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MSI小組賽的前一天, 楚嘉年沒有再給隊裏安排訓練賽,而是直接放了一天假。

大家也不是沒出過國,但是到歐洲來打比賽確實是第一次,前段時間的集訓確實都累壞了, 大家都紛紛嚷嚷著要去刷景點。

尤其有家裏人在股市跌宕起伏的下路二人組,嚷嚷著非要去那個著名的法蘭克福證券交易所轉一圈,去摸摸那兒的世界名牛雕像,再合個影, 讓家人轉轉運。結果小新和奧利奧一聽,也覺得轉運這事兒靠譜, 紛紛要跟著去。

隻有俞苑苑表示自己得去一趟歌德故居, 要幫家人捎帶點兒東西。

她這麽一說,大家才突然想起來網上流傳的那些俞苑苑的來曆。牛肉醬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苑苑啊,沒別的意思, 我就是好奇一下,初中課本上那篇, 真是你爸爸寫的?”

“是啊。”俞苑苑從小到大被問多了, 並不會多想,還翻了個白眼:“我中考的時候, 閱讀理解那篇文章是我爺爺寫的, 有一問是作者想要通過這篇文章表達什麽思想感情。標準答案是,這篇文章飽含了作者對於時光飛逝的惋惜, 以及對於年輕人的鞭策, 告誡大家寸金難買寸光陰, 要珍惜時光,不要虛度生命。我感覺不太確定,就拿著原題去問我爺爺,結果你猜他說啥?”

“啥?”

“我爺想了半天,一拍大腿,說那篇飽含了他被編輯催稿的焦慮感,是急著趕著在編輯的死亡注視下寫完的。”俞苑苑麵無表情:“從此以後,我就再也不相信那些閱讀理解的題了,真的。作者都不知道該怎麽答。”

大家笑成了一團。

最後,楚嘉年讓翻譯、後勤以及陳叔那邊的人跟著摸牛四人組,轉一圈就早點回來,他陪著俞苑苑去歌德故居。

法蘭克福老城區其實不大,兩個地方相距並不遠。說好了是出去轉轉,大家都放鬆了心態,幹脆沒有坐大巴車,一起上了S-Bahn。

大家都沒穿隊服,一群人嘻嘻哈哈地上了車排隊刷票,小新一路都在咋咋呼呼地開著直播,這會兒算時差過去,大約是國內的半夜時間。直播間人並不多,但小新才不管這些,他樂得高興,以後翻出來再看視頻回放,也是樂趣。

眼看錄視頻的小新像是鄉下進城的窮親戚,大家臉上都有點掛不住,牛肉醬拉了拉旋轉跳躍的小新:“你收斂點兒,咱們這是在國外,要代表國家形象的。”

這會兒其實也已經九點多了,因為是工作日,所以輕軌小火車裏人並不多,大部分都是上了點兒年紀的爺爺奶奶,另外還有一些年輕人。

其中一個穿著兜帽拎著滑板的金發少年看著小新,吹了聲口哨:“Erstmal in Deutschland?”

小新傻笑兩聲,小聲問道:“他說啥?”

“他問你是不是第一次來德國。”俞苑苑彎了彎眼睛。她倒是覺得小新這樣沒什麽,隻要不給別人添麻煩,不用到了異國他鄉就壓抑自己的本性。全世界的人都是一樣的,誰到了新環境都好奇。德國人第一次去中國,估計比小新還要驚奇。

更何況,這些年來德國的中國人越來越多了,大家也不會像以前那樣見到中國人的新奇了。

小新亮著眼睛:“Yes!Yes!Yes!Beautiful!Cool!”

他總共也就會說幾個全世界都能懂的英語詞,德國金發少年吹了聲口哨,主動湊到了他的鏡頭範圍內,還回頭招手讓另外一邊的幾個滑板兄弟一起過來。小新一看,樂了,把手機塞到俞苑苑手裏,跑過去跟他們勾肩搭背地一起做了個大大的鬼臉。

“China!Gut!”(中國!棒棒!)

俞苑苑笑著錄了下來,幾位被驚動的爺爺奶奶也轉過頭來,衝著這群朝氣蓬勃的年輕人們慈眉善目地笑了笑。小新別的聽不懂,滑板大兄弟指著他的灰毛說“cool”他還是懂了的,於是立馬用肢體語言和幾位新認識的大兄弟交換了ins,這才快樂地回到了座位上:“我小新,走到哪裏都是萬人迷!”

牛肉醬上一秒還跟他翻著白眼,下一秒已經歡呼著衝過去,表示自己也要和國際友人合影。

倒是楚嘉年有點意外,側頭看向俞苑苑:“你會德語?”

