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篇(五)

雖然他是皇帝,是決定著她們奉家富貴沉浮的那個人,所以,有時,她不得不對他存著一份戒心,甚至,不得不用上計謀。可是,他也是她的夫君,是要和她過一輩子的那個人,這麽多年相處下來,他似乎徹底顛覆了他在她心裏的形象。

起初,她以為,繼承大統的會是秦玄,畢竟,秦玄是太後的嫡親之子,太後的娘家,是前朝的大學士,論身世地位,秦玄才是最純正的皇室血統。

而秦冥,他不過是一個鄉野女子所生,當初先皇將他接出冷宮,眾人也隻以為最多給他封個王,算是了結先皇對他娘的那份情意。可是,卻沒有想到,這樣一個出身低微的皇子,竟然會在最後關頭一躍成為一國之君。

那年她才九歲,可是,那時的她,已經在家人的授意下對秦玄下了不少功夫。人非草木,雖然在那時年幼,不懂得兒女情長,但,對於秦玄,她已有著非同尋常的情感。

她自幼便被逼著學這學那,琴棋書畫自然不在話下,就連兵家計謀,治國之道,都有涉及,她的生活裏沒有一點自我,隻除了,和秦玄在一起的時光,她的生活裏才有一點陽光。

然而,命運卻將她推給了那個陰暗中的男人。他從來不曾跟她說過話,也從來不理睬任何人,他的眼神裏永遠隻有無邊的冷漠,仿佛隻要與他靠近,便會被他帶入像冷宮一樣森寒黑暗的地方。

所以,即便是他登基的那一天,她仍然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她甚至,跪下懇求父親和爺爺,求他們支持秦玄,改變這一事實,換來的卻是父親和祖父的斥責。

如祖父所說,這就是當初先皇會挑上她做皇後的真正原因,因為先皇早就堅定了要立秦冥為帝的念頭,所以,奉家會是新皇唯一的後盾,唯一的外戚,而且,新皇尚且年幼,這樣更有助於奉家在朝中奠定自己的地位,比起由秦玄繼位,奉家受益更大。

於是,從那時起,她便恨上了他,這份恨,也讓她更加趨向於秦玄的陽光與溫暖。現在想來,或許就是這些原因,才會讓她把一顆癡心全投注在秦玄身上吧。

但,七年的時光,足以改變一個人的觀點,秦冥並沒有她想像的那麽差,甚至,完全的超乎了她的想像。尤其是近兩年,他像是突然變了一個人似的,在政事上,開始有了他自己的主見,不像早幾年的時候,朝中大小事務都是由她爺你和幾個議事大臣拿主意,他很少發表異議。

這對奉家而言,意味著多年在手的權勢該交還給正主了,權勢這種東西,沒到手之前,尚還可以抑止,可是,一旦要將握在手中的權勢放開,卻沒有幾個人能甘心。

她能理解家人的心情,也明白,奉家的榮華,到此已是極致,此後,是沉,是浮,便全看皇上了。所以,她不得不想辦法套牢他的心,她必須用另一種方式,去留住他對奉家的信任。

也正是這樣,她才漸漸發現,他身上竟有著她從來不曾發現過的魅力,吸引著她迷失自己。也因此,她更堅定了要駕馭他的心,如果,這世間還有一個男人能夠征服她,那便是他。而如果,這世間若還有一個女子能得到他的心,她相信,那個人會是自己。

“皇上幹嘛這樣看著臣妾?”收回心神,奉九儀臉上已多了些許紅暈,他難得一見的笑容讓她的心情不自禁一陣狂跳,這種感覺讓她既是震驚,又是羞澀,她已經有很久很久沒有過這種感覺了。

“朕隻是在想,這批才子之中,若能有幾個像皇後這樣的機智才幹,朕便欣慰了。”他語帶雙關的說著,徹骨的冰寒尚未到達眸中,便已被他垂下的眼睫悄然斂去。

她的那些心思他都看在眼裏,他不知道她那些可笑的自負是從何而來,不錯,她的確是這後宮最美的女子,甚至,整個碧落國可能也找不出幾個能勝過她這姿色的,她也的確夠聰明,論才藝女子之中更無幾人能及,但,那又如何?

身為帝王,這些東西,他若想要,隻不過是唾手可得,自問曆代後宮,哪個女人不是萬中挑一?美貌,智慧,這些的確是吸引男人目光的關鍵,但那隻是對普通人而言。

如果,他不曾有看透人心的能力,或許,他也會像其它人一樣,惑於表像,難得糊塗。可是,上蒼卻注定了,他的世界與別人不一樣,他看得更多的,是人的靈魂,而不是軀體,於是,所有的美,在頃刻間便破滅殆盡。

從他一出生,他的世界便注定是醜惡黑暗的,而作為交換,上天讓他擁有了世間至高無上的權勢。眼前這個女人竟自以為可以用她的皮相駕馭他的心,簡直就是可笑至極。

奉家,他的忍耐絕不會是平白無故的,這麽多年來,他們不過是互相利用的關係而已,他利用他們,一步步鞏固他的帝業,而他們,利用他的名義,刮取他們想要的錢財,權力。所以,不存在誰欠誰,以他們奉家對國家的功績,他們得到的,早已超出他們的付出。

時機成熟的那一刻,便是奉家徹底垮台之時,至於眼前這個女人,他根本就不需要人來分享他的一切。既然他是奉家牽製他的棋子,到時候,他也會充分利用這顆棋子,摧毀掉那顆巨大的毒瘤。

“皇上該不會是在隱喻家父無能,未能替皇上挑選出滿意的人才吧?”奉九儀半開玩笑的嗔著,心裏卻是七上八下,摸不準秦冥到底是在誇她,還是在暗指奉家此次在科考時所做的手腳。

聰敏如她,自問心思縝密,沒有人能逃得過她那雙眼睛,可是,為什麽每次麵對他時,她總是猜不透他的心?似乎,他永遠的把自己隱藏在那陰暗裏,永遠隻留給人模糊的輪廓,讓人無法真正的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