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篇(五十三)

到這裏來,他當然沒指望她舞袖相迎,可是,這樣不冷不熱的言語卻仍是讓他心裏有如哽上了一根刺般,很不舒服。

看了看書桌上不知用來做什麽用途的紙筆的小碟子,他忍不住輕嘲道:“想不到你過得倒是挺逍遙的,看來,朕若再不過來,這裏恐怕就要成你的後宮了吧?”

身為一個女人,言行竟然一點束縛也沒有,連“臨幸”這樣的事也可以拿來隨口玩笑,也幸虧這是在清風水榭,若是在宮裏其它殿內,照她這樣口沒遮攔,要不了幾天,他就得砍下她腦袋。

對於他的嘲諷,她敢隻是淺然一笑,道:“我一向都很懂得善待自己的,這裏有吃有喝又有人陪,能不逍遙嗎?不過你放心,我和你一樣,對女人沒興趣。”

這女人,還是依如平時般的嘴硬,一點也沒有因為他這段時間的冷落而有半點要討好他的意思。這一點,他不知道是該佩服她,還是該狠狠教訓她一頓。

強忍著心頭的不快,他徑自入了寢殿,卻發現那女人竟沒有跟進來,難道,她連這一點最基本的侍候人的常識都不懂嗎?

“進來。”他悶聲喝著,一邊脫著身上的長衫,好一會,才見她磨磨蹭蹭的進了房。

“就寢吧。”本來是想要跟她說那件事的,但是,過來看到她這種態度,臨到嘴邊的話又改了口。

“可我還不困。”她與他保持著距離,不敢走近,眼裏帶著濃濃的戒備。看來,她還記得那晚和他鬧翻的事,她以為,他是來尋仇的?

哼,他當她真的是天不怕地不怕呢,原來,也不過是逞一時口舌之快。借著她的話,他順便說道:“是嘛?那看來明晚在瓊玉殿宴請靖麟王你也不必參加了。”

她眼前赫然一亮,繼而整個人都衝了過來,連聲音也拔高了幾分問道:“你是說,你要宴請靖麟王?你同意讓他進宮了?”

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她為了一件事而高興成這樣,看她一臉笑靨如花,他的拳頭卻悄然握緊,她幾時因他而激動過?卻偏偏對靖麟王如此特別?

就在他隱忍著怒火時,身前的女人突然湊了上來,在他遂不及防之下,她誘人的紅唇已貼上了他的臉。

輕軟的唇如同落在了他心裏一般,讓他身心都感到一絲溫暖,如同她唇瓣的溫度。

和她上一次**他時的那個甜甜的吻截然不同,雖然隻是短暫的一刻,卻莫名的讓他感受到了她想要傳遞給他的感激與感動。

未等他回應,她已移開了唇,一臉占到便宜似的得意笑容在此刻卻顯得無比的可愛,似是唯恐他會找她算帳一般,她飛快的奔回了她自己那片地界,鑽入了被窩裏,這才微微鬆了一口氣,道:“現在可以就寢了。”

想不到這個女人會用這種方式來表達她自己,但不知為何,心裏的怒意卻因為她這一吻而化為了無形,雖然與情`欲無關,卻讓他有種說不清的舒暢。

回想她剛才一吻得逞後不勝嬌羞的樣子,再看她此刻故作鎮定的躺在被窩裏偷看著他,或許,她也並不像她表麵那樣的討厭他。

這樣想來,他的妥協所帶來的那絲鬱悶總算是平複了,見她仍在偷瞄他,他未著喜怒的警告道:“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她臉上是難掩的竊喜,嘴上卻駁道:“下次就是你想,我還不樂意呢。”

水眸中的自鳴得意讓他感到尊嚴掃地,而她曲解他的話意,更是令他有些架不住麵子,衝她低吼道:“朕說的是靖麟王的事。”

她臉色僵了僵,但隻是一瞬,仍又恢複了以往的調皮靈動,心裏仍在因著那一個吻得逞而沾沾自得。

“你該不會是故意的吧?”他直言不諱的戳穿她的心事,剛才,她是故意親他的,而不僅僅是一時的衝動,對嗎?

他的話讓她立刻便紅了臉,眼神也變得不善起來,道:“你少自以為是。”

他也不與她爭辯,隻是笑道:“是與不是,你自己心裏清楚。”

仿佛被人道中心事一般,她往被子裏縮了縮,道:“夜色已深,皇上還當這是夫妻夜話呢?早點睡覺吧。”

看她臉上難已掩飾的羞澀,他好心情的依言閉上了眼睛。

讓她喜歡上自己,這或許也是個不錯的主意,至少,她的眼睛不會再東張西望,她的心,也會安定的留在他這裏。

這個念頭一出,連他自己也頗有些吃驚,進宮前,他不希望和她有任何情感糾葛,是因為他不想將情感牽扯到政事上,可是,事實上,對付這個桀驁不馴的丫頭,或許,攻下她的心防是最有效的方法。

但,也僅隻是這麽一恍而過的念頭,事實上,他並不想讓她承擔這份情感所帶來的負累。愛一個帝王太累,就像他娘一樣,除非,是他先愛上她。

隻可惜,在這利欲權勢之下,保護一份真愛實在太難,他和她都注定要清醒的麵對這殘酷的宮廷,而他,更是不能讓她有分毫危險,包括可能對她造成危險的任何事。

“那,太後呢?她明天會不會也來赴宴?”沉寂了好一會的夜裏突然又冒出來一句話,打斷了他的思緒。

她果然是非惹惱他不可嗎?睜眼掃向枕邊的人,駭得她原本就隻從被窩裏露出來的半顆腦袋又往下縮了縮。

不過,這一次,他沒有發火,隻是淺笑道:“明晚你不就知道了?”她既然好奇,他就讓她死了這條心。

清透的黑眸睜大了傻傻看著他,暗自揣摩著他為何會對她改變了態度,這模樣讓他忍不住想要逗她,唇角的笑意更濃了,道:“你好像很喜歡這樣看著朕?”

事實上,他也頗為喜歡被她這樣看著。

被道破了心事,她立刻便翻了臉,嗔道:“我隻是想看看你究竟存的什麽心思,你幹嘛那麽自作多情?”說完,看也不敢看他,便背轉身去。

或許,就這樣的相處也不錯,至少,這樣的一輩子,他不會覺得煩悶。

燭燈熄滅,懷著這樣的想法,他再度合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