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是一輛牛車在巡查著田地,這次換了葉青安坐在上,看著這些,而莊頭孫瓜田已特意陪同。

牛車停了,孫瓜田指著一塊地說著:“青少爺,你看,連著到河,總計一百二十一畝,壩上還有著瓜田,連著水渠風車,您看怎麽樣?”

葉青聽著,仔細一看,果見著這一百二十一畝連著一片,整整齊齊,一個水車建在河渠口,不由連連點著頭,一笑,說著:“很好,這塊地很好,具體種地是誰?又誰管著?”

孫瓜田見葉青開顏,略覺開心,笑著:“願意種這田的人多的是,離河近,有水渠,收的糧多,具體的管事,自是由青公子指定。”

葉青聽了吐一口氣,笑著:“我這一房現在就我一人,芊芊是女人,不可能親自管著,這事你就幫我張羅了,管事也由你指定,你的名聲在族裏誰不知道?你辦事,我放心。”

“多謝青公子信任,小人一定辦的妥當。”孫瓜田聽了,露出笑容,他管著一千二百畝地,這一百二十畝不算多,也不算少,油水先不說,這信任和權力還是很讓他開心。

說完了這事,大家都輕鬆起來,葉青隨意散步行著,看著,孫瓜田也覺得正常,第一次看見自己的私田,總要多看會。

葉族是大族,大族就有規矩,別說是族兄弟,就是親兄弟都有差別,青公子能進了學,就不一樣了,現在才是十五歲,要是能在十年內中個秀才,怕是族裏一部分大權都要撥給他管著。

雖孫瓜田是葉子凡的人,但歸根到底是葉族的家生子,態度殷勤些就能搏得未來的主家掌權者的好感,這是一萬利的事。

至於勝公子,想到孫瓜田就暗裏搖頭,現在是一臉陰沉,交代的差事也不上心,一天到晚發悶,還酗酒,這樣的公子哪有什麽前途可言呐!

正想著,就突聽著葉青說著:“至於田裏的租稅,族裏現在是規定多少?”

“有上田,中田,下田之分,公子這裏三十畝是上田,收租五成五,別的都是中田,收五成。”孫瓜田仔細的說著。

主佃對半的情況最普遍,也是大蔡朝法定的租田率,但實際中由有主六佃四,甚至主七佃三。

葉家算是相對厚道的人家了,葉青聽了不住頜首,又是一笑,卻沉思了些,片刻說著:“這個租稅……”

聽了這話,孫瓜田不由心裏一格,臉色僵硬了些,莫非這青公子要調整租稅?

按理說這是田主的應有的權,但實際上族裏的田是連成一片,調高了怨氣而生,調低了別的田怎麽看?

這就很難管理了,正想勸說幾句,卻聽著葉青說著:“租稅的事,我就不調了,這是族裏的規矩,但我可以給田裏買幾條耕牛,具體一條耕牛是多少銀子?”

問到這裏,葉青一眼看了上去,見著臉色,又笑:“嗯……你剛才不會覺得我年輕氣盛,要調租稅?”

孫瓜田被說中心思,臉一紅,放低聲音說:“是小人妄想了,青公子,一條耕牛現在市價十五兩銀子,小牛五兩銀子,公子這百畝田,有二條耕牛就行了。”

“那我給你三十兩銀子,你把這事辦下來,說好了,這耕牛隻是給著用,不能掉了肥,病了死了我可不依。”

“這個當然!”孫瓜田堆著笑,心想這租田的人就高興了,因五五開,需要佃農自備耕畜、農具、種子、肥料。

一旦主家提供耕畜,主家往往向佃農多收一成以上,現在田租不變,這實際上就是減租了。

這時行到河壩上,雖這時深秋,還能看見河岸上的枯荷,想必在夏天必是搖曳生姿,不禁心曠神怡,這時就站著觀賞風景。

雖是觀賞風景,實是睜開了靈眼,隻見這一塊地隨著大計已定,一絲絲不可見的白氣飄了過來,雲集在自己身上,比起事實上減租前的略多了一些。

而這時童生位格,也穩定了,結合起來看了下,不禁暗歎。

雖白氣時時在增長積蓄,可單靠族裏,僅僅是一個秀才位格的氣運,怕是真的要積蓄十年才可,這也符合著這個時代的常態。

“位卑時獲取氣運,艱難如斯!”葉青想著,就沒有興趣繼續看了:“嗯,那事情就這樣了,你就按照這章程辦事!”

葉青上了牛車,吩咐著:“去府裏族堂,我要見見三叔。”

牛車的車夫應了,就直去了族堂,才進去,見了一個管事,有著三綹髭須,黃白麵皮,恭恭敬敬作揖。

聽了葉青的要求,就說著:“青公子稍坐,想必三老爺很快就會見您!”

葉青聽了,就擺手說著:“三叔處理族事,我自是候著!”

不過才喝了口茶,就有著人過來說著:“青公子,請進,三老爺已在等候。”

葉青聽了,就放下茶杯,進了去,就見著葉子凡頭也不抬,在批著一個,隻是說著:“你看過田了?坐,有什麽不滿意?”

“看過田了,族裏很關照,都是上田和中田,還臨著河。”

“你滿意就好,但這是小事,有族人代管,你不放心可以經常去看看,可不能耽擱了道業。”

“我想你過些日子,就搬到族學裏去,教教孩子,讀讀書,裏麵藏書三千卷,是增長學問的地點,別辜負了我的好意。”

說著,才批完,抬起首來,看著葉青,但才看著,突是一怔,眸子露出了奇光,似是不信,又仔細看了:“你入得門徑了?”

