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問的問題, 泡芙一個都答不上來。腦部的傷到底有沒有隱情，結婚是誰教的，還有沒有什麽事瞞著他……
第二個問題還好，陳與榮教的, 今天他坐在陽台上, 陳與榮看見了，上來和他說了點話。說了很多, 無非是沈梁的狀態不好, 希望他作為伴侶多照顧安撫一下, 還告訴了一些具體的方法。
泡芙覺得可行, 就按他說的做了。
但是腦部的傷……他不能說。
他當初之所以會這樣做, 是因為沈看起來很想讓末世結束, 他想幫沈梁, 他想證明對沈梁證明他的愛, 卻不想讓他為難, 讓他傷心。
他本來打算一輩子都不告訴沈梁的, 他不知道，就不會為難, 也不會傷心了。等血清量產, 末世結束之後，他們就能安安心心地在一起了。
如果現在說了, 那之前的堅持還有什麽意義。
泡芙垂著眼睛，悶悶的不說話。
但他還無法理解，在這樣的語境裏, 不說話本身就是一種回答。
沈梁渾身的血液都冷了下來, 他鬆開泡芙, 去陽台上吹了一晚上的風。他不知道該怎樣麵對泡芙——這樣一個我行我素撒謊成性的愛人。
其實一切都很好聯係起來。
他早就感受不到泡芙頭顱裏的晶核了。
研究室突然從喪屍晶核中提取出了有效的介質。
庫洛驚慌的神色, 莊婉霖歉意的目光……
還有那天泡芙反常的舉動。
他該早點發現的，泡芙黏他黏得要命，平時無論誰邀請都會拒絕的，他和莊婉霖關係也沒有那麽好，好到可以為了莊婉霖放棄和自己同隊作戰的時光……他該早點發現的。
沈梁雙手撐在欄杆上，扶住青筋直跳的額邊，深深地歎著氣。泡芙不明白發生了什麽，卻敏銳地感知到沈梁壓抑已久的憤怒和悲傷，他從背後抱住他，用溫熱的臉頰蹭他彎下去的背，喉嚨裏發出最原始的嗚咽聲，像雪狼的低吼。
“我錯了……”
心裏太苦了，沈梁很想抽根煙緩解一下，但泡芙從背後抱著他，不好去拿。
他聽見泡芙示弱的聲音，心髒一抽一抽地痛。他沒怪泡芙，他知道泡芙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什麽。沒有人會莫名其妙剖開自己的腦袋，泡芙原本也不是喜歡痛，喜歡生病，喜歡隱瞞的性子……他曾經那麽坦率真誠的愛人，為了他冒著生命危險剖出晶核，拋棄了原本至高無上的身份和異能，他怎麽忍心責怪他。
可是他受不了這樣的愛。
在謊言的陰霾下，泡芙的付出讓他覺得無比痛苦。
在漫長得看不見盡頭的夜晚裏，他從極深的自責和悲哀中走了出來。他感受著背後的溫熱，一整個晚上一動不動地貼著他一直站著，某一個瞬間，他覺得他們受的苦已經夠多了，兩個人互相深愛著，卻互相折磨，愛了這麽久，數了又數卻發現沒幾天好日子過。
他想結束這樣的惡性循環。
一個念頭從他的腦海裏跳了出來——
“馴化”。
自從相愛以來，他再也沒有把泡芙當做一頭會傷害人的猛獸來看待，他給他尊重，給他愛護，給他力所能及的關心和縱容……可是他到現在才發現，泡芙其實並沒有他以為的那麽乖。
他的所作所為到底會給身為愛人的他帶來多重的傷害……他根本就不明白。他做錯了事隻會露出肚皮撒嬌，以為這樣就是最大程度的讓步，可他根本不懂自己錯在哪裏。
他太高傲了，太獨斷了，不知道這是不是狼王的天性，可兩個人談戀愛不是狩獵，也不是搏鬥，泡芙從一開始就搞錯了。
他必須得……馴化“他”。
鋒芒過盛的野獸想要和人在一起，就必須磨損一部分尖牙和利爪，以防某一天突然把對方致殘致死。
——
“實驗進度穩定，可量產血清樣本已經送往中央生化，目前已定首席研究員為沈梁、莊婉霖、庫洛、方故雲、董之河，項目第一負責人為南方基地首席指揮官楚江臨。”
沈梁的大名，赫然寫在中央基地頭號文件的扉頁上。莊婉霖在最新一次會議上更正了血清介質的首位發現者，經南方基地高層會議通過，中央基地在最終文件上確定了末世最高級別生化項目的首席成員。
沈梁和她卻無法回到以前那樣輕鬆自然的相處模式。
生化區碰見，寂靜的走廊上隻有很少的人夾著文件袋匆匆走過，沈梁和莊婉霖錯身而過，莊婉霖的腳步慢了些，抬頭似乎想說點什麽，身邊的人卻早就走遠了。
“沈哥！”
聲音有點耳熟，但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沈梁轉身望去，在大廳裏看見了熟人。
方故雲。
沈梁早就知道這個項目方故雲也會跟進，作為彌賽亞基地唯一一位五級治療係異能者，他要是不來，彌賽亞基地就沒人有資格來了。
