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不厭詐

晏律問道:“你在哪兒呢?”

“我在許婷婷的咖啡館等你。

“好,我馬上過去。”

二十分鍾之後,晏律到了金波湖邊的沉魚咖啡館。

許婷婷見到他便熱情的迎上來,嫵媚的笑了笑:“晏先生,景天在樓上的停雲間等你。”

晏律點點頭,便抬步上了二樓最東的一間房間,這裏晏律來過數次很是熟悉。

推開門,商景天已經坐在裏麵,手捧一杯咖啡,低頭沉思,聽見動靜他抬起頭,露出笑容,“你來了。”

晏律隨意的坐在他對麵,問道:“什麽事?”

商景天放下手中咖啡,笑意有些牽強,“溫酒有沒有提過,她以前就認識我。”

晏律以為是合作項目的事情,沒想到商景天特意找他過來,竟然是來問這個問題。他有些意外,隨口反問:“她以前認識你?”

商景天收斂了笑意,認真地點了點:“對,她七年前就認識我。”

晏律一怔,溫酒從未對他提過。而且商景天和她幾次見麵,晏律都沒有看出來,溫酒和商景天是舊相識。

溫酒為何不提?

商景天為何今天突然提起?

晏律一向機敏過人,當下心裏便是一沉,不動聲色的看著商景天,等他往下說。

商景天道:“你了解溫酒的家世嗎?”

晏律素來不喜歡和人分享自己的私事。在商景天麵前,他也很少談及自己的感情。他不解商景天特意找他過來,為何要談論起溫酒,心裏除了不悅,更多的是疑惑。

“你這句話很奇怪。她是我女朋友,我當然知道。”晏律喜歡的是溫酒這個人,對於她的家庭,並不在意。

“那你不覺得奇怪嗎?她媽是明達企業的創始人,繼父開了一家律師事務所,家境如此優越,她竟然會為了七十萬而去應征你的女友?”

這個問題,晏律當然想過,也早就問過。溫酒給了他解釋,他就信了。因為他當時的確找不到別的理由來解釋溫酒的動機,他也更不會懷疑她抱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目的。

晏律蹙眉看著商景天,“你為何突然問起這些。”

“晏律,你我多年的朋友,這件事我本來不想和你說,但思來想去,還是覺得應該告訴你。以免將來你知道了,會影響你我之間的情分。”

商景天打開桌上的筆記本電腦,點開一組照片,然後將電腦屏幕轉向了晏律。

晏律一眼看去,心裏如同突然卷起了狂風驟雨,一股涼氣從腳下騰起。

電腦上的照片是商景天和一個女孩兒的合照,兩人的姿勢很親密,明顯是一對戀人。從衣著和景物上看出這是許多年前的照片。商景天年少風流,笑容倜儻。女孩兒十七八歲的年紀,笑容蜜糖一樣嬌美,明亮的眼眸,白皙的肌膚,和溫酒一模一樣,不同的隻是,溫酒苗條清瘦,照片上女孩兒卻有些胖。

“這是我以前和她的照片。”

晏律一瞬不瞬地盯著照片上兩人相擁而抱的樣子,心口上如同抵著一柄利劍,轉瞬之間便會刺穿刺透。

他抬起眼眸,冷冷看著商景天,“這是你和溫酒?”

商景天鎮定自若的答了一聲是。他想了許久,唯有如此,大約才能讓晏律放棄和溫酒的感情,驕傲如晏律,怎麽能忍受被人欺騙,再拾人牙慧。

所以他賭一次。賭溫酒的驕傲和晏律的驕傲。

晏律臉色一沉,抵在心口的那柄劍徑直穿透心肺。

溫酒說過的那些話,他清清楚楚記得,她說,她從未談過戀愛。

商景天把電腦合上,歎了口氣:“我和她交往的時候,她還有些胖。分手之後,可能因為練功再加上減肥,她變得很瘦,也變得更加漂亮,但她的麵孔一點沒變,所以,那天在麵試她的時候,我一眼便認了出來。”

晏律放在桌下的手,緊緊握在一起。他清楚記得那一天麵試的時候,商景天見到溫酒,衝動的跑出去,原來是昔日的戀人重逢。

商景天又道:“你登報的時候,留下的是我的信箱號,她以為誠聘女友的人是我,所以她才來應征。”

