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單地用了晚膳,侍女將餐具撤下後,我呷著茶,同澈在房中閑聊。

“澈,邊關的情況如何?”

“兩軍僵持,但我軍的情況不容樂觀。”

我輕歎,這世上能與南宮漓在戰場周旋的恐怕寥寥無幾,而最強勢的一個,現在正坐在我身側,邊關的戰事確實緊急。

“不必太過擔心,有劉束誠守在懷城,相信懷城沒那麽快被攻下。”澈執起青花瓷杯,淡淡地道。

“我們多久可到懷城?”

“大軍行進,最快也要十五日。”

我點點頭,沉吟了一下對澈道:“我不需要馬車。”

澈笑笑,寵溺地看著我,說:“我的王妃自是不需要。”

“今晚早點歇下吧,明日還要早起。”我放下手中的茶杯,看著澈。

“好啊,咱們這就睡覺去。”說著澈眼中閃過一絲壞笑便將我從凳子上抱起,向著床大步走去。片刻後,紗帳垂下,帳中嬌喘呻吟,已是春光無限……

睡到半夜的時候,我突然從夢中驚醒,額頭滲出一層薄汗。睜開眼睛,看到澈熟睡的麵容,卻不敢動。澈向來睡的淺,稍一有動靜就會醒來。回想起剛才的夢,依舊是心有餘悸。

夢中漓渾身浴血站在我麵前,眼中是深沉的痛,他就那樣定定地看著我。沾滿鮮血的手撫上我的臉,一如既往地溫柔問我為什麽走的那麽遠,遠到他再也觸不到。我驚恐地看著搖搖欲墜的漓,卻無計可施,生的氣息就那樣在他身體中慢慢抽離,我哭得幾乎要背過氣去,可是身邊竟空曠的沒有一個人。我找不到澈,也找不到哥哥,隻能眼睜睜地漓跪倒在我麵前,滿含深情的眸子漸漸失去光澤。

這個夢太過真實,以至於那種痛徹心扉的感覺在我醒來後仍久久無法散去。我瞪大眼睛看著紗帳,努力不去想夢中漓的眼神,可他沉痛的目光卻反複出現在我眼前。

“怎麽了?”我正想著,澈忽然環住我的腰低低地問我。一驚之下,我有些慌亂的看向他。澈的眼中有些疲憊,但卻漾著化不開的溫柔。

“沒什麽,隻是做了一個惡夢。”

澈唇角勾起暖人的笑,將我輕輕擁進懷裏,道:“傻瓜,夢而已,不會怎樣的。”

我在澈的懷裏蹭了蹭,悶悶地說:“你們,都不會有事,對嗎?”

“當然。”澈輕撫我的後背,讓我慢慢地安定下來。

我安靜地任澈摟在懷中,伸手圈住他的腰,不再那樣不安。澈輕輕拍著我,直到困意再度襲來,我才將眼睛閉起。

我在黎明的微光中醒來,靜靜躺了會兒,想到半月後或許會見到哥哥,不禁有些期待。等了不多時,澈便也醒了。看到我幹瞪著兩隻眼睛,澈捏了捏我的鼻子,笑道:“懶蟲今日醒的倒早。”

我笑笑,從**坐起,扯開薄被說:“請王爺起身吧。”

喚來侍女打水淨了麵,刷了牙(依舊是我的“土方子”)。用了早點後,我就自告奮勇地幫澈打理衣裳、戰甲,可是我笨手笨腳怎麽也弄不好那複雜的東西,最好隻好停下來,求助地看著澈。

澈無奈地笑笑,說:“你恐怕是全天下最笨的王妃了。”

我癟了癟嘴,沒有反駁他。我必須承認在此方麵,我確實是一個非常不合格的古代已婚婦女。澈見我不說話,就低下頭在我耳邊輕聲道:“可卻是我最愛的。”說罷便抬起頭來,若無其事地繼續整理自己的衣裳,我在一旁鬧了個大紅臉,隻得轉過身去擺弄自己身上隻穿了一半的月白袍子。

一切都準備妥當,澈與我推門走出房去,朱雀、冥蕭、冥劍已身著鎧甲侯在院中。見我二人出來,齊齊撫劍單膝跪下,卻行的是標準的軍禮。

“爺,三軍在神策門候命。”

“朱雀隨西路軍,冥蕭隨東路軍,冥劍留在中軍。”

