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間一壺酒,良宵月圓缺(三)

我先進了廚房燒了一壺熱水,然後備了碗筷出來。舒殘顎疈這時楚弋笙剛擦了一把臉出來,手裏還握著冒著熱氣的帕子。

他聽到廚房裏咕咕的水汽聲,好奇道:“屋裏還備著熱水,你怎的又燒一壺?”

“待會兒泡熱茶用,快別說了,菜都快要涼了。”我一邊說著,一邊在桌上擺好碗筷杯盞,又遞給他一雙筷子。

“恩,好。”他說著伸過手來,並沒有接過筷子,隻徑直握住我的手,皺眉道:“你的手怎麽這樣涼?”

感覺到他手心的溫暖,我縮了縮手,不在意道:“方才過來時沒帶手爐,不打緊。宄”

“那怎麽行,我給你暖暖!”他說著已將手裏的帕子一拋,雙手將我的兩隻手攏到手中捂住,我手裏還舉著筷子,也硬生生被他捂住了一截。

我好笑的望著他,“你瞧你,還吃不吃飯啦?”

扭捏了好一會兒,他這才鬆開我的手,拉著我坐下。也不知他是一下了朝就跑到這兒來,竟做了五六個菜,也委實難為他湘。

我嚐了幾樣,味道倒還不錯。

他一邊吃著,一邊頻頻點頭,似乎頗為滿意自個兒的手藝。

我正要笑他,便聽見小苑的門被推開的聲音,扭了頭去瞧。

竟是荀卿和赫連雲霄,他二人微有詫異,但立刻彎腰拱手行禮,我便也連忙站了起來,扭回頭來瞧楚弋笙。

他大抵覺得被擾了興致,拉了臉,淡淡道:“你們怎尋到這兒來了?”

荀卿和赫連雲霄走進小苑中,在半丈外站住,齊齊瞧了我一眼,才由荀卿開口解釋道:“墨閣老自早朝後便並未離宮,晌午時分在臣下那兒,如今急著求見陛下,卻尋不著,臣便猜測是在此處,不敢叫奴才過來打攪,便和將軍來請。”

“墨閣老?”楚弋笙微微皺眉,遂抿住唇,未有下文。

瞧他的樣子,似乎有些苦惱。看來早朝封妃一事,算不得一帆風順,必有什麽岔子。我推了推他的的手臂,道:“兩位大人還等著你呢。”

“可這飯菜”他遲疑著。

“飯菜還能熱過,豈急於一時?閣老必是有重要的事兒,別耽擱了。”我催促著,已挽了他的手臂扶他起來。

他歎道:“也罷,去去就回。”

“閣老現下在哪兒?”

“回陛下,正在朝安後殿候著,想與陛下單獨議事。”荀卿道。

單獨議事,那便是不需荀卿和赫連雲霄前往了。我心生一念,拉住楚弋笙的臂道:“你既怕陪不了我,不如叫兩位大人留下陪我說說話可好?荀大人救過我兩次,我正想好好謝謝他呢。”

楚弋笙眨了眨眼,猜不透我心中所想,奇道:“叫他們陪你?”

我點頭道:“正是呢,難不成你這樣小氣,不許我和兩位大人談天說地?”

他苦笑道:“瞧你罷了,今日是你的好日子,便遂了你。”

我嘻嘻一笑道:“多謝陛下!”

“你二人便替孤陪陪錦妃,孤去去就回。”他吩咐道,回頭又朝我一笑,遂轉身離開小苑。

待楚弋笙走後,我便招呼他二人坐下。

既是王命,,他們雖不敢明裏違抗,但看得出,卻是極為不願。

我也不在意,隻叫他們坐著,自個兒進了小廚房,將燒好的熱水取過來,衝了茶葉。然後在三隻杯子裏灑了些茶花花瓣備著。

提起茶壺,往三隻杯盞裏各自衝了茶水,熱氣外溢。

“這茶葉是我自個兒炮製的,兩位大人可以嚐嚐,看好是不好。”我將茶盞推到他們麵前,微笑說道。

荀卿和赫連雲霄相互覷了一眼,並未向茶盞伸手。

“臣不敢。”赫連雲霄和荀卿齊聲淡淡道。

“不敢?”我驚疑道,瞪大了眼瞧他,“竟有赫連大人和荀卿大人所不敢之事?兩位大人既敢以我性命為謀,又有何事是不敢的?”

