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兒慢慢在一座府邸前停下,我抬頭一看,上書“澈王府”三個蒼勁大字。心裏一鬆,緊趕慢趕,總算是到了。門前的家丁看到澈回來,忙迎上來,澈微微頷首,算是打過招呼。隨後將我從馬上抱下,也不顧身邊人詫異的目光。

澈扶著一瘸一拐的我往裏走,剛邁過府門,一個管家模樣的人就帶著兩個家丁風風火火地走過來。來人從麵相看來,最多不過四十歲的光景,算不上俊秀的麵龐隱隱透出的精明老練,不輸於我那丞相老爹的心腹管家顏行。

他快步走到澈麵前,躬身行禮,畢恭畢敬地道:“爺,您回來了。”

“嗯。”澈臉上沒什麽表情,隻是輕輕嗯了一聲。然後轉向我,說:“卿兒,這是宋哲,府上的管家。”

“你好。”我扯開一個爽朗的笑,對著宋哲伸出一隻手。宋哲看到我伸出的手,一愣,不知道我要幹嘛。我吐吐舌頭,糟糕,忘記是在古代了。

“宋哲見過顏小姐。”宋哲很快從驚訝中回神,對著我垂首道。顏小姐?這回輪到我驚訝了。我用詢問的目光看了看澈,澈對我挑眉一笑,我瞬間了然,這必然是澈對府上的人發布了關於我的消息。

澈一隻手隨意地搭上我的腰,輕輕托住,慢慢向前走去。借著澈的力量,我走起來不再那樣費力,腿上頓時輕鬆許多。向著他投去感激的目光,澈展顏而笑,收緊環在我腰間的手臂。

“本王不在的時日,府上可好?”澈表情漠然地問走在身後的宋哲。

“爺請放心,一切安好。”

“嗯。”澈點點頭,“茗香閣可都打理妥當?”

“屬下已按爺的吩咐重新布置安排。”

我無心再去聽他們主仆二人談家事,抬眼打量起澈的這座王府。說實話,澈王府跟我想象中的樣子可以說是相去甚遠。我本認為,以澈的地位,他的皇帝老爹怎麽也得賜他一座富麗堂皇的宅院。結果一看之下,卻覺得院子裏富貴不足,倒是素雅之氣多了些。這倒也合我的口味,我向來不喜那些繁複的東西,這般幹幹淨淨的感覺反而舒服。

府中回廊房屋建的是十分精細的,屋間距離恰到好處,不會覺得空曠,也不會太過擁擠。我看著院中被春風披上綠衣的高矮植物,嘴角籠上笑意。

“喜歡嗎?”擁著我的澈看到我嫣然的笑意,溫柔地問。

“嗯。”我點點頭,毫不掩飾自己對他這宅院的喜愛。

“那就好好考慮一下我的提議。”澈附在我耳邊輕聲說,溫熱的氣息吹過耳畔,癢癢的。

心知他說的是嫁他做王妃的事,我佯裝苦苦思索狀,挑起眼簾,斜睨他一眼,道:“如此倒值得。”

“當真?”澈揚眉看向我。

“你說呢?”

“我……”澈正要開口,卻被前方柔媚的聲音打斷。“芊芊見過殿下、小姐。”

我側過頭一看,果然是水芊芊。她正站在一個月形拱門前,對著我澈遙遙拜下,大概是剛剛從裏麵走出來,是以我們都沒有注意到她。幾月不見,她似是嬌媚更勝從前。眼角眉梢的妖媚之氣讓我忍不住皺眉,一身水綠衣裙襯托著她吹彈可破的肌膚,惹人憐愛。

我打量著她,熟悉的煩悶之意又一次升上來,一時竟忘了讓她平身。而身邊的澈也抿嘴不語,任水芊芊保持著那個別扭的姿勢。直到身後的宋哲咳嗽了一下,我才回過神,忙對水芊芊虛扶一下,說:“芊芊,不必多禮,快請起。”

“是。”水芊芊站起柔若無骨的身子,眼波似是不經意地帶過澈搭在我腰間的手,眼中掠過一瞬的刻毒之意,但隨即又恢複了乖巧的模樣,快得我甚至都懷疑自己看花了眼。

“還不過來伺候著。”身後的宋哲語氣略帶嚴厲,顯然是不滿依然杵在月亮門前的水芊芊。

“是,奴婢知錯了。”看著水芊芊惶恐的樣子,我心頭一緊,手中不自覺地就拉了一下澈的袍子。

“宋哲。”澈語帶責怪地看了宋哲一眼,意在責備他不該如此對我的婢子。

宋哲垂眸頷首,道:“請小姐恕罪。”

我嘴角勾起淡淡的笑意,“芊芊不懂禮數,宋總管教訓的是,並無不妥。”

宋哲抬頭,麵容稍展,原本眼中對我的疏離也減淡了幾分。

澈擁著我繼續向前走,水芊芊垂眸跟在一邊,不知她心中在想些什麽。過了月亮拱門,眼前出現了一個別致的小院。院中栽著不少的茶樹,一條彎彎的小徑盤繞在茶樹中。院中還有一棵高大的梧桐樹,二層的小樓堪堪與其並肩。小樓上掛著一塊匾額,“茗香閣”三字提於其上。

“進去看看?”澈環著我用商量的口氣說。

“嗯。”我順從地點點頭,隨他走進屋內。

小樓內的布置簡潔素雅,卻也不失貴族風範。單看廳堂中整套的金絲楠木家具就讓我愛不釋手,更別說不起眼處那個擺放植物的紫檀木雕花木架,我一看之下差點就跑過把上麵的植物丟掉,然後抱住架子據為己有。

廳堂正前方的桌上擺著細瓷茶具,我粗一看去,竟覺有些像是琺琅瓷。牆上掛著潑墨山水畫,從整體畫麵布局和行筆開來,大概是出自什麽名家的手筆。掃視了一圈,我隻能說兩個字,奢侈。

“還喜歡嗎?”