“是。”嘩的一聲,三人利落地起身,跟在澈身後大步出府。

大軍浩浩****地經盛雲道向城外行進,百姓在道邊夾道相送,人們都伸長了脖子想看看這位王爺主帥風采,同時也為家中出征的夫兄親人送行。

此次出征,共四十萬大軍。東路、西路各十萬,中軍二十萬。澈為主帥,營下八位將軍各自領兵,五百玄衣衛隨軍護衛在澈左右。大軍之中,兩萬禦神軍是多年來隨澈征戰南北,出生入死的鐵甲軍隊。我們離開燕雲之時,朝中猛將郭翔已率一萬兵士先行離都,前去懷城增援劉束誠。

軍隊行軍,疲憊辛苦都是無可避免的。澈幾乎每夜都要與將軍們商議軍情戰事,前方也不斷有戰報傳回。看著澈緊鎖的眉,我既是心疼也是擔憂。大軍行進,不免會有些緩慢,但也終於在第十八日的傍晚趕到了懷城。十八日的時間,總算比預計提前了些。一到懷城,澈不及休息就命人喚來劉束誠,詳細地詢問戰況。

我無心去聽這些戰事,便帶了冥劍登上城樓,遠遠望去。遠處十幾裏外,錯落有序地紮著軍帳,帥旗飄動,但因為離著太遠也看不真切。我淡淡地問身後的冥劍:“冥劍,那是南原國的大營嗎?”

“是。”

我幽幽歎了口氣,漓、哥哥,你們知道念卿來了嗎?負手眺望那遙不可及的地方,心頭止不住的苦澀。風獵獵地吹著我耳邊垂下的發絲,袍子翻飛,不知為何今日竟有這樣大的風,明明已是暖春時節。

“王妃,這城頭風大,您當心身子。”

“不礙事。”

又站了一會兒,隻覺眼睛被風吹得想要流淚,閉了閉酸痛的眼睛,我回過身對冥劍說:“咱們回去吧。”

“是。”

回到郡守府,劉束誠已經離去。澈還在前廳同兩位將軍在商量著什麽,我不想打擾他,就直接回了房裏。

我倒了杯熱水給自己捂手,想起前些日子一直按下沒問澈的事情,抬眼問冥劍:“錦官城已經失守?”

“是。”

“城中的郡守大人哪兒去了?”

“棄城而逃。”

我微微頷首,此事澈一直沒有向我提起,我也就沒有過問。我知他不想讓我多慮,不想讓我為難,畢竟對戰的那一方有我至親的哥哥,也有曾經難舍的漓。可是畢竟我嫁了他,事事我必須以他為先考慮,而不是旁人。

“現懷城情況如何?”

“若是大軍再晚到兩日,恐怕也要失陷了。”

“能在漓的進攻下堅持這麽多日,已是不易。”我垂眸看著手中的白瓷杯,心中轉過了無數個念頭,卻不知怎樣才能幫上澈。

我愣愣地坐在桌邊,思緒翻飛。打仗的事,我確實一竅不通,對於古代的兵法,更是等於沒有了解。於是又開始佩服小說裏那些強大的女主,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能力。

“想什麽呢?”微啞的嗓音在身後響起,是澈回來了。

“沒什麽。”我回過身,看到澈略有疲憊的麵容。

澈在我身邊坐下,我倒了杯茶遞到他手裏,問:“情況如何?”

“劉束誠的人損傷八成,懷城幾乎是搖搖欲墜了。”

我點點頭,道:“幸好大軍趕到的及時。”

“現在情況依舊不樂觀,我軍四十萬,敵軍四十二萬。雖說力量尚在伯仲之間,可兵士們一路奔波趕來,不免疲憊。此時作戰,並不占優勢。”

我淡淡一笑,“軒帝此次真是下血本了。”

澈聞言輕笑出聲,道:“南原國精銳之師全出,太子、皇子掛帥軍中,可見軒帝父子的野心。”

“你又如何呢?若是他們敗了,你會趁勢攻向南原國嗎?”

“宏圖霸業,誰人不想?”

我低頭淺笑,不置可否,卻是希望沒有那樣一天。直到今日,我還在天真地渴望著兩軍議和,我實是不想看著他們對戰沙場。

“都是你們男人的誌向,我這個小女子實在沒那麽大野心。縱馬草原,躬耕山林,才是我期望的平靜生活。”

“給我十五年時間可好?”

“什麽?”

“十五年,你陪我在這紅塵俗世中染一身泥濘,後半生,我陪你洗盡一身汙濁凡俗。”

望著澈,我笑眼彎彎,心中一片溫柔如水,道:“何處都好,隻要你相伴身側,我再無所求。”

澈定定地看了我一會兒,抬手將我擁進懷裏,喃喃道:“得妻如你,夫複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