見他二人不為所動,麵色不改,我便也放開了說:“兩位大人,良錦不知何處得罪過,竟惹得二位如此不待見。良錦雖在南桀無所作為,但也不是蠢笨之人。”

“所謂明人不說暗話,良錦乃明人。既敢做敢想,便敢說出口。”

終於,荀卿有些按捺不住,張了張嘴,隻未有隻言片語。他輕蹙起眉,失笑道:“臣不知錦妃娘娘在說什麽。”

“我既已如此說,難不成兩位還希望我說的更加直白些,才肯與我坦誠交談?”我冷了聲,已微有不快,“我乃區區小女子,尚敢想敢說,怎麽二位被戳穿,反倒什麽都不敢說。”

“嗬良錦果不同一般的女子,難怪陛下另眼相待,倒是我們畏首畏尾了。”赫連雲霄一笑道,已不似方才冷淡。

荀卿亦抿唇一笑,道:“或是如此。但你既心知我二人所為,為何不揭穿?好叫陛下罪於我二人。”

“二位大人是阿葦的股肱之臣,良錦自信你二人對他之忠心,何必為難。況且,我手中無真憑實據,哪裏能夠下罪你們。”

聞言赫連雲霄挑眉,竟露出驚訝之色,隻片刻消緩。

“阿葦?”荀卿不解這稱謂,張口詢問。

“哦我失言了,便是陛下了。”我不在意道,已端起茶盞潤了潤口。

“良錦直言,我等自然不會拐彎抹角。我和荀卿確有意置你於死地,自古紅顏多禍水,你既猜得到,自然心中清楚我二人為何如此。”赫連雲霄道。

荀卿也連連點頭,喟歎道:“我雖兩次救你,但初次時並不知曉詳情,乃是醫者父母心。但二次時,卻是因陛下以身試毒,不得不救。實則我卻希望你那日喪命。”

我彎唇笑了笑,卻實在難以有好臉色。

他二人曾想置我於死地,我能如此心平氣和與之交談,已是不易。

“多謝二位直言,良錦心中疑惑已解。”

“你雖為解開心中疑惑,但此時既已講開,有句話我也不得不說,你驅使陛下驅散後宮諸妃,動搖後宮,為何如此害陛下?”赫連雲霄忽然怒道,已是有些激動。

我已無法笑顏相對,隻冷冷道:“大人高抬我了,良錦自問沒有這個本事左右他的行為。此事雖是他一意為之,不過也與我有些幹係,但絕非我慫恿。我也不屑如此,我何必戕害於他。”

赫連雲霄嗤道:“若非你求獨寵,意欲左右朝政,陛下何以作出如此昏庸決定,我了解他之為人,豈會如此不思後果!”

我氣極道:“此乃偏見罷了,不過是你覺得我曾是西景人,便認為我會腐蝕你南桀朝綱。我不過是區區女子,如何能禍害你南桀。自古紅顏多禍水,若是君王有道,何以被惑。你既了解他,何出此言!你不過是自相矛盾!”

“你——”

“大人說了這麽久怕也口幹舌燥了,不如喝口茶潤潤!”我掐口道,已不願與他多說,索性扭過頭去。

側眼瞧見荀卿已按住赫連雲霄的手臂,不欲叫他再與我爭執。他一氣,卻不好發作,隻好掙開荀卿,端起麵前的茶盞,慪氣般灌入口中。

我靜觀,隻見他將茶盞重重落在桌上,正氣得不行,忽然麵色一變,抿起唇來細細回味。看來這茶,倒穩住了他,我暗暗一笑,不敢出聲。

荀卿見他麵色古怪,心知茶水之過,便端起茶盞來,將茶入口,吞咽之後,失笑道:“自古傳來苦盡甘來,茶道亦是如此。卻不知竟有一味茶能夠甘盡苦來,卻也諷刺。”

我聽他感歎,不由的回過頭來,惋惜道:“此茶本名‘故人’,應是先甜後苦,但下腹後卻有舒心寧神之效。但極為可惜,此茶缺了一味,未能成功。”

再瞧向赫連雲霄,似是對這茶頗為回味,久久不語。

荀卿隻好搖頭一笑,“茶雖好,隻可惜了。”

“你正如此茶,嚐盡甘甜必有苦處,你若真是明事理的女子,自當勸說陛下收回成命,莫要一錯再錯。你可想過那些女子,若是就此被遣出宮,這下半生如何渡過,豈非要在眾人之指點閑語下難以安生。”赫連雲霄伸手握住茶盞,用手指細細撫過茶盞邊緣,歎氣苦苦勸道,已沒了方才氣焰。

我提起茶壺,替他添了茶水,才道:“此事阿葦心意已決,我不會阻攔。我隻是區區女子,惟願與心愛之人,白首不相離。其餘的,良錦不顧。”

“哼!”

他重重哼了一聲,已是氣極,揚手將茶盞摔碎在地,拂袖起身,大步離去。荀卿見狀不好多留,也隻是無奈歎了兩聲,遂拱手離去。

我默默彎腰,拾起地上碎了一地的茶盞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