“喜歡。”我喃喃道,眼睛死死地盯著一個裝飾用的金玉花瓶,狂琢磨把它賣了能換多少錢。

“在這住下可好?”澈語帶笑意,看看滿眼冒金光的我。

“好。”我答應得異常爽快,心想,如果以後我再跑路,就可以把這些雜七雜八賣了當路費,隻是不知道我還有沒有機會跑掉。

“樓上是你的臥房。”

“我要上去看看。”我揚起臉有點任性地看著澈,他微微一笑,說:“我陪你。”

身後的宋哲和兩個家丁見狀,就悄悄地退了下去,隻留下我和澈在房中。澈泰然自若地走過來,熟練地將我抱在懷中。我掙紮了一下,澈將我在懷裏箍緊,像哄女兒一樣說:“別鬧,你腿上還有傷,少走些路。”

“可是進王府的這一路不都是我自己走過來的?”

“你願意我從澈王府門前將你一直抱進茗香閣嗎?”

“當然不願。”

“那就是了,剛才我依了你的意,現在你不該順著我嗎?”

“我……”算了,不過是一點小事,何必又爭呢?澈掛著他慵懶的笑把我抱上二樓,輕輕推開門,走進屋內,徑直將我放在**。

“你該休息會兒了。”澈臉上沒什麽表情,儼然就是另一個顏英辰。

我對著澈吐吐舌頭,說:“老伯伯。”

“什麽?”澈俯下身,把臉貼近我,“再說一遍。”

“說你囉嗦啊,殿下。”

“是嗎?”澈直接把臉貼過來,據我目測,我們兩人的鼻尖距離不超過1厘米。我下意識地把我的嘴唇捂上,悶悶地說:“你幹嘛?”

“不幹嘛。”說著澈便直起身子,眼裏滿是玩味的笑意,“你睡會兒,我晚上過來。”言罷就轉身向外走去。

“澈,”我又起身叫住他,“子琴和懷書……”

“我已經差人請他們過來了,你好生休息。”澈甩甩袍袖,便走出房去。

我一個人留在房裏,開始東摸摸西看看,觀察屬於我的臥房。房裏的家具一樣是金絲楠木,一張八仙桌旁擺了四張六腳凳,桌上是我最愛的青花瓷茶具。梳妝台上的盒中,整齊地擺著各式的發簪、步搖,胭脂水粉也一樣不少。我溜達到衣櫃邊,輕輕將門打開,裏麵果然不出所料地擺放著各色衣裙。特別的是,在一摞衣裙旁,還有幾套男裝,想來是澈吩咐宋哲置辦的。

雕花大**掛著淡紫色的帳子,是我獨愛的顏色。**鋪著軟軟的褥子,裏側整齊地碼著兩床棉被,無一例外的是淡紫色。我倒在**,臉上掛著窩心的笑,澈,謝謝你為我做這些。

“當當。”就聽門外有人輕輕叩門。

“請進。”我忙從**坐起來,恢複常態。

隻見兩人推門進來,竟是多日不見的子琴和懷書。我“啊”地大叫一聲,也顧不得腿上的疼痛,一個箭步就衝過去將他們二人抱住。子琴看到我眼淚就抑製不住地刷刷往下掉,懷書表情還算比較平靜,估計是得到我了我老哥的真傳。細看之下,懷書倒似長高也強壯許多,離別時比我還矮一些的身高,現在已經超過我一個腦殼了。

一陣激動過後,我拉住他們二人的手在桌邊的凳上坐下,準備好好地閑話家常。

“子琴,怎麽瘦了?他們對你不好嗎?”我仔細端詳子琴的臉,才發現她的兩頰都已有些凹下去,顯然是受了許多,心頭禁不住一緊,擔心他們在澈王府過得不順心。

子琴聞言,眼淚又撲簌簌地掉下來,對著我直搖頭,卻抽泣著說不出話。我看向懷書,懷書輕輕歎口氣,說:“自從姐姐留書出走後,子琴姐就一直擔心你,每天吃不好也睡不好,這才漸漸消瘦下去。”他一頓,“澈哥哥待我們很好,並無不周的地方,姐姐莫要誤會。”聽懷書的語氣,我又想到顏英辰,心裏一陣酸楚,也不知哥哥怎麽樣了?出來快半年,卻連他的一點消息都沒有。

“子琴,對不起,讓你這樣擔心。我向你保證,以後不會這樣了,我發誓。”我拉起子琴的手,又舉起自己的右手,信誓旦旦地說。子琴看我一臉認真的樣子,終於破涕為笑,哽咽著說:“隻要小姐平安就好,子琴就是怕小姐過的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