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篇(六十一)

孤燈,長夜。

清風水榭的書房裏,秦冥匆匆看完了桌上的最後一本奏折,便起身悄悄回到了隔壁的寢殿。

**的人兒已經熟睡,均勻的呼吸聲讓他擔了一夜的心總算稍稍放下。掀開被子,他在她身側躺了下來,將那瘦小的身體輕輕擁入了懷裏,想到她今晚隱忍疼痛的樣子,心底便不由得湧起一股濃濃的怒意。

想不到,這麽快便有人敢對她動手,而且,還是用這麽陰毒的手段。假孕,這背後定然還連著什麽陰謀吧?若非她仍是處`子之身,這件事會造成怎樣的誤會與冤屈,幾乎可想而知。

今日,他若信了她,承認了這個孩子,那末,它日,她便是欺君,今日,他若質疑了這個“孩子”的來曆,那末,等待她的便是一條條可加諸的罪名。

做這件事的人,是企圖要徹底置她於死地的。想到這一點,他的拳頭便不由得握緊。他最恨的就是嬪妃間的不擇手段,而她們,竟然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動手,他便要讓那個人付出代價。

雖然現在沒有一絲證據,但,這幕後操縱者是誰,隻需稍作推敲,便可得知。敢向他挑釁,他便會讓她後悔莫及。

但,所幸的是,她安然無事,如果對方手段更極端一些,他不知道會是怎樣的後果。他以為,他們彼此間的疏離會是最安全的,卻還是為她招惹來了殺機。

看著懷中那張恬靜熟睡的臉,小巧的菱唇讓他不由得回想起了她輕吻他臉時帶給他的觸動。

沒錯,在太醫宣布她“有喜”時,他的確是震驚得失去了理智,才會衝口而出說了些質疑她的話,相信任何一個男人在那種情況下也很難保持冷靜吧。卻沒想到,這潑辣的小女人竟然敢扇他耳光,一點也沒顧及到他這個皇帝的麵子。

可是,在清風水榭,她一個輕盈的吻,卻奇跡般化去了所有的怒火,她眼中想要表達的歉意更是令他意外。

“痛嗎?”她低喃般的聲音又再度回響在他耳邊,這兩個字已經很久沒有人對他說過了,久到連他自己都已經忘記了什麽叫“痛”。

她那點力道,自然是不可能傷到他的,但他還是默默接受著她的安撫,默許她這樣毫無距離的接近他。

“不許你再懷疑我,否則,下次我會跑掉的。”她輕聲說著,卻無比的認真。

也隻有她,敢這樣公然跟他叫板,威脅他,但這種蠻橫霸道卻讓他有著悸動。

她敢於要求他的信任,這一點,和所有女人都不一樣,他喜歡和欣賞她這種勇敢,但,她說要逃跑,卻是他無法接受的,任何理由都不行。

“我是女人嘛,我們還要相處一輩子,你得讓著我。”她說出這話的時候是那樣的理所當然,便也理所當然的打動了他。

陪他一輩子,這本是他提出來的,但從她口中說出來卻又不一樣,她肯為他留下,肯留下來陪他直到最後,這對他而言,是件很重要的事。不是囚禁,更不是利用,而是她自己心甘情願陪在他身邊。

“喜歡朕嗎?”雖然明明答案已是昭然若揭,他卻仍是問出了口。

“嗯。”她百般羞澀的應著,這一聲輕輕的應諾,卻深深的刻入了他心裏,再也無法磨滅。

輕撫著她柔順的發絲,他心裏隱隱泛起一絲心疼,不管要用上什麽手段,他都絕不會輕饒了那個敢傷她的人。

經過一天的盤查審問,下藥的人很快便找了出來,卻出乎他意料的,竟是他的皇妹雪兒。

幾乎宮裏所有的人都知道,眾多皇室近親中,雪兒是唯一能在他麵前說得上幾句話的一個,因為當年她娘吳太妃與他的母妃曾素有交情,所以,對雪兒,他尚存著幾分兄妹之情。

這次的事雖然很令他生氣,但,看在任初靜平安無事,他才放過她一回,不過,他不會單純的以為這真的隻是雪兒的惡作劇,雪兒被人蒙在鼓裏,他可以不嚴懲,但這背後的主使人,他卻不得不警告。

“鳳儀殿”內,奉九儀端坐在椅中,有一搭沒一搭的撫著那架九弦琴,聽那零零落落的琴音,如同一串串被扯斷線的珍珠,灑落在耳邊,心思也早隨著這聲音滾落到了不知明的遠方。

聽說昨晚皇上在清風水榭守了任初靜一夜,她也為此而失眠了一個晚上。本以為,皇上知道她有身孕多少會有些疑心,當時,也聽人說他們吵起來了,可為什麽一眨眼的功夫,竟又好了?皇上居然還整夜的陪著她,今天又把雪兒給查了出來,讓她也惶恐了好一陣子。

雖然她並沒有明著叫雪兒做這件事,但是,萬一任初靜身上的毒發了,雪兒必然會知道是她在藥裏動了手腳,到時候若抬出她來,隻怕也是個麻煩。

盡管任初靜一死,她完全可以倚仗奉家的權勢繼續在這宮中站穩腳,就算皇上知道是她做的,也不能拿她怎麽樣,畢竟人死不能複生,而他卻不能失去奉家,也不能沒有她這個皇後主掌後宮。

可是,她仍是不希望和他撕破臉,畢竟,往後的歲月還長,如何抓住他的心才是關鍵,若因為這件事而讓他恨上自己,以後他們之間也就不那麽好相處了。

所以,她必須為自己張羅出一條後路,至少,在東窗事發時,得有人替她頂這個罪名,隻要能推出個人來給他出這口氣,時間久了,他自然也就釋懷了。

“娘娘,快,皇上來了。”小紅匆匆忙忙的從殿外衝了進來,急急的衝她喊著,話剛落音,便聽到白總管在殿外唱喝道:“皇上駕到。”

她心中一震,手中的力道一緊,就聽“嘣”的一聲,一根琴弦應聲而斷,手指未及收回,便覺得被什麽彈了一下,指腹處立刻溢出一絲殷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