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這樣搬進了玉坤宮,每天與皇後朝夕相對。皇後是一個貌婉心嫻的女子,一開始我還在好奇,這麽一個與世無爭的人是怎麽坐在後位上這麽多年的。後來才慢慢發現,皇後憑的不是她的毒辣手段,而是寬闊的胸襟和無人可比的大氣。皇後膝下隻有一位和靜公主,也早在三年前就嫁給了護國大將軍的兒子,所以皇後現在就顯得更加無欲無求。

明帝幾乎每天都會到玉坤宮坐坐,帝後二人相敬如賓,或許他們之間少了些甜蜜浪漫,可是任誰也看的出,他們夫妻間的感情是牢不可破的。

我和皇後每日不是出外到禦花園賞花,就是在玉坤宮裏嘮些家常。在皇宮裏呆了一段時間後,我發現臨盛國的規矩製定的十分有趣。就拿明帝封我為郡主賜婚這件事來說,果真如我猜想的一樣,若是我不能得到明帝的認可,就真的隻是澈的一個側妃。而明帝那日在澈王府的聖旨,根本沒有什麽實際意義,估計最大的目的就是告訴我入宮麵聖之事。

知道這些之後,我多少有些氣惱。可惡的澈,明明知道我進宮是冒著變成小老婆的危險,也不知會我一聲。萬一明帝真的看我不順眼,難道我還要委屈自己去給他做側妃?可是就連我自己都沒有想到,我的一頓飯就令明帝點頭認可了,著實是讓我有點雲裏霧裏的感覺。後來皇後告訴我,明帝對我也是了解頗多,不過是想親眼看看我這個兒媳婦究竟有怎樣的能耐,才肯答應這婚事。

但在這件事上我終究是糊裏糊塗的感覺,到最後都不明白我是為什麽就變成了清遠郡主,被指婚嫁給澈王爺的。總之結果是我終於能嫁了,我也就不再去想那麽多有的沒的,讓自己勞神。

在宮裏的這段時間,我幾乎沒怎麽見到澈,也不知道他在做些什麽。本來還滿心怒氣地想質問他一下為什麽不怕我變成小老婆,後來連自己都把這件事拋到了九霄雲外,看到澈的時候就知道瞎貧,總覺得要說些什麽,可就是想不起來。

在我住進玉坤宮半個月後,澈為我送來了一把嶄新的箜篌。我瞬間就愣在當場,張了張口卻說不出話來。看著澈寵溺的眼神,隻覺得眼睛脹脹的,仿佛蓄滿了淚水。趁皇後娘娘不在殿內的時候,澈說:“我會把這天下最好的都給你。”說這話的時候,他一如既往的自負,可我卻深深相信他。

我好奇箜篌的來曆,澈卻怎麽都不肯告訴我,隻是淡然地笑著。最後還是冥劍在我的威逼利誘下告訴我,這把箜篌是澈和兩個工匠費時四個月做成的,而其中大部分的工作,都是澈一人完成的。

我在心裏感動的一塌糊塗,臉上卻從不表現出來,照樣同澈談笑風生,仿佛沒有這件事情。每到這個時候,皇後娘娘總是用了然的目光看著我,麵上卻是母親常有的慈祥。

我會在空閑的時候彈曲給皇後娘娘聽,每每聽到傷感的曲子時,她目中都會不自覺地流露出淒楚之意,不知道在她年輕時是不是也有過很多悲傷的故事?

明帝得知我常常在玉坤宮撫琴後,也會隔三差五地要求我奏箜篌給他聽。聽到高興的時候,明帝也會哼些小曲,逗得皇後掩口直笑。

明帝著實讓我感到很無奈,他要我每天都為他到做些吃的送到勤政殿,以至於到後來,我幾乎就變成了他的禦用廚師。有一日,明帝吃完燕窩燉雪梨,又聽了一曲《相思引》後,笑著撫掌說:“澈兒這個媳婦挑的真不錯,下得廚房入得廳堂,朕甚是滿意。”我在一邊臉上賠笑,心裏卻隻有苦笑的份。一年前聽哥哥講明帝派人追殺沐晉先生時,半個月前澈告訴我他用虎符和玄衣衛調動權向明帝換了這樁婚事時,我怎麽也不會想到明帝是這麽一個揣著明白裝糊塗的人。

不過令我欣慰的是,就在我將要離開皇宮的時候,發現明帝的氣色好了許多,不知是不是食療有了些效果。

出嫁的前一日,皇後娘娘執了我的手陪我坐在偏殿中,溫柔地說:“卿兒啊,明日你可就是澈王妃了,嫁了人就不能再像個孩子一樣了。”

“娘娘……”我這一張口就想哭,說實話,這情景很有種母親嫁女兒的感覺。

“做了澈王妃,就要知進退,識大體,不能因著澈兒疼你,就使小性子。本宮的意思,卿兒你可明白?”皇後拍了拍我的手,語重心長地說道。我點點頭,心知皇後說的是往後澈納側妃的事情。

“委屈肯定是會有的,可是這民間百姓還會有個三妻四妾,更何況澈兒他是王爺。”