沈梁對他有所猜忌，但那都是上輩子的事了，更何況隻是猜測而已，未必是真的。
他勾起唇角，露出一個還算溫柔的微笑：“早就聽說你會加入，一直想去看看你的，可惜一直沒得空。”
方故雲眼眶微紅：“我……”
一瞬間，他有很多想說的話，可是全都堵在喉嚨裏，幹幹澀澀的，發不出一個音節。
他在底層摸爬滾打的那兩年，在彌賽亞基地受人冷眼遭人欺負的那些日子裏，唯一護著他、對他好的人就是沈梁，後來沈梁被逐出內城，他也一直想去接濟，可是那段時間派遣給他的任務太多了，他每天幾乎就睡三四個小時，沒有時間去F區，他又沒有朋友，沒辦法讓人幫沈梁一把。
再後來，他終於領到了月例物資，隻給自己留了幾支營養劑，帶著勉強算沉的醫療包去往F區，一路上被人搶來搶去，最後包裏幾塊壓縮餅幹時，卻被一個長發斷腿的男人告知，沈梁消失了。
他以為他在那場特殊戰鬥中死了，消沉了好長一段時間，後來在裴青容的陪伴下勉強走了出來。也許是峰回路轉，他淒慘的命運因為治療異能等級的不斷突破而得到改變，中後期作戰任務對醫療師的需求越來越大，他在基地的地位也越來越高。
再後來，他聽說南方基地也有位叫沈梁的研究員，但不敢太過期望。他一直是很膽怯的人，所以即便那位沈研究員名氣再大，即便他自己如今也是一個研究所的首席了，他還是沒敢派人去查探消息。
這次見麵，是意料之中，也是意外之喜。
“我一直……很、很想見你……”
沈梁客氣地說：“我也是。”
方故雲身上還穿著彌賽亞基地的醫護製服，胸口金色的十字架花紋讓他感到有些不適。
“走吧，去我辦公室說。”
方故雲點點頭，跟在沈梁身邊走。他和泡芙差不多高，走在沈梁身邊顯得清瘦嬌小，兩個人都穿著純白的醫護製服，樣式也差不多，路過的人紛紛側目，有的人認出來他們一個是南方基地的首席研究員，一個是彌賽亞基地的首席研究員，開始猜測他們的關係。
辦公室關了門，翻修之後安保係數直線上升，牆皮也沒那麽薄了，很隔音。
“那個實驗體送到彌賽亞基地，周銘凱什麽反應。”
“……什麽？”
方故雲愣了一下，沒反應過來沈梁為什麽突然提起這個。
但他的話確實又勾起了一些不堪的回憶，方故雲臉色稍微白了些，如實回答他：“你說那個……他很生氣，本來是準備攻打南方基地的，被精英團否決了。”
沈梁輕笑了聲，聽不出什麽喜怒，但莫名有些冷。
他知道，白燿一定會否決，封明心一定會否決，陸飛一定會保持沉默，隻要這三個人齊了，周銘凱翻不出什麽風浪。
尤其是陸飛。
他從小和周銘凱一起長大，愛慕著周銘凱，所以比誰都清楚那培養缸中的人對於周銘凱意味著什麽。周銘凱想賠上一切讓所有人為那個負心的人渣陪葬，陸飛知道，但他絕對不會同意。
方故雲看著他陰冷的眸，忽然覺得他有些陌生。但轉念一想，都過去三年有餘了，在末世摸爬滾打死裏逃生，誰又能一直那麽溫柔呢。
他歎了聲，酸澀道：“這些年，過得好嗎？”
沈梁想說挺好的，工作穩定，不愁溫飽，實驗有了成果，還找到了命中注定的戀人，雖然有點笨拙，有點不聽話，但很愛他，很體貼，很會撒嬌。
但話到嘴邊，卻沒說出口。
短暫的沉默中，他聽到了門外很輕微的動靜。他並沒有攻擊係異能者的五感加成，但高階異能者的聽覺和視覺比普通人總要敏銳不少。
為了確認門外人的身份，他開啟了精神力單向感知，卻在來人的身體裏察覺到了自己的精神力標記。
是泡芙。
他如今可以正常地收放耳朵和尾巴了，憑借著沈梁家屬的身份，像其它研究員一樣自由出入生化區。
沈梁說工作忙，忙得吃不上飯，每天下午都餓得不行。泡芙心疼他，學了好久的廚藝，手上燙起不少疤，終於做出了勉強能吃的飯。現在沈梁中午都不用自己做飯，也不用回宿舍，泡芙會把飯做好給他送到辦公室，兩個人一起吃。
沈梁一開始實在是舍不得，聽到泡芙的吃痛聲就忍不住接過鍋鏟，後來是泡芙下定了決心，說是要好好補償他，好好愛他，向他證明這點小事他也可以做好。
總是在這些時候，沈梁會忍不住心軟。
但心軟是不行的。
他們之間……還遠遠不夠。
他要泡芙真的知錯，痛改，永不再犯。
作者有話說：
感謝小天使的訂閱！
由於菜咕咕需要緊急進行期末複習，周末將停更兩天，回來日六兩天補償，麽麽嘰～
感謝在2022-06-09 20:59:36~2022-06-10 20:57:3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卜襄燮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