“是,蒙官府賜下道決,我靜修三日,終於入得門徑了。”葉青知道他問的是什麽,微微一笑。

葉子凡抽了一口涼氣,站起身踱了幾步,才平息了心情,幽幽說著:“三日入道,我覺得你學好,人也有些風骨,不想你還有這事——對了,你這次來,有什麽事?”

葉青起身一揖,說著:“我想春來考郡試!”

“什麽?”葉子凡聽了,不由倒抽一口冷氣,驚的掃看了過去。

這時,屋裏靜悄悄,葉子凡沒有多說,隻是咳了一聲,踱著步子,片刻,才回過來問著:“是不是早了些?”

“大凡童生中了,都是在家養氣讀書,到下一屆才去郡試,中了童生來年二月就去郡試,罕有連中!”

“而且你已是童生了,許多事也應該知道了,倉促應試,別說是我們葉族,就是郡裏大族,也未必能中。”

葉青聽了,知道這實際上是對著,首先就是增長和轉化氣運有一個過程,其次身的才和道業也要增益。

但對他來說,現在卻不能有絲毫的鬆懈,能早一年就多一年準備,當下說著:“三叔訓誨的是……隻是,侄子卻有些把握。”

說到這裏,葉青目光凝重,眉目間卻神采風流:“才是隱瞞不了,三叔,我去縣裏曾經專程讀了曆屆的秀才集,自覺得已經不下前五了,這次就是向族裏懇請。”

“我也知道,族裏支持有限,不能揮霍,我也不多要,郡試秀才正常開銷,還需族內鼎力支持。”

“別的條件,我自是在這段時間內自己籌辦!”

聽了這話,葉子凡盯著這個侄兒足有半刻,才鐵青著臉:“你區區一個童生,又怎麽籌辦?”

“郡試,不僅僅是業,還有道業,業是才器,侄兒我自覺不遜於人,道業的話,三叔信不信,我能三日入道,到了明年二月郡試,我的道業就抵得上普通秀才的水平!”

“還有,我過些日子就會遊學,結交郡裏,傳揚名聲,必有所獲。”

聽了這話,葉子凡死死盯著葉青——才,道業,郡遊,這些事,這葉青怎麽知道?

難道真是自家兄弟臨死前教誨?

可那時葉青也不過十歲,能有這領悟記在心裏,到這時侃侃而談?

雖還有些想當然,但已見風骨格局,這樣的兒子,我為什麽沒有?想到這裏,心裏一陣痛,葉子凡坐了下來,聲音帶著暗啞:“族內一點一滴積蓄都來之不易,你口中說的不錯,可能保證?”

“不能保證,但是三叔您想想,進士止於四十八歲,舉人止於三十六歲,要想真正進得學業,哪有幾屆耽擱?”

“不乘著大運,一鼓作氣,難道就等著蹉跎漸老嗎?”

“我是想搏一下,難道族裏就不想嗎?”

這話一落,葉子凡臉色微變,想了片刻,歎著:“你既有踏進天門的決心,族裏哪能攔你?你下去吧,我會和族長說。”

葉青起身深深一揖:“是,那我就告退了。”

出去後,回到了院子,葉青神色卻反而變的凝重,別看在葉子凡麵前慷慨,但心裏卻並無多少把握。

要一步登天,所求的不是少數,葉族支持隻是最基。

“哪如何謀求氣運呢?前世之中際遇機緣,又有幾個是我能取著?”正沉思著,就見得芊芊歡呼的過來:“少爺,大管家差人送來了銀魚,聽說剛剛早上自南麵太平湖網了上來,快船運來,很新鮮呢……”

葉青心裏靈光一閃,突睜開眼睛:“芊芊,你剛才說的這句再重複一遍。”

“呃,快船運來很新鮮?”

“不是,是前一句。”

芊芊抬起小臉,有些嚴肅望來:“少爺你講的故事裏,主角都是這樣來戲弄人,芊芊可不上當……”

葉青有些無語,看著她,有種“刑訊逼供”的衝動。

芊芊一笑,眼睛彎成月牙:“好吧,不說笑了,是太平湖?”

“是太平湖!”葉青抓著了這點靈光,重重頜首。

太平龍君,最喜才之士,每年中秋時,都身化作人形,前往湖畔聽聞士子吟詩作樂,品評詩。

這是常事,但是有一次,龍君心血**,覺得這樣還不滿足,就在湖內水晶宮設了龍君宴,邀請著士會宴,結果記憶中,有人一舉奪魁,聞名天下,傳為佳話。

仔細想想,似乎就是今年了。

“太平湖,龍君宴!”心中謀算豁然開朗,葉青興奮抱起芊芊,哈哈笑著轉了幾個圈。

在內室被窩中不打緊,但在白天院子裏,芊芊頓覺得一下子抽去了力氣,聲如蚊蚋:“少爺,少爺……”

葉青回醒過來,感覺到懷中柔軟,連忙看下四周,見得仆人眼神,訕訕放下,轉移話題:“無事,就是讓你提醒了一件事,童生既中了,我想去太平湖遊覽一番,放鬆思,順便避開紛擾雜事……”

芊芊裝做不在意樣子,紅霞染上少女的耳根。

葉青見了,心中一動,說著:“你自是與我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