“娘娘,您放心,這些道理卿兒都懂,不會使性子讓澈殿下為難的。”我說的乖巧,心裏卻想澈要敢納側妃,我就馬上抬腿走人,絕不猶豫。

“那就好啊,”皇後長舒了一口氣,“從見著你第一眼,本宮就瞧著喜歡,你這乖巧機靈勁同和靜那孩子實在是像的緊,讓我打心眼裏就想疼著。明日嫁了澈兒,也算是本宮的兒媳了,以後得空,常來宮裏走動走動,陪本宮說說話,解解悶兒。”

“那是自然,就怕到時娘娘都嫌卿兒煩了呢。”

“疼你還來不及,怎麽會煩?”皇後輕笑,幫我攏了攏耳邊的碎發。

“那卿兒就把箜篌留在宮裏,以後常來奏給娘娘聽。”

聽了我的話皇後佯怒,揚起素手輕點我的額頭,道:“剛說過的話,怎的這麽快就忘了?箜篌是澈兒費心送給你的,怎可留在宮裏,糊塗的丫頭。我已經讓馮德差人,明日給你送回澈王府去。以後可不能這樣對什麽都大大咧咧,有心之人可是會揪住你的小辮子不放的。”

“是,卿兒知錯了。”我嘟起嘴,低下頭跟皇後撒嬌。

“你這丫頭。”皇後笑得舒心,理了理我的長發,說:“早點歇著吧,寅時就得淨身打扮了呢。”

“嗯。”我點點頭,看著皇後從塌邊站起。想了想,又抬手拉住皇後,輕聲道:“娘娘,卿兒有個冒昧的請求,不知您可否答應?”

“哦?什麽事啊?”

“卿兒想請娘娘今晚留下來。”

皇後娘娘聞言寬容地笑了笑,沉吟一下說:“真是個沒長大的孩子,那本宮就依了你吧。”

我與皇後躺在**,有種多年前和媽媽擠在一起的感覺,鼻子一酸,眼淚就撲簌簌地掉了下來。

“你這個傻丫頭。”皇後拿起帕子替我拭去淚水,“嫁人是喜事,哭什麽。”

“在娘娘身邊,卿兒就想起了娘親。”

“唉,你也是可憐的孩子。”皇後輕歎一聲,攬過我,“睡吧,本宮今晚就在這陪著你。”

“嗯。”我低聲應了,心裏卻不是滋味。我終於要嫁出去了,可是爸爸媽媽卻都不在身邊,孤獨感在心中一點點地蔓延著,逐漸將我包圍……

寅時的時候我被皇後準時叫醒,開始起身沐浴更衣,做著出嫁的準備。皇後一直陪在我身邊,含笑看著我有些緊張的表情。

若不是親身經曆,我真的不知道皇室嫁人要這麽複雜的。尚在睡夢中的我被婢子們帶到這帶到那,不停地在我身上折騰著,嘴裏還念念有詞。我隻是清晰地記得我的頭發是皇後幫我梳的,她的動作輕緩溫柔,讓我在朦朧中直感慨世界上怎麽會有這樣好的皇後,看來我的真的是運很壯,沒有碰上一個刁蠻婆婆。

等到一切都準備妥當,已經是快到辰時。我看看鏡子裏的自己,活脫脫就是一個從墓裏爬出來的某物。煞白的臉,紅豔的唇,頭上戴著叮叮當當的各種金飾,壓的我腦袋都有些直不起了。皇後站在一旁滿意地看看我的“僵屍新娘”妝,從手上去下一隻金絲翡翠鐲子,對我說:“卿兒,把這個戴上。”

“娘娘,這……”

“是本宮送給你的賀禮。”皇後說著便走過來親自為我套在了腕上。

“謝娘娘。”我忙跪下行禮,結果膝蓋還沒碰地,就被皇後拉了起來,“你今天可是新娘,不要跪了。”

我嫣然一笑,便站了起來。又坐著等了一會兒,一個婢子從外麵匆匆走進來,跪下道:“啟稟皇後娘娘,澈王爺已經到宮門了。”

皇後點點頭,轉身對喜娘說:“喜帕拿來吧。”

喜帕搭在我滿是金玉的腦袋上,瞬間我的世界就黑了下來。接著我就完全靠身邊喜娘的攙扶,做著我該做的每一件事情。

可能是因為我沒有睡好的緣故,腦袋一直昏昏沉沉的。以至於我是怎麽上的花轎,怎麽出的宮門,完全沒有一點概念。隻是聽著喜娘在我耳邊的低語,一步步隨著做。

一路上,感覺街邊的百姓熱鬧異常,嘴角也忍不住籠上笑意。低頭看著手上的貓眼石串珠,思緒飄忽,哥,我嫁人了,我找到了我想要的,你呢?鑼鼓聲響,大概沒人聽得見我低低的歎息。

花轎停下,是到了澈王府。我可以想象得到澈長身而立手挽金弓的樣子,轎子一顫,喜帕下看到一雙修長的手。是澈,輕輕搭上,竟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澈,我們終於等到這一天了。

澈握住我的手,引著我向府內走去。有他在身側,一切都讓我那麽地安心,仿佛這個世界都靜了下來。

拜堂,原來是那樣的一樣又不一樣。這一拜下去便是山盟海誓的約定,是白頭偕老的諾言,生死契闊,與子成說。我們許了彼此,這一世,便是生死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