“小時候因為我爸經常要來德國書展,所以跟著他學過一點。”俞苑苑笑了笑:“不過不多,也就是能應付一下日常生活,不至於迷路而已。”

說話間,大家共同的目的地Hauptwache站到了,俞苑苑向著直播的小新揮了揮手表示告別,這才和楚嘉年一起並肩走了另一條路。

小新的鏡頭在楚嘉年回頭看俞苑苑的時候一掃而過,然後快樂地去看牛了。

歐洲老城區的路大多都是石塊堆砌的,拐進歌德雕像背後幽靜小巷裏,連綿的小樓蔓延成一條繽紛的牆麵色彩線,俞苑苑突然開口:“兩百多年前,歌德也走過這條路。這些石頭雖然不是當年的那些了,但路還是那一條,目的地也隻有那一個。”

楚嘉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看不出他在想什麽:“怎麽,你這是做了兩天網癮少女有點累,想要回憶一下文藝少女的人設?”

“憑什麽網癮少女就一定不能文藝了?”俞苑苑翻了個白眼,覺得自己剛剛醞釀的氣氛全沒了:“我通宵,我打遊戲,我虐泉,但我還是好女孩!”

楚嘉年被她逗笑:“是是是,你是好女孩。”

“楚嘉年,當經理人累嗎?”俞苑苑卻突然轉了話題:“你才21歲,以你的技術,完全可以上職業賽場,而不是站在戰隊身後默默奉獻。你不缺錢,也不缺名聲,雖然我不知道你有什麽別的隱情。但我總覺得……有點可惜。”

小巷幽靜卻並不幽深,俞苑苑停下了腳步,推開了木質的大門。

歐洲的門都很重,她心中有預期,一把還是沒推開。楚嘉年走上前,從她的頭側伸過手,替她推開了門。

少年的腕骨在她麵前一閃而過。

楚嘉年跟在她身後走進了歌德故居:“我第一次來,進去看看?”

俞苑苑剛剛一瞥之下看到了一道長長的傷口,還在懷疑自己的眼睛,沒怎麽在意地點了點頭。

買好票,兩人也沒買解說器,直接向樓上走去。俞苑苑本以為楚嘉年會避開她剛剛的問題,卻沒想到楚嘉年的聲音從她的身後響了起來:“其實也沒什麽特別的原因,不能打了,就不打了。但是到底不太甘心,所以隻能……退而求其次了。”

俞苑苑猛地停住腳步,轉身看向楚嘉年。

他們剛剛走過一個玄關,玄關旁邊有窗戶,楚嘉年正站在玄關旁邊,單手點著窗欞,看到俞苑苑轉頭,他回了她一個滿不在乎的笑容。

俞苑苑的心底猛地一顫。

她的聲音也帶了幾絲顫抖:“什麽叫……不能打了?”

楚嘉年沒有避開她的視線,笑得更加漫不經心,甚至還有點開懷地上前兩步,揉了揉她的頭發:“就是不能打了,廢了的意思。”

俞苑苑看著他越過自己,單手插兜向前走去,心底的疼越來越尖銳,她壓下那種奇怪的情緒,快步追了上去:“怎麽會?上次你和我solo的時候不是還很厲害嗎?明明、明明能打的……”

楚嘉年皺了皺眉,又很快舒展開,他耐著性子勾了勾唇角:“隻能打半個小時,多了的話……”

他舉起左手搖了搖:“我的手就要廢了。”

陽光從窗欞照射進來,正好打在楚嘉年隨意晃動的手上,俞苑苑的視線隨著他的手晃了兩下,一時之間竟然覺得有點刺眼。

眼看楚嘉年就要把手收回口袋裏,她猛地衝了上去,一把拉住了那隻手。

楚嘉年的手比她的大得多,一捏下去一把骨頭,俞苑苑被骨頭質感的力量回饋驚到,以為是自己手太重了,趕快鬆了鬆手,然後像是捧著什麽寶貝一樣,仔仔細細地翻看了一遍他的手。

殊不知她這邊感慨著楚嘉年手上的骨頭,那邊楚嘉年也在心裏感慨她的手怎麽好像有點肉多,就像他養在窗台上的那一排多肉植物,總感覺稍微使使勁就可以掐出汁。這麽一雙手是怎麽打遊戲的?能按準鍵盤嗎?