晏律終於明白,為何溫酒簽了約來到傾城府邸見到自己之後,立刻便要毀約。原來她要見的人根本就不是他,而是商景天。

一股酸澀的醋意湧了上來,摻雜著苦澀難言的失落,心像是被重重的踩了一腳。

“晏律,如果你們真心相愛,我祝福你們。隻是,我覺得這件事我應該告訴你,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我不想將來,你發現我和溫酒的過去,而心裏有什麽芥蒂。”

晏律站起身,居高臨下看著商景天,喉嚨裏像是塞滿了尖銳的沙礫,往下吞咽的時候,一股子刺疼,讓他說不出話來。

他拉開門,疾步走了出去。

商景天看著他高挑的身影從門外一晃而過,心裏終於是鬆口氣。

電腦上的易糖體型微胖,麵孔卻和溫酒長的一模一樣,而且是七八年前的照片,他說是溫酒,沒有人會不信,除非晏律見過七八年前的溫酒。

晏律疾步走出沉魚咖啡,打開車門,重重的關上。

砰的一聲響仿佛一直震到心底。

他從生下來便是錦衣玉食,順風順水,這輩子還從沒有被人這樣徹徹底底的騙過。而且還是他最喜歡的女人,他迫不及待想要娶的女人。

口袋裏裝著他剛買的鑽戒,此刻仿佛是一個昂貴而尖銳的譏諷。

原來,她喜歡商景天,抱著想要和他破鏡重圓的念頭想去應征他的女友,誰知道機緣巧合,陰差陽錯,卻不得不履行和他的七天協議。

掛不得她結束協議的時候那麽輕鬆高興,立刻跑到海南去度假,也怪不得她即便答應做他的女友,也從來不黏他。

他大約隻能算是個替補,或者說,是個意外。

車子轟的一聲衝了出去。沿著湖邊,他繞了一圈又一圈,從下午四點一直開到天黑。

暮色緩緩沉下來,他的心也黯然低沉下去,車子停在路邊,他就那麽坐在車裏,靜默不動,仿佛雕像。

手機響起許久,他才拿起來,是溫酒的電話。

“喂。”

電話裏溫酒的聲音溫溫軟軟,仿若夜風,“你來接我吧。”

“好。”

掛了電話,溫酒覺得有點奇怪,怎麽晏律的聲音如此低沉?而且如此的簡短,竟然隻說了兩個字。

阮傾有點醉,臉頰布滿紅暈,拿著溫酒的手道:“我想去吃冰淇淋,你去不去?”

沈煜道:“我帶你去吧。”

“不要。”阮傾甩了一下手,身子也隨之一晃。

溫酒對沈煜道:“晏律馬上過來接我,你先送阮傾回酒店吧。”

“嗯。”沈煜扶著阮傾先行一步。

溫酒喝了點酒,此刻也覺得有些熱,便走到酒店的大堂,坐在沙發上,靜靜等著晏律。

不多時,旋轉門外停了一輛車,車燈閃了兩下。溫酒認出是晏律的車子,便起身走了出去。

晏律從車上下來,沉默著替她打開了車門。

溫酒上了車,這才發現他的臉色有些不對,關切的問:“你怎麽了?”

“沒事。”

晏律聲音很冷,也沒有看她,目不斜視地看著車前的道路,朝著綠茵閣開去。

溫酒看出他情緒低落,心情很不好。

“你怎麽不高興?”

晏律依舊是兩個字:“沒有。”

溫酒越發覺得他有心事,但問他又不肯說,溫酒也很無奈,隻好保持沉默。即便是在兩人相識的第一天,氣氛也沒有如此的冷過。

晏律一言不發,一直沉默著到了綠茵閣,停好車子,他下了車,雙手插在口袋裏,並沒有一如以前那般摟著溫酒同行。

溫酒愈發的覺得奇怪,難道他生氣自己回來的太晚,冷落了他?

溫酒笑了笑,主動去挽住他的胳臂,柔聲問:“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氣?”

晏律一臉肅色沒有回答。這就算默認了?

溫酒笑著搖了搖他的胳臂:“婚禮已經結束了,明天陪你一整天好不好?對了,晚上還要去我家吃飯,第一次上門,你不緊張吧?”

