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伍拾陸卷 落雪飛花

冬日午後,蘊宅院落的石桌邊圍坐了一圈人兒,熱鬧非凡,初雪剛過,暖陽略照,地麵落了薄薄的雪,散了一地的合歡花傳來陣陣芬芳,和清香淡雅的茶香混雜在一起,熱氣騰騰。

“哈哈,美人哥哥慢點吃,快擦擦嘴巴。”丟丟一襲櫻草色雲煙長裙,外搭一件雀翎皮裘,頭上低低挽著飛雲髻,兩綹頭發可愛地垂在臉頰兩側。挽得鬆散的發髻上插著個鎏金步搖,明眸流盼,朱唇皓齒。想起前日來美人哥哥還夜不能寐食不下咽,熟料亓官哥哥歸來便馬上變了個人,吃起東西來津津有味,忙把一絹絲帕遞過去,衝亓官昭使了個嬉笑的眼色。

“呃……丟丟做點心的功夫真是一流。”蘊卿又嚼了口手中的芙蓉香雪糕,微微綻開一笑,身著藕荷色翠綃錦紋貂皮織錦披風,其內是同色係的袍子,以月色錦線細細點綴了合歡花暗紋,陽光灑在上麵,方見錦線閃爍其華,每一朵合歡花蕊都是以一顆顆形色均勻的細小珍珠點綴而成。

熟料蘊卿剛伸手取了那雪帕,櫻唇便被一抹溫熱的薄唇霸占了去,舔舐片刻,不忘將唇邊香甜的點心殘渣給舐去:“我幫卿兒就是。”

“亓官昭!你幹什麽啦!”蘊卿攥了攥手中的雪帕推開湊近的亓官昭,見他在大庭廣眾之下也如此放肆,心中氣結,羞澀悄悄蔓延,雙頰發燙,語氣嗔怪。

挺鼻薄唇的亓官昭則是淡然一笑,絲毫不去在意蘊卿的舉動,徑自捏起麵前水紫色的清蓮綠蓬茶杯,囁口香茶,烏黑的發一半高高盤在腦後,插了根如意瑪瑙簪,餘下的發則垂在肩頭,傾身之時順勢而下,陽光點綴出絲絲亮光……

丟丟單手以袖掩笑,樂不可支,語氣挪揄:“喲,美人哥哥,你很熱嗎?”

“呃?熱?”蘊卿一頭霧水,放下手中的芙蓉香雪糕。

永期望了亓官昭一眼,癡癡一笑,側首向蘊卿道:“她是說你兩頰飛紅。”

蘊卿聞言,向永期拋了個白眼,在外人看來卻更添幾分嬌媚,唇邊嫋嫋嗬氣:“去,要你多事啦。”說罷拉了丟丟的手站起身來,“丟丟,我們去看合歡花,不要理他們。”

丟丟噗嗤一笑,如玉柔荑順從地鑽進蘊卿略顯冰涼的掌心:“是是,美人哥哥的命令,丟丟敢不聽?”

“卿兒。”亓官昭拿起桌上兩幅鹿皮手套,縫上了雪白的絨毛,俏皮可愛,“別又凍得手指冰涼。”

蘊卿伸手接過,嬉笑著同丟丟走開了。

石桌之上,清蓮綠蓬茶壺下是一座精致的小爐,爐底座內燃著炭火,蒸得茶壺內熱氣騰騰,清香四溢。

亓官昭麵帶微笑望著蘊卿的身影,久久才回身,不知何時那舒心的笑容卻已不在,捧了茶壺將杯內斟滿。

永期接過四溢飄香的杯子,輕吹了口氣,望望杯中懸浮的幾根銀針葉,一襲純白團錦琢花長衫上以淡金色墜上了細細的雲錦梅紋,寬幅腰帶更顯得他腰身若柳,墜了一枚通體圓潤的翠玉,此刻正浸在冬日淡淡的氤氳之中,仿若仙子,語氣平淡:“淩子歸的情況如何了。”

方才輕鬆熱鬧的氣氛頓時沒了蹤影。彼廂放下茶壺的人兒俊眉微蹙,頓了半餉:“雖無大礙,但……”亓官昭望著那清蓮綠蓬小杯,纖長的指尖輕輕滑過杯沿兒,若有所思,“情況不是很樂觀,至今未醒,不過前日裏已到了白苧廂,精心調養,應無大礙,況且還有蘊晗一直照看。”

“七竅玲瓏珊瑚乃傳說之中的神物,不想竟真被你尋到了。定是費了不少力氣。”永期搖頭一笑,並不驚奇。

“你知道七竅玲瓏珊瑚?”亓官昭放下茶杯,淩厲的目光投向永期。

白衣俊雅的公子翩然道“別用那種眼神看我,七竅玲瓏珊瑚生於東海海底,無人知其生長的地點,通體黝黑,上有七孔,其性溫熱,可活絡血脈,疏通筋骨。就算是丟了半條命,隻要一息尚存,就能借珊瑚之力複活。如果我沒有猜錯,朝闕應是將淩子歸接回天都,封存於冰室之中,又有勿休那修行得道的狐狸精和索陽瑤這天下罕見的神醫將軍在,要留存淩子歸一息之氣,又有何難。”

亓官昭點頭道:“確實如此,不過此事卻並非你想象的那麽容易,朝闕他……”話到一半,突然止住,似是有什麽難言之隱。

“朝闕怎麽了?”永期注意到亓官昭閃爍其詞,登時起身,擔心之意溢於言表,他傾心於天都朝闕是眾人皆知之事,此刻亦是從言行舉止中流露出來,“他該不會是……”

