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國春曉,城春草木深(七)

平安十四年的春末,比之往年更葉茂繁花。

一派明媚之景。

我便是於這樣一個葉茂繁花的日子裏,嫁於公子。隻是入宮前的冊封,倒叫人猜不透。

西慕靖的旨意是如此的:擢丞相次女李未沫,賢良淑德,品行優良,賜封未姬夫人,以公子琅胤之正室;擢將女良錦,溫婉大方,舉止得體,賜封太子良娣,並賜玉如意。

丞相之女獲封,乃是四皇子正室之妻。而我,嫁予顯赫的公子,竟隻得了良娣的身份,左不過是個側室。

其實西慕靖的心思也明了,他終有一日要為公子立一位正室。卻絕不會是我。

我是從將軍府出嫁的。

娘親在閨閣裏為我梳妝,春琇為我著嫁衣。娘親叫我坐在銅鏡前,將我的長發披散在肩上,執桃木梳,從上至下梳一次便喊一句:“一梳梳到尾,二梳白首齊眉,三梳兒孫滿堂,四梳梳到四條銀筍盡標齊…”

她雖笑著,眼角卻漸漸濕潤,閃著淚光。

我反手握住娘親執木梳垂下的手,盈盈笑著道:“娘親該為錦兒高興才是!”

“高興…高興…”她連著念了幾遍,語氣卻是懶懶的,沒有絲毫喜悅,倒是有幾分憂愁。

娘親為我挽好發髻,插上一支紅蓮步搖,春琇忙去了蓋頭來,紅綢芸芸,輕輕遮蔽在我發簾前,掩住眼鼻,唇齒若隱若現。

春琇立在一旁淡淡的笑著,慢慢道:“希望小姐此生能夠幸福。”

透過紅綢絲蓋頭,隱隱看到銅鏡裏自個的麵龐。從此,我姣好容顏,也隻為公子一人。我微微上揚唇角,從銅鏡前站起身來。

一襲胭脂紅,不紮眼亦不豔麗,隻淺淺的透著喜慶的色彩。腰間的赤色瓔珞,是娘親親手編織的,掛了一枚同心結。

若說起娘親的繡工手藝,天下無人能比。

這一枚同心結,更是世間絕無僅有的,鑲著一塊茶白色的羊脂玉,還是那年爹爹征戰西北所得,也極是罕見。

我滿意的瞧著自己的模樣,銅鏡裏卻倒映了娘親蹙眉的神色,似有千言萬語,卻緊抿著唇,不說半個字。

“娘親,嫁予公子,錦兒今生不悔!”我沉了一口氣,口氣果斷,不容置喙。

我何嚐不知,娘親不願我卷入宮闈之爭,更不想我與皇位之爭有任何牽扯,她巴不得我能遠離這所有的一切。

卻是我自己,甘願踏足。

我分明瞧見銅鏡裏,娘親的臉龐上掛了兩行淚,止也止不住。雖表明了自個不悔的心意,卻忘了問一句娘親是否悔過。

當年,她曾是西慕靖最鍾愛的女人。

如今,卻是臣下妻,多年來受盡波折,不得安寧。

我亦不能問,娘親心中最愛,究為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