晏律還是沒有吭聲,神色冷淡。

電梯上到樓上,溫酒走到門前打開房門,驚訝的發現,晏律打開了他的房門,竟然沒有到她屋內坐坐的意思。

以前,他都是戀戀不舍不肯走,今天竟然過門不入。

溫酒覺得情況有些不對,叫住了他。

“晏律,你到底怎麽了?我不喜歡猜別人的心思。你有什麽便說出來。”

晏律回過頭,看了看她,然後道:“我今天見到了商景天。”

溫酒怔了一下,問道:“怎麽了?”

“他說,你們八年前就認識,是嗎?”

溫酒遲疑了一下,點頭。“是。”

“你為什麽沒有告訴我。”

“你並沒有問過我,這件事很重要嗎?”

晏律麵色很冷,“這件事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為什麽要騙我。”

“騙你?”溫酒不解的問:“我騙你什麽了?”

“你為什麽來應征我的女友?是不是為了商景天。”

不得已問出這句話,晏律覺得自己的尊嚴被一腳踩到了地上,已經有些遍體鱗傷。

他緊緊盯著她的唇,很想她說,不是。

“對,的確因為他。”溫酒有些抱歉,關於這件事,她正想著忙過阮書的事兒,便找個機會告訴他。

晏律一瞬不瞬地看著她,目光中帶著一種受了傷的蕭殺落寞。

溫酒連忙解釋:“你以前問過我這個問題。當時,我並不是存心要隱瞞,而是覺得這是我個人的私事,不想對你多說。那時,你並不是我的男朋友,隻是一個陌生人,我沒想到你我會有今天這樣的關係,所以,我沒有對你說出實情,如果你想聽,我現在可以告訴你。”

晏律冷冷道:“不必了,我已經知道了。我一直以為,你我之間應該沒有什麽**和秘密,但是沒想到有些事,卻是從第三人口中才知道真相。”

“對不起晏律,這件事我的確是有所隱瞞,但是,我並不覺得自己有錯。畢竟當時,你對我來說,隻是個剛剛認識的陌生人。我沒有義務對一個陌生人如實供述我的私事。”

晏律看著她,“那現在你是我的女友,是不是所有的事兒,都會如實相告?”

“當然。”

“我記得,你跟我說過你沒交過男朋友。”

“對,我是沒有。”

晏律緊緊看著她,心裏無比黯然。

他其實並不介意溫酒有沒有交過男友,依溫酒的容貌,一定會有很多人追求,他覺得她和人交往過,根本不足為奇,他也不會小心眼到耿耿於懷斤斤計較,他隻介意她不說實話。

“太晚了,你休息吧。”他失望地推開了房門,砰地一聲將門關上了。

溫酒怔怔地站在門口,看著那一扇緊閉的門,半晌沒有回過神來。

晏律的反常讓她驚訝也讓她鬱悶。

她轉身回了自己的房間,輕輕關上門,靠在門框上。

早就想到過,他知道自己應征的真相會氣憤,但沒想到他的反應如此之大,好似整個人都變了,陌生的仿佛不認識。

忙碌了一天,溫酒已經又累又困,本想回到家裏好好睡一覺,突然發生了這件事,她睡意全無,洗了澡在**躺了半天,她還是拿起手機,給晏律打了個電話。

電話響了一會兒沒人接。難道是睡了?

溫酒失望地掛了電話。

第二天,溫酒是被溫明月的電話給叫醒的。

“我就是提醒你一聲,晚上別忘了帶晏律過來吃飯。你許叔一大早就去超市了,買了一堆東西要親自下廚,打算在女婿麵前大顯身手呢。”

“好,我記得呢。”

掛了電話,溫酒躺在**發了會兒愣,昨晚上,晏律那麽生氣,也不知道這會兒氣消了沒有。

溫酒再次撥電話過去,沒想到他已經關機了。

這是什麽意思?還在生氣?

溫酒起床梳洗之後,打開房門走到斜對麵,按了門鈴,裏麵沒人。

溫酒轉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拿起手機發了條短信過去。

“今天晚上,我爸媽請你吃飯,看到短信請回複一下。”

溫酒在屋裏一直等,從上午等到傍晚,整整一天,晏律沒有回複。

窗外的暮色開始降臨,溫酒的心也開始變涼,五點鍾的時候,她最後一次撥了個電話,依舊是關機。

她明白了,他刻意關機,便是不打算去了。

她起身換衣服,然後下樓開了車,直接回家。

溫明月見到她一個人回來,怔了一下:“晏律呢?”

溫酒很抱歉的笑了笑:“對不起老媽,我們分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