他一直擔心的,就是朝闕會為救他人而傷害自己,難道他真的做了?亓官昭抬首遞給他一記安心的眼神示意他坐下,搖搖頭歎氣道:“嗯,沒錯。朝闕乃天威星轉世,他的血有著種種難以名狀的奇效。朝闕讓淩子歸飲了自己的鮮血,整日在冰室將內力緩緩傳入他體內,這才使得他一絲精魂得以保存七七四十九日,等到七竅玲瓏珊瑚來救命。”

“什麽!”永期緊皺秀眉怒氣衝天,手中的清蓮綠蓬杯竟被突地甩出,直撞上一旁的柱子,綿延不絕的氣勁砸出一個坑來,“關鍵時候勿休那狐狸精死到哪裏去了!索陽瑤是天下第一神醫將軍,要他救人的時候倒沒了影子!天都帝國人才濟濟,奇人異士數不勝數,怎麽偏偏要朝闕去冒險!朝闕的壽命整整一百一拾一年,少一滴血便少一天,他喂了淩子歸多少血!要折多少陽壽!他的命是用來一統天下的!不是用來拯救這區區幾個凡人的!”說到最後已成低吼,永期原是爵次文使,而此刻心中卻全然都是朝闕的性命之憂,論及淩子歸也沒有幾分惋惜之情,令人慨然。

“你別著急,此事怪不得旁人,是朝闕他執意不要別人幫助。雖說爵次滅亡乃大勢所趨,然則朝闕為了天下一統,滅了他的江山家國,毀了他的富貴榮華,心中總覺虧欠他太多,或許這樣可以減輕朝闕心中的歉疚。勿休國師與索陽瑤亦是從旁輔佐,盡心盡力,沒有半刻鬆懈的。”亓官昭扯了他的衣袖,將他摁在鋪了暖墊的石凳上。

呼吸仍然不勻的永期嗵的坐下忿忿道:“朝闕當真是個孩子脾性,做事不知掂量輕重。我就知道,沒有我在他身邊看著,遲早會出事!”

“朝闕他貴為天都帝王,四海之內被他治理得井井有條,確有一代明君之風,他這麽做,定有必須如此的理由。他決定的事,任誰也改變不了。”亓官昭顯是不同意永期的這番說辭,拍了拍他臂膀以示寬慰,當初他得知事情原委時也曾同勿休國師一起勸過聖上,結果可想而知,頓了半餉緩下語氣道,“既這麽不放心,為何不回去看看他?”

白衣人兒垂首,輕籲了口氣,並未答話,卻是陷入沉思。離開帝都,已有一年多的時間了吧,可是一想到要麵對他和勿休那隻狐狸親親我我的場景,永期素來平淡的心中便會起波瀾。他討厭自己不能自已的時候。

永期對天都朝闕一見鍾情,而朝闕與勿休又是兩情相悅,這其中糾葛,自然不是三言兩語能說得清,亓官昭也無意令他徒增煩擾,遂改了話題道:“暫時先別讓卿兒知道淩子歸回來的事,我想等他醒轉過來,再一同前去探望,也算了了卿兒這樁心事。”

永期略微頷首,黑色的發於腦後盤成一個鬆軟的發髻,以純白絲帶紮著,一陣風過,發帶隨風起舞,飄揚了一番。

“你竟暗地裏替蘊卿做了那麽多事,定是愛他極深吧。”自從得知爵區附近迅速撅起的商賈之力乃亓官昭所為,永期便心生疑惑,趁此機會將盤桓心中數日的疑問和盤托出。

淡淡的雪地裏,散落了滿地淒美的合歡,白的妖豔、絕美。

淒淒歲暮風,翳翳經日雪。傾耳無希聲,在目皓已潔。

玄青色蟒袍的亓官昭背對永期,唇邊的嗬氣隱隱躥入無盡的寒風之中,將墨色的眸染上一層水汽,望著遠遠在院落之中同丟丟互扔雪球的蘊卿,麵容之上浮起一抹笑意,語氣中卻飽含溫柔:“這是我欠他的。”

卿兒的笑像孩童一般,冬日裏他仍像隻活潑的小鳥,神采奕奕,玩性大發,同丟丟一起打起雪仗來,鼻尖凍得通紅,不時將手伸出手套放在唇邊嗬嗬氣,再頑皮一笑戴好手套繼續,紛紛揚揚的碎雪灑在他的發上、睫上,仿若仙子一般的純潔。這樣的笑容,是他一直期望的。

因為要看他幸福快樂。這一地的落雪像是滿天滿地素裹的合歡,相得益彰。

不知庭霰今朝落,疑是合歡昨夜開。

“欠他?”永期十分驚訝,相愛之人,又談何相欠?

亓官昭看著心中倩影出神許久,才緩緩轉身,自懷中取出一物,以明黃色絲綢細細包著,遞到永期手中。

一臉疑惑的永期接過此物,一層層打開來,發現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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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飯早了,竟然又餓了……

嗯,這篇又是經過再三修改和校對的,確保不會出現錯別字的啦!

而且很多句式也是斟酌再三,希望你看起來沒有那麽費勁,嗬嗬。

以前有個孩子跟我說,喜歡我的文是因為幾乎沒有錯別字。

因為,因為惑都很認真的修改啊!

嗬嗬。

——惑,敬上。