下次他一定要好好兒觀察一下。

楚嘉年正在短暫地走神,俞苑苑已經開始仔細打量他的手了。

手心指紋清晰,線條利落,五隻指頭修長,指甲被修剪得很短,五個小月牙整整齊齊,手背隱約有青色的血管,是一隻漂亮完美的鋼琴手,並沒有一絲傷痕。

俞苑苑的眼前閃過剛才楚嘉年替她撐開門的畫麵,她的手頓了頓,試探性地碰了碰楚嘉年的袖子。

她明顯感覺到楚嘉年的手僵硬了一下。

“可以嗎?”她抬起頭,小聲問道。

除了當年的醫生和自己親媽,楚嘉年還真沒被誰這麽認真地打量過手。但是俞苑苑的眼神太過純粹,毫不掩飾的焦急的關切更是寫滿了整張臉,讓他一時之間竟然忘了說拒絕的話。

俞苑苑等了一會兒,沒等來拒絕,就當他默許了,於是輕輕拉起了他的衣袖。

疤痕已經很淺了,但依稀可以想象當年的傷口是多麽猙獰,俞苑苑小心翼翼地豎著指尖,撫摸上了疤痕的盡頭,然後沿著那道傷一路向前——

有點癢。

楚嘉年低頭看著她,卻隻能看到她的發旋和小半張臉。

她的手指一點一點前進,楚嘉年突然感覺手臂傳來的癢,隨著她的手指,一寸一寸傳進了心裏。

直到一滴水珠突兀地滴在了那道傷疤上。

她……哭了?

楚嘉年保持著被她握住手腕的樣子,歪頭俯身,好奇地湊近俞苑苑:“你哭什麽?”

他不問還好,一問俞苑苑的眼淚更多,她透過朦朧的淚眼,也不在乎自己哭起來醜不醜,抬起頭凶巴巴地瞪他:“誰幹的!我……我去殺了他!”

“你以為你在召喚師峽穀嗎?”楚嘉年啼笑皆非,他收回手,看著俞苑苑氣鼓鼓的樣子,一時覺得有趣,捏了捏她的臉:“別哭了,妝都花了。”

俞苑苑大驚失色,立馬仰起頭往回憋眼淚,一邊在包裏翻鏡子:“花得嚴重嗎?我還有救嗎?”

……敢情他的手傷不如她的妝重要。

偏偏俞苑苑一邊補妝,還一邊繼續紅著眼圈瞪他:“楚經理,你到底怎麽搞的?職業選手的手那麽重要,你怎麽不知道愛護的?”

真像兔子。

楚嘉年心底的幾分鬱氣突然就散開了,他挑著眉:“怎麽,高興就叫我楚嘉年,在隊裏的時候跟著大家喊年哥,不高興的時候就是楚經理,你這稱呼變化倒是隨心隨意。”

俞苑苑被他的話噎住:“你!跟你說正事呢!”

“我也在跟你說正事啊。”楚嘉年又恢複了平時的笑容,溫和中帶了幾絲漫不經心,明明和隊裏的大家是同齡人,卻是全隊的主心骨,是整個AM的精神支柱。他抱胸斜倚在門框上,看著俞苑苑拿著粉撲,瞪大眼睛在眼底拍來拍去,笑道:“我這不是讓位給你嗎?我要是還在中單位置的話,還有你什麽事兒?”

他明明是逗她,結果俞苑苑補完妝,沉吟了片刻:“你這麽說,我總覺得你口氣大得像我男神。”

“你男神是誰?”楚嘉年當然記得她在操場上說過,明知故問道。

他莫名就是想聽她再說一次。

“Cain呀。”提起男神,俞苑苑的眼睛亮亮的。

楚嘉年滿意地點點頭:“乖。”

俞苑苑白了他一眼:“你代入感還挺強。”

楚嘉年不置可否,隻是嘴邊的笑意更深了。

逛完歌德故居,楚嘉年提了兩包歌德咖啡店裏映著歌德頭像的咖啡豆,剛結完賬,正準備去提袋子。結果俞苑苑搶先一步,把袋子拎在了手裏。

楚嘉年沒理解她的意思:“你也想要?”

“不是。”俞苑苑甕聲翁氣:“你的手不能提這些重東西!”

楚嘉年看了一眼咖啡袋右下角“500g”的標識,啼笑皆非地看著俞苑苑,眼底卻有笑意逐漸蔓延。

啊啊啊啊寫戀愛章節真是太快樂了,全程姨媽笑!

嚶嚶嚶我要寫糖!寫甜膩膩!打什麽比賽!都給我去談戀愛!

ps:S-Bahn就是輕軌,挺老挺舊的那種。

再ps:求最早預收了我新文的小可愛重新戳一下我專欄收一波!蠢作者之前不懂什麽叫預收文,直接點了發表,責編來聯係我了我才知道原來發預收文是另一種方式嚶嚶嚶!

又給大家添麻煩了!(捂心口)

這章評論抽十個紅包。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