以及一些更為私人化的數據,都被他記錄在文件夾裏。

每次泡芙湊過來想看的時候,就會被他推著臉按回去,然後迅速把文件夾放進抽屜鎖上,微笑著欣賞他氣鼓鼓瞪人的樣子。

泡芙每天晚上都在學習,他很聰明,理解得很快,記憶力又好,大部分常用字已經能看得懂了,阿拉伯數字的加減乘除也能計算,專業的生化知識沈梁沒教他,暫時也沒必要教。

沈梁剃了胡子,理了頭發,看起來和三年前沒什麽不同,隻是眼窩淺淺的紋路鐫刻下了歲月的痕跡,皮膚的小麥色澤在槍林彈雨中逐漸變得更深,疤痕覆著疤痕,層層疊疊,最深處的創傷如今很少再痛起來。

或許也還有那麽幾個夜晚,像今天晚上一樣,沈梁會突然從睡夢中驚醒,一身冷汗,心跳在那幾秒鍾幾乎是靜止的,好在懷中溫熱飽滿,泡芙總是麵對著他,貼在他的身上,枕在他的臂膀間呼呼地睡著,睡得很香甜。

心髒逐漸在泡芙微弱的呼吸聲中回溫,他起來抽煙,夜風吹散指縫間的愁緒和苦難,他放眼眺望沉睡的南方基地,守衛部隊在深夜中依舊秩序井然,偶爾傳來幾聲喪屍的怪叫,幾道經過消音|器處理的微弱槍聲。

最近一個月,南方基地經常在夜裏遭遇喪屍襲擊,夜間作戰任務也多了起來。原因沈梁其實知道,因為喪屍皇就躺在他的**安睡,那枚喪屍皇晶核在睡眠中運轉,無意識地吸引著喪屍聚集,加速周邊喪屍的升級進化。

也許他該帶著泡芙離開這裏,去一個不會拖累任何人的地方,但是他的研究還沒有完成,如果異能者血清始終無法完成有效提取和精萃,這樣的日子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到頭。

他沒辦法。好在南方基地守衛力量強勁,小型的喪屍潮沒有太大威脅,有時候反而是清剿晶核的好機會,無形中又增強了南方基地的實力。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地過著。好像一切都在變好,一切都在變得穩定。喪屍陣營中群龍無首,力量強弱不齊,戰術技巧有限,幸存者生存狀態的最大威脅因素逐漸變成了基地之間的力量角逐。

然而,隻要喪屍皇晶核還運轉著,喪屍就是剿滅不淨的。

“沈。”

沈梁回頭,在一片晦澀的夜中看見泡芙的身影。此時已經是中伏天,天氣熱得厲害,連晚上都沒有絲毫涼意,風都是熱曛曛的。

泡芙隻穿著一件薄T恤,衣擺下露出微有肉感的大腿,也許是睡前在**跪得久了,膝蓋處還泛著淡淡的粉色。他揉著眼睛,迷迷糊糊地走到陽台上,皺著眉頭說:“不要抽煙了。”

沈梁把煙熄了,張開雙臂把人抱進懷裏一頓揉親,他身上滿是煙味,泡芙不喜歡,苦著一張臉被親來親去,卻沒說不讓他親。

毛茸茸的飛機耳向兩邊平平地撇著,泡芙圓圓的臉蛋上滿是牙印,沈梁像咬湯圓一樣咬他,可惜他流不出芝麻餡的糖水。

戒煙是很困難的,任何事情隻要染上了癮,想要徹底戒掉幾乎就是不可能的事,也許隻是一瞬間的動搖,所有的努力都將付諸東流。沈梁以前隻知道毒癮性癮和賭癮難戒,染上了大概一輩子就毀了,可沒想到小小的一根煙草竟也成為了他人生中一段無法擺脫的折磨。

好在,現在泡芙已經回來了,而且永遠不會再離開。

“寶貝,你不會再走了,是嗎?”

泡芙一聽他這麽說,睡意立馬就散了大半。自從他被抓回來以後,這個問題沈梁問了無數遍,他每次都告訴他同樣的答案,可沈梁還是沒法安心。

泡芙知道自己做錯了,可是過去的歲月無法重來,“對不起”這種話說再多也沒有意義,他隻想盡力地彌補傷痕累累的愛人。

愛人。

這個詞,也是他從沈梁那裏學來的。在剛剛進入南方基地的時候,沈梁向別人這樣介紹他的身份。那個時候他還不太懂這兩個詞的重量,隻覺得被沈梁愛著,被沈梁認定著,很歡喜,很興奮,可是他沒有想過要怎樣去保護這份愛。

雪原上生長的狼沒有要去保護一份愛的概念,它們愛就肆意地愛了,恨就肆意地恨了,沒有太多百轉千回的情愫和藕斷絲連的悲傷。

人類的愛是堅定的,也是脆弱的,失去了雙向奔赴的保護,沒有人會在被拋棄的情況下停留在原地,毫無指望地等另一個人三年,除了沈梁。

除了沈梁這個傻子。

“沈,泡芙會向你證明的。”

泡芙踮起腳,捧著沈梁的下頜,目光和沈梁的視線緊緊地交纏。沈梁微微低頭,兩人的唇停留在相隔不到一寸的距離,泡芙體溫高,說話時熱流撲湧。

小火爐到了夏天按理說不太會受歡迎,但沈梁一手夾著熄滅的煙,一手環著他的腰,緊緊地和他貼在一起,卻一點都不覺得難受。

“隻要能和沈在一起,隻要沈能安心,泡芙可以付出任何代價。”

雪狼的戀愛邏輯很簡單。

和狩獵一樣簡單。

它們能為獵物付出多少,獵物的價值就有多大。它們不會為了一頭羊去冒險和成群的牧羊犬搏鬥,卻可以為了一頭鹿和獅子爭搶。

沈梁在泡芙心裏,就是最美好最珍貴的鹿,好到他根本舍不得吃,隻有實在忍不住的時候才小心地舔一舔。他願意為這頭鹿獻上自己的生命、尊嚴和榮耀,他愛上了自己的獵物。

愛。

當泡芙意識到這種感情的時候,才發現他已經懷著這種感情注視沈梁很久了。

翌日,沈梁照常起床給泡芙做早飯。

泡芙不喜歡吃早飯。他老是賴床,吃早飯的時間夠他再賴個十分鍾的,可是沈梁每天工作那麽辛苦還專門花時間花精力給他做飯,他還怎麽睡得下去。

於是不用沈梁教訓,他每天自己就會掙紮著從**爬起來,半夢半醒地靠在洗手台上洗漱完,最後乖乖地倚在床邊等沈梁來吻他,新的一天才算是真正地到來了。

在去研究所上班之前,沈梁照常帶著泡芙去後勤辦領取作戰任務,賺取泡芙的蛋糕錢。

即使泡芙已經拒絕過很多次了,還是有很多人上來邀請泡芙加入。莊婉霖也在場,沈梁微笑著向她點頭示意,莊婉霖也笑著點頭,接著和泡芙打了個招呼。

雖說泡芙的社交能力有待提升,但這個月還是交到了幾個朋友,莊婉霖算一個。她是個重度狗狗控,家裏從小養大的德牧在末世初期不幸感染了,消沉了一段時間之後不再接觸犬科動物,但和泡芙相處得還算不錯。

莊婉霖早就不再負責喪屍病毒研究所的事務了,專心推進血清研究項目,但偶爾沈梁工作太忙分身乏術的時候,她也會幫忙看一會兒泡芙。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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